第95章 拆房

  軍令如山,利令智昏的天兵們如同發春的野狗一樣,開始暴力強拆。對於長壽村而言,那些或新或舊的房子,或大或小的屋子都是他們的命。那是他們祖祖輩輩繁衍生息的地方,是他們薪火相傳久盛不衰的根基,是他們遮風避雨聊以生活的棲身之所。如今,麵對一群生龍活虎身強體健的粗壯天兵,這一幫老弱簡直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一般,一個個,一家家,一群群被天兵左右一拖,拋之室外。有沒有自知之明的,居然仗著一把老骨頭和天兵動起手來,結果自然是一邊倒。那些負隅頑抗的老骨頭被打得頭破血流半死不活的,被幾個彪悍的天兵惡狠狠地拉出來,身體過後,一片殷紅,如同一條長長的紅地毯。還有天兵們拿著粗大棍棒從家裏一直追打他們出去,有的被直接打暈抬出去。還有的天兵不用什麽暴力過激行為,他們隻將天界養的蛇蠍放進屋裏,逼迫著那些老人們外逃。或者把整所屋子圍成一堵人牆,斷糧斷水,迫使老頭們不得不外出,不然就被活活餓死和渴死。天兵們有的是兵源,有的是時間,不怕這麽耗下去。更有卑劣的天兵居然把失手打死的那些屍體,抬進死活不出房子的那些活人家裏,這樣在一個四處堆滿屍體的房間裏,不用驅趕強迫他們,他們自己嚇得就乖乖出來了。對於這些長壽村的人來說,他們的計謀跟狡猾陰險的天兵相較,都不在一個層麵上。智力智力不行,暴力暴力不行,隻有挨打欺淩的份。


  “軍爺呀,我求求你們,別拆我們家房子,那可是我新建的房子呀!”


  “你們為什麽要拆我們家房子?我們家房子是擋路了還是占道了?你們憑什麽拆我們家房子?”


  “你們住手!要想拆我的房子就從我身上踏過去!”


  “房子在,我命在;房子倒,我命休!我勢與房子共存亡!”


  “敢拆我房子,我就是拚了這把老骨頭也休想讓你們得逞!”


  ……


  可任憑他們如何哭喊嚎叫咆哮哀求,都無濟於事。天兵們的拆房速度絲毫不受影響,摧枯拉巧風卷殘雲般,除了轟然倒塌的聲音,其他的那些聲音都被疾風驟雨的屋倒梁歪所湮沒。


  要想抹黑一個人,手段簡直是花樣百出;想要成就一個人,唯有腳踏實地不二法門。要想拆散一座建築,簡直易如反掌;要想建立一座建築,卻是要千辛萬苦一磚一瓦的堆砌。


  熱衷於破壞,似乎是天兵們的天性,在他們心裏,隻要不是他們住的他們建的,都不覺得有什麽可惜。聽到房屋倒塌的那一刻,仿佛就是聽到驟然奏起勝利的凱歌,讓他們樂此不疲。


  “作孽呀,你們這群十惡不赦的禽獸呀,算什麽守護天地的天兵天將?你們就是這樣守護三界眾生的?你們簡直比妖怪還要邪惡,你們比惡魔還要凶殘,比畜生還要冷血!你們看看你們的惡行惡為,你們於心何忍呀?玉帝,真是瞎了他的狗眼居然雇用你們這幫畜生去守護三界!生靈塗炭生靈塗炭呀!此生我愧為仙呀!看著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弱,未死於歪門邪道之手卻葬於守護三界的天兵天將之手!蒼天無眼,蒼天無眼呀!”


  南極仙翁捶胸頓足聲淚俱下道。那被欺淩屠戮毆打的都是他們同鄉老友,他的兄弟家人,他的同宗同門呀。他就這麽眼睜睜看著一幕幕悲劇在眼前輪番上演卻無能為力,唯有撕心裂肺的哭泣,毫無作用的譴責,無關痛癢的聲討,僅此而已!


  此情此景,天將坐鎮指揮,麵無表情,默不作聲。


  我看得都有些辛酸不忍了,連忙上去撫慰南極仙翁。


  “南極老兄,心寬壽長,心寬壽長呀!”


  “滾!都是你,都是你給我帶來的這滅頂之災呀!是你害的我們整個村將不複存在,是你害的我的仙桃易主換人,是你害的我將一無所有!心寬壽長?我活那麽久幹什麽呀?一切全毀了!我本想在這裏安頓隱居遠離喧囂,平平靜靜過自己的餘生。鴻儒白丁農夫漁夫皆有來往,含飴弄孫其樂融融,閑來釣魚賞花,悶時讀書品茶。訪親拜友走四方,談詩作畫鄉野間。可現在都是癡人說夢癡人說夢呀。昨天還是一片悠閑自得,今天殘垣斷壁一片瓦礫碎片,這可都是拜你所賜呀!”


  南極仙翁居然把火撒向我,我可是好心好意來勸慰他的,沒想到不僅碰了一鼻子灰,還讓他羞辱辱罵一番。好心當成驢肝肺,我自然是氣不打一處來,就與他反唇理論。


  “你這話怎麽誣陷好人呢?你也不瞎,你也不傻,你睜開你的老眼看看,我站在這裏一動不動,你怎麽就把所有的罪過都強加我身上了?是我拆你的房子嗎?是我打你的老鄉嗎?是我驅趕他們出來了?是我圍堵他們的房屋了?你可不要是非不分含血噴人!”


  “可這主意是你出的!”


  “可我沒有動手呀!非我也,兵也!”


  “可他們是奉你命行事的!”


  “你這南極仙翁說話越來越離譜荒誕了,你這不是栽贓陷害嗎?你好好看看,我是妖,他們是神,他們怎麽會聽我指揮?我何德何能居然可以指揮的了天兵天將?”


  “你這是強詞奪理!”


  “你這是在蓄意栽贓!”


  ……


  正在我們吵得麵紅脖子粗的時候,被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哮打斷了!

  “真他媽吵得耳朵疼,你再多說一個字就把你活埋了!”那天將怒氣衝衝極不耐煩地盯著南極仙翁暴喝道。


  南極仙翁瞬間麵如土色一言不發了,剛才罵街勁十足,這下卻成了一隻溫順的綿羊。真他媽怕死!不說活埋他,他還在這裏蹦蹦躂躂糾纏不清呢!

  那天將又轉向我說:“跟這種老東西費那麽多話幹什麽?這種越是長壽的人越是怕死!打蛇打七寸,抓住致命一擊瞬間就讓他安靜下來!隻要是事關他的生死,他就不會在顧及他人的生死了。別說他敢跟你爭辯理論了,他連求情的膽量都的嚇到肚子裏去!你不信看他還敢再發一言一語嗎?”


  確實如此!南極仙翁果然是緘默不言。


  有天將給我撐腰,我這才壯著膽子走到他跟前開始單方麵進攻了:

  “你繼續呀!怎麽剛才還前勁有餘現在後力不足了?繼續來呀來,我還沒讓你罵過癮呢!我倒要看看你還有多少汙言穢語沒罵出來呢,怎麽理屈詞窮江郎才盡了?這不像你呀,你活這麽久,肚子裏應該有很多的妙語連珠的髒話呀!開口罵呀!你不是挺能說會道的嗎?讓我在看看你那吐沫橫飛的得意樣子!”


  我開始肆意欺淩南極仙翁了,先是扯他的胡子,又是拽他的頭發,又是薅他的眉毛,又是擰他的老臉,又是捏他的嘴巴,最後我還拿著泥巴在他臉上塗抹了個大花臉!總而言之把那張老臉整得麵目扭曲沒個人樣,可他隻能忍氣吞聲,因為天將有言在先‘在多說一個字就活埋了你’。對於他這個求生欲極強的南極仙翁來說,什麽侮辱他都不在乎,隻要讓他保全性命就行。要不然他能好端端活這麽久呢?他就是那種貪生怕死的典範,眼裏根本就沒有什麽‘士可殺不可辱’的烈性氣節。所以說厚臉沒皮的人,活得才這麽長久。


  後山的熊熊大火已經開始燃燒起來,這邊的房屋還在亂七八糟緊鑼密鼓拆著,還是人多力量大。一邊有天兵拆著,一邊有天兵運著,一邊有天兵燒著,一切在有條不紊的操作著,一切都是為了保證金桃的質量不損!


  在金桃的底部,開挖一條狹窄通道,用於熔化的流金直接流向儲水的池水,因為金子的密度和水的密度不同,且遇到冷水的流金就會凝固,進而天兵們就可以用鏟子從池水中撈出金塊了。


  這是我們的理想構思,完美計劃。可事實卻事與願違。整個長壽村的房屋差不多都快燒盡了,還不見金桃有熔化的跡象,除了表麵被燒得一團烏黑,毫無變化!


  “看來隻能用狠招了!把那些已經死了的屍體往火堆裏扔!也許人的血肉是最旺的燃料,反正這麽多呢!一時半會燒不完。”那天將指揮幾個天兵道。


  “人的屍體與幹柴不同,終究不好燒,不如往屍體上淋些油吧”一個天兵提醒道。天將大手一揮。


  “不用,放心燒就行,現在這些人身上大多都是脂肪,這三天兩頭吃葷食肉的,全身上下長的都是肥肉,油滋滋的,油膩膩的,保證好燒。”


  於是,就有幾個天兵連托再架著一個屍體往火堆裏隨手一扔,隻見那火苗衝天而起,發出劈劈啪啪油脂開花的聲音。原本有些衰弱的火勢瞬間沸騰起來,且火苗都呈綠色的!溫度也驟然加高,讓人連連後退。天兵們隻能手握著加長的鉤子在火堆旁攪拌翻騰,個個汗流浹背,那種被火烤著的麵容看得異常猙獰恐怖,如同無數跳躍的鬼火在肆意鳴叫啃咬。


  那忽高忽低的火苗瘋狂飄動著,就如同那不安死去的鬼魂在張牙舞爪宣泄他們的不甘,無數的魑魅魍魎從地獄裏爭先恐後湧出,來禍害這個處處隱藏牛頭馬麵的人間。也許他們認為,地獄與這個人間毫無二致,隻是人間粉飾得夠完美些。他們就要力爭捅破這張粉飾美好的薄如蟬翼的紙,他們也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還是在地獄,還是在人間。無論是地獄還是人間,隻要一旦有適合他們活躍的空間,他們就是橫衝直撞所向披靡。或許此時此刻,他們已經看不到人間和地獄有什麽區別了,身處地獄,仿佛身在人間;身在人間,又感覺身處地獄。連魑魅魍魎都分不清到底這是地獄還是人間,更別說那些肉眼凡胎的芸芸眾生了。他們身處地獄渾然不知,身處人間卻與地獄無別。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