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節
看到阿忠站在她的身後,一臉的躊躇。
“你方才喚我什麽?”她揚了揚眉,輕聲問道。
“小……”阿忠動了動唇,改口,“夫人!”
“阿忠,你在這府裏也不是一兩天了,雖然過去你我有交情,但是以後,千萬別叫錯了,若是被有心人抓到大做文章,於你於我,都是不好的!”
阿忠點了點頭,似乎有點內疚的樣子,“奴才記下了!”
心頭有點不忍,這府裏,從她張開眼的那一瞬間開始,真正對她好的,不過阿忠一人而已。
現如今要弄的這麽生分,自己也是無奈!
“你找我有什麽事?”她問道。
“這兩日夫人太忙,天氣乍寒,想起夫人以前就有寒腿的毛病,這天涼了怕是要犯,所以做了副護膝送來!”
藍茵很有點驚訝,她沒想到,阿忠居然還會做這個,而且他這樣一說,自己隱隱感覺到膝關節確實是酸痛的。
之前還以為是跪久了的原因,看來,恐怕是關節不太好啊!
看著他手上的東西,本想接過來的,手指剛動了動,狠了狠心收回手,硬生生的說,“不必了!阿忠,你以後也不用再做這樣的事,讓人誤會了不好!”
阿忠滿心的期許,結果卻吃了個閉門羹,一雙憨厚坦誠的眸子瞬間就黯淡下來,“夫人,阿忠沒有別的想法,不管夫人是什麽身份,都希望您能快樂,幸福,阿忠於願已足!”
真是個癡心的人!
藍茵甚至有些無奈了,該說的都說了,該甩臉色也甩了,可是他還是依舊,也真是拿他沒辦法了,由他吧!
歎了口氣,她終是伸手,將那護膝接了過來,“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看到她終於肯接了,阿忠很是高興,連連點頭,“一定,一定!”
“對了阿忠,上一次你去驪山,我交代你的事,真的辦了嗎?”她皺著眉,這過去也有個把月了,可是為什麽一點動靜都沒有呢?
阿忠認真的點頭,“辦了,全照你……夫人吩咐的辦的,不曾有半點疏忽!”
看著他一臉肯定的樣子,藍茵倒是也相信的,原因無他,隻要自己讓他去辦的事,隻怕他都是會盡心竭力的吧!
這樣想著,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阿忠,你能不能……再幫我辦一件事?”
“夫人盡管說,隻要夫人吩咐的,阿忠一定盡心竭力!”聽到她肯安排他去做事,阿忠高興的很,歡喜的跟個孩子似的。
“你隨我來!”她招了招手,然後轉身進了房,阿忠便規規矩矩的立於一側,看著她的動作。
好在房裏備有筆墨紙硯,平日裏用來打發時間的,現在她提筆,略一沉吟,很快就寫了一封信,然後放入信封,以蠟油封口,遞到了阿忠的手裏,“你明日去趟京郊,在城門十裏方向,有個茅屋,你找一個瘸腿老人,將這封信交給他!”
阿忠看的一愣一愣的,怔了半晌,然後才道,“夫人,您什麽時候學會寫字的?”
他這一問,藍茵才回過神來,自己現如今是王府的丫頭燕小魚,不過升了侍妾而已,可是根本不曾念書,又怎麽會寫字。
不過好在,也隻有阿忠看到了,她笑了笑,“跟在王爺身邊有些日子了,總會學了點。”
阿忠似乎有些若有所失,悵然道,“或許,你的選擇是對的!跟在王爺的身邊,的確可以學到很多東西,對你來說,也會更好!”
藍茵無奈的搖搖頭,強調道,“記住,這件事別告訴任何人,包括王爺!”
“為什麽?”他問。
她也沒有回答,隻是很不高興的看了他一眼,阿忠立刻會意,也不再問為什麽,“明白!”
“出去的時候,記得看好有沒有跟蹤的尾巴,千萬別留下什麽!”她還是有些不太放心。
雖然上一次看著阿忠的身手還不錯,可是……如果真的被宋諸銘的探子盯上了,也不是那麽容易說甩就甩掉的!
“夫人盡管放心,一切包在我的身上!”拍著胸膛打包票,他信心十足的樣子。
藍茵點點頭,略鬆了口氣,這個阿忠,還算是個值得信賴的人。
將信妥善的貼身藏好,然後阿忠才退了出去。
手裏拿著那副護膝,感覺還有點沉甸甸的,看著那粗糙但又整齊的針腳,不免有些感慨,一個大男人家家,居然會做這些,自己從小在北漠長大,對於這些,可是不慎熟悉。
在外公的逼迫下,琴棋書畫倒是學了個邊邊角角,可是刺繡卻是無論如何也學不下去了。
在她看來,那根小小的繡花針,比她平時練的劍還要難拿。
這個阿忠,還真是有心了!
…………
翌日,樂陽公主和親遠嫁,天下大赦。
十裏紅妝相送,也算是給足了樂陽公主麵子了,藍茵自然隨著宋弈晟前往,隻不過顯然,宋承歡還是在生氣。
她遮著大紅的麵紗,麵對著宋弈晟的時候,一聲不吭。
“承歡,以後就是為人妻,將來還要為人母了,可不能再耍小性子了!”宋弈晟輕聲道。
她不語,頭上珠簾微動。
宋弈晟轉而向護親的迦葉王子,“本王就這麽一個妹妹,交托在你手中,你若負他,本王拚盡全力,也不會饒你!”
迦葉王子卻隻是笑,“王爺放心,我一定會好生待公主的!”
終於,離別的時刻還是到來了,馬車緩緩的動了起來,剛駛離沒多遠,終於,看到宋承歡慢慢的轉過頭來,她輕輕的掀開麵紗,唇瓣微張,無聲的喚了兩個字——
那兩個字,藍茵看懂了,宋弈晟也看懂了。
七哥……
隨著她眼淚的滑落,這一聲七哥,表明了她心中還是念著宋弈晟的,到底也算是原諒了他,或者說想通了。
一時間,藍茵不禁感慨萬千。
不過,樂陽公主,終會再見的,離別,不過是為了下一場的重逢!
樂陽公主的親事一時間倒是成了京城津津樂道的事,有不少人還是會覺得,公主遠嫁北漠,到底是委屈了,可是如果究其源頭,卻是宋弈晟去主動提親的。
當時的坊間流言仿佛一夜之間就被證實了,輿論似乎變得對宋弈晟很不利,人人相傳,樂陽公主的婚事是宋弈晟一手促成的。
作為同胞兄長,卻將胞妹遠嫁到那樣偏僻荒涼的地方,真是有夠心狠的。
對於外界的種種傳言,宋弈晟卻仿佛什麽都沒聽到一般,一切如平常。
日子如流水從指間匆匆滑走,看似平靜的京城,隱隱暗藏著極大的風波。
“王爺以為,宋諸銘何以遲遲不登基?”坐在桂花樹下,看著紛紛散落的花瓣,藍茵給宋弈晟斟上一杯菊花茶,幽幽然問道。
“這個問題,難道不應該去問他嗎?”他半開玩笑說的,唇角噙著淺笑。
“王爺真會說笑,難不成小魚嫌脖子太硬,想去領教一回?”她給自己也倒了一杯,然後與他對坐。
握著被子,掌心裏暖暖的,深秋燥,是需要菊花茶清火滋潤一下,他嗅著淡淡的香味,露出微微的笑意,“現如今這樣的日子,不好麽?”
“好是好,卻不可能一直這樣持續下去!”她點了點頭,“該來的終究會來!”
宋弈晟往後靠了靠,“那就等它來了再說!”
“王爺何不未雨綢繆?”她揚了揚眉,也不知是不是秋乏,總覺得最近的日子,他越來越懶了。
“如果不下雨,不是白忙活了一場!”聳了聳肩,他喝了口茶,“小魚,這茶淡了,沒放糖!”
“我是怕放了糖太甜了,王爺會忘了菊花本來的滋味!”她意有所指的說。
“你還真是個記仇的家夥!”宋弈晟不以為意的笑了笑,搖搖頭,看向遠方。
“就算王爺可以暫時放下其他,可是皇上呢?當真就不再管了嗎?”她問道。
宋弈晟麵上的笑容僵了僵,“不如你告訴本王,我還能做什麽?”
073、駕崩
“王爺這話問的真是奇特,小魚何德何能,怎敢對王爺指手畫腳!”她嗔怪的看了他一眼,然後抿著唇慢悠悠的品著自個兒的茶。
宋弈晟輕笑,“你指手畫腳的還少嗎?”
頓了頓,他幽幽的歎了口氣,“並非本王不作為,隻是現如今,或許不作為,就是對父皇最大的幫助!”
他閉了閉眼,看上去,似乎有些疲憊。
“也是!”藍茵輕輕的歎了口氣,明白他話中的意思。
雖然現如今宋諸銘並不再限製他入宮麵聖了,可是如果去的太頻繁,隻會讓宋諸銘更懷疑他的用心,宮裏的人都是他的,連皇上身邊兒伺候著的都是,就算宋弈晟想要救人,也插不了手。
索性放手,讓宋諸銘以為宋弈晟已經徹底對他服氣,徹底臣服於他,或許就不會動別的心思,那皇上,就還有活路!
隻不過,這樣的局麵,終究悲哀了點兒!
就在兩個人一邊品茗一邊吃著桂花糕的時候,忽然,安福從院子外匆匆的跑了進來,神色有些不大自然。
看著他的樣子,藍茵忍不住笑道,“安總管,什麽事讓你這麽慌張,您可是見過大場麵兒的人,來,不如也喝杯菊花茶,定定神!”
她心情還算不錯,便開口調侃。
孰料,安福根本沒有心情,三兩步上前,半跪在宋弈晟的麵前,沉著臉道,“王爺,皇上駕崩了!”
短短的幾個字,宋弈晟手中的杯子咣當掉落在地,臉上瞬間變得煞白。
藍茵腦子裏也彷如炸雷響過,懵掉了。
雖然上次看到皇上的情形,也知道他命不久矣,但是畢竟人還是在的,活著還有一口氣,和死了從此沒了,到底還是有些不同的。
她跟皇帝之間談不上有什麽舊情,之前跟宋諸銘的時候,都是難打點的武將朝臣由她去疏通收攬,而皇宮內外的事,則是宋諸銘親自負責。
後來每每想起,都要怪自己的蠢笨,居然一點都沒發覺,從一開始,他就在防著自己。
對於自己所做的,他完全是了如指掌,而他所操控的,她卻是全然無所知。
現在,皇上歿了,她也絕對不相信是病死的那麽簡單。
果然,宋弈晟回過神來問道,“什麽時候駕崩的,因何駕崩?”
安福便回答道,“今晨,太醫去了,說是因病太久,皇上的身體實在是吃不消了!”
他小心翼翼的說著,小心翼翼的觀察著宋弈晟的臉色,不敢多說一句不合適的話。
“因病,因病……”喃喃的念著這兩個字,他竟再說不出其他的話來。
他越是這樣,藍茵就越是憂心,輕聲喚道,“王爺,王爺……”
“扶我回房,更衣,進宮!”他顫巍巍的站起身,身形顯得是那麽的不穩。
藍茵憂心忡忡,趕緊上前兩步攙住,然後回頭給了安福一個眼色。
安福立刻上前,攙扶住宋弈晟的另一邊,送他回房,一邊勸說道,“王爺,您自個兒身子也不好,這當口,還是別去了吧!”
“住口!”宋弈晟大喝一聲,藍茵這才看見,他雙目已然變得赤紅,“那是本王的父皇,我的父親!本王怎能不去!”
看著他情緒似乎太過激動,藍茵對安福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先退下,然後關上房門,翻出深色的衣服給他換上,一邊道,“王爺的傷心可以理解,但是,王爺這樣去,會不會誤了大事?”
宋弈晟不語,完全猶如木偶一般的任她擺布,張開雙臂,套上袖子,站直了,讓她係扣子。
藍茵上上下下的忙著,額頭沁出了細密的汗珠也顧不上擦,“王爺,這件事究竟如何,我們都是心知肚明的,但是早前,王爺難道就沒有過這種準備麽?現在不是您倒下的時候,您一定得堅強起來,無論如何,要將這個坎越過去再說!”
終於,將腰帶也係好了,她看著他,難得這麽一本正經又不嘲諷。
宋弈晟靜靜的看著她,“本王從來沒想過,就算你心心念念準備了很久,到底是跟真實的來時是不同的!”
“妾身明白!”她點頭,當日自己看到滿門抄斬那種痛楚,隻怕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而如今,宋弈晟的喪父之痛,又何嚐不似她!
“王爺!”她突然用力的喚了一聲,就在他的耳邊,震得他鼓膜嗡嗡作響,“不管您心裏有多痛,現在不是難過的時候,現在更是宋諸銘需要看你表現的時候,熬過這一關,才能走的更遠!”
宋弈晟被她這一聲震喊,仿佛叫回了魂,他眨了眨眼,看著她,就好像不認識一樣。
“王爺,今次入宮,小魚不能陪你,您自己,多多保重!”她心裏其實也是擔憂的,怕這樣狀態的宋弈晟會露出什麽馬腳來,更怕他太過傷心,會傷了身子。
“王爺……”這時,安福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藍茵揚聲道,“進來吧!”
推開了門,安福手裏托著白布和麻衣,跪地道,“這是宮裏麵兒送來的,宮車也在外麵候著了,等著王爺出發!”
藍茵再轉頭看向宋弈晟,卻見他已然是一臉正色,雖然眼眶還有點紅,但是起碼沒有方才那幕慌亂的樣子了。
略微鬆了口氣,接過安福手中的東西,細心的將他穿戴起來,“王爺,妾身在這裏等你回來!”
宋弈晟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輕輕的捏了捏,然後轉身走了。
看著他一步步走遠,藍茵緊繃的神經才算稍稍鬆懈下來,整個人長舒一口氣。
也不知宮裏現在是什麽樣,安福說皇上是今早歿的,可是現在都已經差不多午時了,這一上午的時間,不發訃告,到底都做了些什麽?
宋諸銘,到底是連個風燭殘年的老頭子都沒有放過。
對於他來說,最愛做的就是斬草除根,生怕以後皇上會好起來威脅他的地位,揭發他所做的事,所以先將皇上給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