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小蒼蘭
那一夜之後，兩個人的氛圍非常奇怪。說是朋友，但他們的關係已經越過了朋友的界限，要是說是戀人，榮狄似乎還有個心結。
榮狄也不是覺得自己貪生怕死，但誰又能享受自己的小命捏在車上手裏的感覺呢？可是漸漸的，他的顧及打消了。他開始意識到這個女人表裏如一的真心，慢慢地他的抵觸情緒也消失不見。
張彤彤還是一如既往，她對榮狄的好誰也看得出來。從打掃房子到煮飯，他們就像是新婚後的小夫妻，甚是甜蜜。
不過他們並沒有搬到一起住，像是無形的一種默契，他們再也沒向對方表明心意，一個眼神一個微笑，足以表明一切。
但是這一切還是發生地太突然了，那一夜的第七天。她還是死了，是被車撞死。
程家駒過來告訴房東這件事情的經過，7月28號中午，她到外麵吃午飯，回來的時候就遇到了車禍。事件的原因是司機在開車時發生急性主動脈剝離，病發時會產生劇烈的疼痛，司機幾乎是當場死亡。而她救了一個小女孩，小女孩隻是皮外傷，而她在送往醫院的途中就去世了。
她沒有任何家人，她的養父意外死亡後她就是孤獨地一個活著。這就是這樣一個女人，是非常渴望別人的關愛的，不幸的是這個可憐人被渣男騙了一次又一次。
榮狄到醫院看她的遺體時，她不再美麗，冰冷的她血肉模糊。他意識到他再也看不到那個笑起來有點小得意的她了，眼淚無聲地落下了。
前不久他還感受著她帶來的快樂，如今卻要體驗她離開的悲傷。
人生還真是起落無常，她都這麽慘了，老天爺還不肯放過她。
但是，恨又有什麽用呢？
榮狄拿出來他的稿費來支付她火化的費用，參加葬禮的隻有她的幾個同事還有白澤館裏的幾個人。就這樣，她被安葬在了坤中市的墓園裏。
記得那天，她下葬的時候沒有下雨。等榮狄回家以後，看著被她布置過的那個家，他悄悄地哭了。外麵突然響起了雷聲，雨漸漸地下了。
在她離開的第七天，榮狄還是非常失落，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關上了家門，再也沒出去過。直到這天，門突然開。
紅衣來到了這裏，前幾天她都是在外麵敲門，現在她進來了。她自然有這裏的備用鑰匙，可是她之前沒有進來。
“榮狄先生，奶奶要你下去一下。”紅衣眉毛都擰到了一塊，那精致的小臉甚是擔憂之意。
她本來就不太擅長和別人說話，也不知道在這種場合裏該說什麽。她非常著急，差點就跺在腳了。
突然，臥室裏的燈亮了。萎靡不振的榮狄慢悠悠地走了出來，他身上還穿著幾天前參加葬禮的那套衣服，渾身上下臭得很，胡子拉碴都沒修整過。
現在的他看上去似乎蒼老了十歲以上，他就這樣靜靜地看著紅衣，似乎在說“有什麽事”。
紅衣很是心疼，無奈口才又不好，她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安慰的話來，隻好捏著衣角，帶著哭腔說道:“榮狄先生，奶奶要你下去一下。”
長時間沒有和別人說話，加上剛剛睡醒以及喉嚨幹燥，他的聲音變得非常沙啞:“她，她找我做，做什麽？”
“今天是她的頭七，奶奶想給她做一門法事，奶奶希望你也能在場。”紅衣說著，默默地哭了。
“我知道，你先下去吧。”榮狄說完，發現紅衣還是站在門口悄悄地哭泣。
她畢竟是在關心自己，榮狄從來都不是無情無義的人，他隻好擠出笑容，說道:“別哭，我會下去的。”
“嗯……”紅衣還是在哭，但是沒有出聲。
榮狄從桌子上取出紙巾替她擦去眼淚，聲音也變得更加柔和，“別哭了，是我不好，讓你擔心了。我會振作起來的。”
“從現在開始？”她聲如蚊鳴般說了一句。
榮狄愣了愣，實在是想不出拒絕的理由，隻好點了點頭，“是啊，從現在開始。”
“嗯……”紅衣這才釋然一笑。
“你先下去告訴你奶奶吧，我洗個澡就下去。”
“那，我到下麵等你。”說著，紅衣退出了房間，還向榮狄擺了擺手。
榮狄一邊洗澡一邊告訴自己:“人死不能複生，我能做到的隻有帶著她的那份心情活下去。”
很快，榮狄洗完澡，踏出房門的那一刻他看到了靠著牆靜靜地在凝視自己的紅衣，這女生似乎臉紅了，怯生生低下了頭。
“你在等我嗎？”話才剛說出口，榮狄覺得有些尷尬，他似乎不該在這個時候這樣問的。
紅衣沒有含糊，認真地點了點頭。
走廊上的聲控燈雖然不是很涼，但榮還是看到紅衣那張清秀的小臉浮現紅暈。心髒開始跳得厲害，榮狄覺得自己活了過來。
或許，他真的不該這麽萎靡不振，因為還有人在關心著他。
“我們走吧。”
榮狄淡然一笑，走在了前麵，紅衣見他振作起來很是高興，踩著輕快的步伐跟在他的後麵。
在一樓的院子裏，一身白袍房東早早就擺好了法壇，她現在看起來像個道姑，桌子上糯米，黃符，桃木劍都有，這架勢和林正英的鬼片裏捉鬼收妖用的法壇很是相似。
上香，撒糯米，燒符，舞劍。這門法事略帶地方名族特色，老奶奶的每一個舉動都是那麽的**，甚至是神聖。
最後她取出了一個孔明燈，並讓榮狄來點燈，後者不是很懂這些東西，隻好聽從她的吩咐點了燈。
然後，房東看著正在升空的孔明燈說道:“為你的未來點亮祝福之燈。”
“為你的未來點亮祝福之燈……”重複著房東的話，榮狄釋懷一笑。
關在房間裏的那幾天，榮狄還在思考，如果當初沒有救她會不會就不用這麽痛苦了呢？現在看來，並不是那樣的。結果雖然悲傷，但是過程還是非常重要的。起碼她不是帶著殺了人的自責去自殺，她救了一個人，並不是說這種死法很偉大，也不是說她死得其所，但是這段時間她更像一個人了，而不是被生活榨幹的軀殼。
這段時間是她人性閃光的時刻，她從來都不是個冷血的殺手，隻能算是一個複仇者，她殺的那些人都是傷害過她的。她也渴望被人愛，如果沒有那把梳子，她也隻不過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可憐女人罷了。
她應該是個好人，如果不是這樣她也不會去救人。
房東告訴榮狄:“隨著使用梳子的次數越來越多，她的時運越來越差，當她深陷其中的時候，她已經沒有回頭路了。她除了自殺那一次，還有11次死劫。我問過死神了，死神名單上已經出現了她的名字。”
她遺憾地說道:“我隻能給她一個手鐲，我們不可以越過那條線的。”
她在榮狄心裏有著一定的位置，要不然他也不會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幾天。心碎掉的感覺非常不好受，人類的情感是非常複雜的，或者愛就是這麽一回事吧。
榮狄問道:“人死後……靈魂會變成什麽樣？會轉世投胎成人嗎？”
“不知道，有生命的東西都有一個靈魂。她不一定轉世成人也不一定是動物，一朵花，甚至是一根小草……”
“按你這麽說，死神豈不是很忙？連植物的靈魂都要回收。”
“不，植物的靈魂會自動飛到新生命體裏，死神隻回收能留下念想的靈魂。”
房東看著那隨風而去的孔明燈，喃喃道:“有因，必有果……說不定就是定數吧。”
……
那天榮狄振作了起來，整理著房間的時候他發現那朵小蒼蘭早已幹枯，殊不知小小的花瓶下卻壓著一張銀行卡。榮狄本以為是她開門用那張，取出來一看，這張卡沒有被剪了一個角，而且上麵還寫著這張卡的密碼。除此之外，還有一張紙條，以及一張她的相片。
“和你認識的這段時間是我人生最快樂的時光，我早就知道我會就這樣死去，能留給你的東西也不多，你就好好收下吧。張彤彤留。”
眼淚再次落下，榮狄把她的相片和紙條放進了錢包裏，來到電腦前打算寫下這一個淒慘唯美——隻屬於她的故事。
然而，榮狄隻寫了一個開頭就寫不下去了。榮狄是這樣覺得的，這個故事不僅僅屬於她，而且屬於他們兩個人的故事。現在他想獨占這個故事，於是他放棄了寫這個的念頭。
凝視那朵花，榮狄說出了小蒼蘭的話語:“在愛情當中的花語是期盼愛情、理想的愛、幸福、天真的等待。”
說完，他微微一笑，隻是他笑得非常哀傷。
注:這個角色沒死，後麵還會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