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兩不相欠
杜十娘怔怔地坐了許久，才伸出纖細的手指撿起桌上的賣身契，然後一縷一縷地撕開，撕成無數碎片，從窗口丟入江鄭
輕飄飄的紙屑離開手後，片刻沒有猶豫和停留，便隨風卷去，在漫漫江麵上，再也不見蹤影。
杜十娘便在窗邊吹著冷風坐了一夜。
床上的李甲似乎熟睡了，偶爾翻個身，便沒了動靜。
清晨，杜十娘照常洗漱，但是換了身華麗的衣裳，上了眉眼如畫的動人妝容，又戴上裝了芬芳幹花的香包。
自從離開行院，她都沒有把自己打扮得這般光彩靚麗過了。
想到以後也無需顧及李甲的顏麵，故意素雅低調了，她好像也沒覺得那麽難過了。
李甲醒來，恰逢孫富的家仆上來船頭問話，便洗漱也沒有便迎了出去。
杜十娘瞧見那一抹急不可耐迎出去的喜色，嘴角揚起一絲嘲笑。
他還真是輕易放得下呀！
須臾，李甲便回來了。他，孫富疑心杜十娘並不樂意，要一手錢一手交人。
杜十娘欣欣然站起，請李甲幫忙把她的行李箱搬到船頭去。
另一艘船的船頭上，站著好些人，包括孫富和周老板，還有捏著一把汗的餘歡。
孫富一看到杜十娘，便跟丟了魂似的，隻是一雙眼睛還會發光發亮，毫無顧忌地落在杜十娘身上。他咽了咽口水，馬上讓家仆將兌好的銀兩裝了箱子，送到李甲的船上去。
杜十娘卻開口：“且慢。”
她冷眼地看向孫富，把孫富看得一愣一愣的。
“錢，我可以拿東西與你交換，我人，是不會給你的。”杜十娘傲然地又。
孫富轉頭看了看同樣滿臉茫然的李甲，知道他這個憨憨事先也並不知情，隨即傲慢且帶著嬉笑道：“你們要拿什麽與我交換，你們二人一窮二白，有什麽東西可以置換千金的？”
杜十娘冷冷一笑，旋即從自己的行李箱中掏出一隻打造精致的箱子，抱在手腕上。
那就是傳中的百寶箱啊！
餘歡慌忙從人後擠上來幾步，恨不得直接跳到杜十娘的船上，近距離看個夠。
“李公子確實沒有，但是我也沒指望他了。”杜十娘孤傲決絕地，“今日為他換取千金，我與他便恩斷義絕、兩不相欠了。”
罷，杜十娘看似隨意拉開箱子的一層抽屜，盡是古玉紫金玩器，每一件看起來都是稀罕物，價值不菲，看到周圍之人兩眼發直，不由得跟餘歡一樣，又往前圍了幾步。
杜十娘隨手撿起一塊古玉，對孫富：“這件如何？”
孫富雙眼直直地盯著那百寶箱，聽到杜十娘問話，這才咽了咽口水，不置可否地“這……”了很久，也沒給個痛快話。
杜十娘丟回古玉，關上抽屜，開出另外一層抽屜，便見珠光寶氣外泄，一下子又迷住了眾饒眼睛。
圍觀的人不知不覺多了起來，岸上也圍了一圈起來。
杜十娘從這一層抽屜裏拿起一顆鵝卵石般大的珠子，：“這顆夜明珠，怕是你的千金買不起。”隨後又換了一對貓兒眼，：“就這對貓兒眼吧，差價就不用補了，就當本姑娘且存在你處吧。”
孫富瞪大著眼睛，碩大的臉盤一下子綠了起來。他才是橫行霸道的狗大戶呀，怎麽一下子有種被人秒聊感覺呢？而且秒他的人，還是個才十九歲的女子！
杜十娘身側站的李甲，更是臉上陣陣抽搐，不過，幸好他還沒渣到底，還要點臉麵，沒揪著杜十娘罵起來，為何要欺瞞於我……
杜十娘將貓兒眼丟給鄰船上，裏麵便有家仆替孫富撿了起來。
杜十娘回頭，冷聲訓斥李甲：“你的一切我都了解，並且處處為你考慮，顧及你的感覺。可是你呢，你了解過我的處境麽，可曾設身處地為我想過？若是你稍微用心，便會發現，我早已為我們二人留有後路，若是你稍微主意，便可發現這箱子是我假借姐妹贈送，其實原本就是我的。當初贖身之時，我二話不便自己出了一半的贖金；而後南下，路上你沒有差旅，我便是承姐妹的恩情從她們手上借的，為的是顧及你的自尊。我哪曾想，你自己壓根就沒有自尊，不過是個隨波逐流沒有擔當的負心漢罷了！”
杜十娘越越悲慟，眼淚簌簌地直往下掉，餘歡趕忙跳過來安慰。
李甲被杜十娘罵得滿臉羞愧，無地自容。
杜十娘卻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哭著繼續：“我自知世人大多眼光世俗，我這樣的身份勢難嫁個好人家過得安穩日子，難得公子不拋棄，願與我為家，我自心中萬分感謝。所以得知公子因我之事與家中鬧翻，我便打算將此百寶箱作為嫁妝帶去，望令尊可以看在這滿箱珠寶的份上，稍稍寬心，原諒你的叛逆，也接受我的真心，成全你我這份千苦百難的情分。沒想到如今，你卻聽信人之言，絲毫不顧念你我的情分，為區區千金就將我舍棄！原來在你心中，我也不過是往來之貨物，利益合當即可拋！”
李甲愧疚難當，撲通一下跪在甲板上埋頭痛哭，懊悔不已。
孫富聽著自己也被罵了，正要動怒，看到杜十娘那張美妙無雙，連生氣動怒、悲傷哭泣都那麽好看的臉蛋，實在不忍心責怪，便換做訕訕道：“杜姑娘怎能連我也一起罵了咧？我也是好心，這不是幫你試出你所托非人了麽？”
杜十娘一聽，更是氣炸，一把推開安慰她的餘歡，衝鄰船的孫富罵道：“你就是個陰險奸詐的人！李公子雖然怯弱懼父，但卻沒有這樣的心機，定是你從中作梗，貶低我的身份，又重父親的態度，騙他臨陣脫逃，讓我們這來之不易的感情斷送於此！”
孫富頓時啞口無言。他原是想強行辯解幾句的，無奈岸上圍了好些看熱鬧的，沒有道理的話實在不適合在這樣的情況下胡攪蠻纏。
李甲泣不成聲，嘴裏念念有詞：“我錯了，千錯萬錯……”
隻可惜，杜十娘再也不會為他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