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節
宋弈晟站起身道,“夜深了,今天已經差不多了,兩位兄長都回去休息吧,我也累了!”
明擺著下逐客令了,可是這時,宋諸銘卻不幹了,一把抓住了宋南成的胳膊,“宋南成,你說清楚,你方才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嗬,她不問,倒是有人主動幫她問了呢!
宋南成本就微醺,被他拽了個趔趄,笑著反手去抱住宋諸銘,“三哥,不要生氣,事情都過去那麽久了,老七又不會怪你,怪你早都提了,再說了,人都死了,不說了對吧!”
“要提的是你,不提的也是你,宋南成,你究竟想幹什麽!”宋諸銘怒了,一甩手將他丟了出去。
他這下倒是沒站穩,跌坐在地上,但是也不發怒,仰頭哈哈大笑,“三哥你生什麽氣,開個玩笑而已,都開不起了麽!”
“這種玩笑,本王很不喜歡!”說完,一拂袖,宋諸銘居然就這樣走了,怒氣衝衝。
好端端的一場酒席,居然以這樣的場麵結尾,實在讓人有些措手不及。
可是藍茵依舊沒明白,方才那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從宋諸銘那麽激動的態度來看,至少宋南成絕對不是順口胡謅空穴來風,或許,真的確有其事?
她已經平定了心神,彎下腰將掉下的帕子撿起,耳邊聽到宋弈晟淡淡的聲音,“那件事,你是怎麽知道的?”
“什麽事?”宋南成慢悠悠的從地上爬了起來,柳兒便過去攙扶了一把。
他笑了笑,“老七,你不是說你什麽都不知道麽,現在問的又是什麽。”
這樣一反問,宋弈晟也不再追問,隻是歎口氣,“不管你如何知曉,隻是事情都過去那麽久了,提它做什麽,對你,對我,對三哥,都沒有好處,何必!”
拍了拍身上,宋南成道,“我就是替你不痛快!當日明明救下葉藍茵的是你,老三不過是路過撿到了被你救下的人,和受重傷昏迷的你,憑什麽就大言不慚的做了這救命恩人!”
“別說了,別說了!”宋弈晟很煩躁,“我讓你別說了!不管是誰,現在沒有一丁點的意義,沒有一丁點!”
“老七,你信嗎?”他忽然收起了嬉笑的麵龐,一臉正色的問。
“什麽?”身心俱疲,宋弈晟一手撐著桌子,漫不經心的問。
“鎮北將軍叛國,葉氏滅門,你信麽?”他一字一句,靜靜的問。
他說的很安靜,比方才要安靜多了,可是每一個字,都好像鍾鼓重重的敲擊在她的心上,藍茵的指甲,深深的扣入掌心,幾乎要挖出血來。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他道,“六哥,你這一番大鬧,到底又是為什麽?”
“你就當我無聊好了!”丟下這麽一句,他也走了。
一地狼藉!
桌上杯盤淩亂,地上酒漬叢叢,但是都比不過她此時此刻心情的一團淩亂。
就在這時,宋弈晟的身形晃了晃,突然就往一邊栽去。
她一驚,“王爺——”,呼聲中,眼睜睜看著宋弈晟摔倒在地。
好不容易收拾好一切,將宋弈晟給安頓好,久病成醫,安福都已經能處變不驚的應對這一切了。
宋弈晟昏睡著,藍茵不放心便隨侍在側,餘下的,都交給柳兒去打掃了。
看著他緊閉的眼睛,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容顏上投下一片陰影,整張臉,顯得是那麽的通透,就好像一伸出手,就會穿破他的皮膚摸過去一般。
他到底,是怎樣的人啊!
以前,她以為自己什麽都看得透,把人看得很清楚,可是後來,發現一路不過是錯錯錯!
認宋諸銘是錯,宋弈晟是錯,自己的人生,簡直就是一個杯具的錯字大集合!
坐在床畔,腦中卻思緒起伏,根本無法停止。
如果自己沒猜錯,宋南成所說的那次,便是自己從北漠回來的那次。
爺爺是鎮北將軍,自小就經常跟他生活在北漠那邊,長到十六歲回京城受封,卻在半路遇到山體滑坡,險些墜崖。
千鈞一發之際,她記得有雙手抓住了她的手臂,而她因為不斷墜落的石粒,根本無法看清那個人的臉。
後來,隱約記得兩個人都墜落下去,好在大難不死。
再後來,家人告訴她,救她的,是雲陽王宋諸銘,是他把受傷昏迷的她送了回府,再後來,她心之所係,情之所動,似乎一切都變得那麽順理成章了。
所以後來的後來,直到宋諸銘把身懷六甲的她推出去擋劍,她也隻當是還了他的救命之恩。
可……如果從最初的源頭就是搞錯了,那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看著沉睡中的宋弈晟,無聲的問,是你嗎?真的是你嗎?
目光緩緩落下,最後落在他放在錦被外的手上,想了想,輕輕的托起他的手臂,然後一點點,把衣衫往上拉開。
男女授受不清,所以她一直以來,從來沒有做過什麽逾矩的事,可是現在,那根刺梗在心頭,讓她不得不想辦法去弄清楚。
隨著那衣袖一點點的往上拉,她的心也提了起來,答案似乎呼之欲出,可是她卻為什麽這麽膽怯?!
深吸一口氣,似乎鼓足了勇氣,一閉眼,用力的將他的袖子徹底拉到肘處,映入眼簾的,是一塊淡紅色的胎記,就在手腕靠內的位置,因為比較貼上,所以平時並看不見,而在胎記邊上,則是觸目驚心的疤痕。
疤痕比較密集,交錯在一起,一看就是比較碎的傷痕,一般人看上去可能會有些迷茫,不知道是如何造成的,但是,她知道!
她知道那年那月那天,那個拉住她雙手,救她一命的人,因為地麵的摩擦,不斷的滴落下血跡,甚至滴落在她的臉上。
顫抖的手指,輕輕的撫摸著那疤痕,她的心在滴血。
為什麽,為什麽當年的她居然一點察覺都沒有,為什麽在看到宋諸銘毫無任何傷痕的手臂時,沒有半點懷疑?
到底是什麽蒙蔽了她,竟讓她對這個人如此推心置腹?!
葉藍茵嗬葉藍茵,你能怪誰,你隻能怪自己!你這一輩子,都是你自己造成的!葉家之所以有此橫禍,也是你識人不清啊!
眼淚大顆大顆的滴落下來,落在了他的手臂上,涼涼的,她渾然不覺,悔意橫生,卻隻恨時光不能重來,若是不能避免往後一切的悲劇,她寧可那日就橫死在懸崖之下!
或許是她的淚水太過冰涼,宋弈晟皺了皺眉,醒了。
他張開眼睛,略有些迷茫的看了一眼,結果就看到燕小魚一張淚水縱橫的臉。
“小魚?”他喚了一聲,抬起手想要順手幫她抹一把眼淚,才發覺自己的袖子被捋了起來,頓時麵色一變,“你在做什麽?!”
看到他醒了,藍茵連忙抹了把臉,“沒什麽,我是方才看王爺昏過去了著急,便想學著大夫給您號脈,可是……到底是學不會的,讓王爺笑話了!”
不動聲色的將袖子重新拉下,觸碰到手臂上冰涼涼的液體,他歎口氣,“你哭什麽?”
“我……我是擔心王爺!”她掩飾自己的複雜心情,垂下眼眸。
“有什麽好擔心的,人終免不了一死,或早或晚!”他說的倒是很從容。
“不,王爺不會死!”她搖頭,目光堅定,“王爺不但要活,還要活的好好的,健康平安的!”
043、納妾
她的話,讓宋弈晟的唇角彎了彎,他抬手,按在了她的手背上,輕輕的搭著她的手,目光沉靜若水。
“小魚,跟了我吧!”他開口,淡淡的說。
他是那麽的從容,說起來,也是那麽的麵色坦然,藍茵微微一怔,並沒有一般的羞怯和激動,而是認真的回望著他。
從他的眼睛裏,她沒有看到戲謔,也沒有欲念,有的,隻是一望無盡的平靜。
他是認真的,但是也是不帶任何雜念的,單純隻是讓她跟了他。
“王爺,小魚不配!”她微微歎息一聲垂下眼眸。
是不配,錯認良人,卻對自己真正的救命恩人下毒,葉藍茵,你永世配不上的,隻有他嗬!
“配與不配,在我,不在你!”輕輕拍了下她的手,宋弈晟道,“你放心,就本王這身子,也不會讓你做什麽,不過,在我身邊,有個侍妾的名分,總歸做起事來,要方便的多!”
她恍然!
他並不是真的要納她為妾,也不是為了堵外麵的悠悠眾口,不過是為了行事方便,更好的完成接下來的計劃。
“如果以後,你遇到合適的人想要嫁人,本王也會成全你的!”他接著補充道,以為她還在顧慮。
微微一笑,她緩緩的搖了搖頭,今生今世,她都不會再嫁給任何人了。
“王爺,小魚願意!”她頷首,一垂眸,蕩不盡的風情意。
看到她這般,宋弈晟的心底仿佛有某一處也被觸動了,柔軟的,半坐起身子,伸手輕輕一拉,便將她拉入自己的懷抱中,鬆鬆的擁著。
抵在他的懷中,她心頭感慨萬千,這一世,她定要保護自己所要保護的人,報自己想要報的仇,等所有的事情都辦完了,也就無憾了!
納侍妾本就不需要多大的儀式,不過府內上下通告了一番,就算成了。
安福似乎有點保留意見,但是也沒有說什麽,阿忠看她的目光幽幽怨怨,總之,這個消息似乎讓所有的人都不高興,氣氛感覺壓抑怪怪的。
那日宋南成來過以後,倒是過了幾天消停的日子,宋諸銘也沒有再來過,魅姬的事,就這樣不了了之了。
也是,再怎麽樣,也不過是個普通的女子,沒有確切的證據,總不能拿個皇子如何吧。
依舊隔上兩夜去一趟落穄子那裏,眼看著,宋弈晟咳嗽的次數愈見少了,臉色也開始紅潤起來,真是有效果的。
或許因為宋弈晟的身體在好轉,安福對她的態度也好了很多,一切,都在潛移默化中。
她在等待,再忍忍,等宋弈晟的身體徹底的好了起來,就可以一步步展開了。
晨起,藍茵拿了件月牙白的袍子,剛要拿過來,宋弈晟掃了一眼,淡淡的說,“換那件艾綠的吧!”
執衣的手頓了下,她順手換了過來,然後笑道,“王爺今兒怎麽想穿這麽鮮亮的顏色了?”
他向來喜歡素淨,衣服不是白色就是淺色,這艾綠,已經算是比較鮮亮點的顏色了。
一邊張開手臂穿著衣衫,任她整理著盤扣,一邊道,“今日三哥大婚,總不好太過素白,觸人黴頭!”
明顯察覺到她的手頓了下,然後又若無其事的繼續整理下去。
“王爺要去嗎?”她淡淡的問,低著頭一路往下整理扣子,並不看他。
宋弈晟點頭,“要去!”
“那,妾身要去嗎?”總算弄完了,連褶皺處都細細的捋平,她站起身,同樣平靜的問道。
執起她的手,宋弈晟回答,“也要去!”
“不去,可不可以?”聽到自己的聲音輕輕的,淡淡的,她佩服自己,還能這麽平淡的做征詢。
修長的手指來到她的下巴處,將她的小臉輕輕的抬起,看著她依舊垂著眼眸不看自己,宋弈晟道,“小魚,你要明白,不管你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怨,首先,要學會笑。笑麵你的仇人,你的人生,才能在別人最鬆懈的時候,給出最致命的一擊!”
聽到他的話,她慢慢的,抬起眼,看向他,語氣略有點生硬,“我笑不出來!”
“就算笑不出來,也不能哭!”他道,“有本王在,什麽都不用怕!”
一揚手,他將她攬入懷中,不知何時,已經習慣了這樣淺淺淡淡的擁抱。
或許,兩個人畢竟都孤寂太久,孤單太久的人,是怕寂寞的。
能有個伴溫暖下彼此的身體,總歸也是好的。
“王爺,妾身陪您去!”她閉上眼,雙手輕輕的環住他的腰身。
…………
簡單的梳了個得體的妾室妝容,然後跟著宋弈晟往外走去,門前,早已停著一輛馬車,看來是準備好了的。
看著那馬車,藍茵隻覺得可笑,說他身子不好,不宜進宮,不宜拜祭,不宜種種,反倒是去參加這可笑的婚宴,宜了?
仿若看穿她的心事,她唇畔有著譏諷的笑意,宋弈晟輕聲道,“這叫衝喜!我們不妨,也去沾沾喜氣!”
握緊了她的手,牽著她一同上了馬車。
許久了,有多久沒有這樣好好的出門一趟了,雖然有密道可以出來,但每次都是深夜,每次都是匆匆忙忙,每次都是直奔醫館,她幾乎快要忘了,外麵的陽光,是什麽樣子的。
宋弈晟麵色無波,看上去似乎在休息,他最近的狀況真是好了太多,單從臉色,就變得比以前有血色多了。
輕輕的掀開簾子一角往外看去,街上很是熱鬧,雲陽王娶妃,簡直是普天同慶了。
沿街都是喜慶的氛圍,她的心,卻怎麽也喜慶不起來。
觸目一片刺眼的紅,十裏紅妝,他還真是舍得!
當年宋諸銘娶她的時候,何嚐不是明珠饋贈,紅妝相迎,他說,藍茵,此生能娶到你為妻,我宋諸銘別無所求!
別無所求!真是天大的笑話!
“十裏紅妝,女子都無法抗拒的吧?”淡淡的瞥了一眼外麵,他微笑著說。
輕輕的將簾子放了下來,亂引搖搖頭,“十裏紅妝,一天的榮耀無雙,得一心人,一世的不離不棄!”
宋弈晟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不予置評,沒多久,馬車就停了下來。
外麵是喧嘩熱鬧的環境,有多久,她沒有體會過這樣的感覺了,從前,她在其中遊刃有餘的行走,而今,也不懼任何霜刀雪劍。
先下了馬車,然後轉身攙扶宋弈晟,立刻便有人迎上前,“安陽王!”
宋弈晟微笑著頷首,一一拱手行禮。
看上去,藍茵是很乖巧溫順,輕輕的攙扶著自家主子,然後低眉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