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一天的事情仿佛像間隔了一年那樣,在記憶裏變得模糊。
她掙紮著坐起來,動動嘴唇想說話:“有沒有……”
發出的聲音卻把她自己嚇了一跳。
如同公鴨一般的嘶啞嗓音幾乎讓她無法相信說話的人是自己。
伸手摸著喉嚨,席思涵努力的回想著。
才恍然記起自己之前開槍了。
不僅動手殺了殺死常遇的人,在那之前竟然還錯殺了另一個無辜之人,想到這裏,便隻覺視線中一片鮮紅。
她感到痛快之時又忍不住想吐。
畢竟怎麽說也是第一次動手殺人,是第一次用到第一次用槍,第一次結束了兩條鮮活的生命。
這對於她,一個在此之前與這樣血腥場麵毫無任何瓜葛的女孩而言的確是個難以克服的心理難關。
她看著自己的雙手隱隱約約總覺得那裏粘著血漬,於是瘋了一般抓過床頭櫃上的紙巾,對著雙手用力的擦拭。
“我……我不是故意要殺你的……”
她最沒有辦法接受的是自己傷害了一個無辜的人,那原本是可以避免的事情,隻要她在動手之前多看一眼。
可是,她沒有……
那個上一秒還活得好好的人下一秒就因為自己的失誤喪命了……
她不停地擦著手。
卻仿佛又一次聞到了那股令人反胃的血腥味,隱隱約約之間,又好像有海水的味道……
記憶再一次回到昨天的恐怖時刻,她忍不住抱頭:“別!不要!我不是故意要殺你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死死的將自己蜷成一團,可憐兮兮的坐在病床的一個角落裏。
忽然,頭頂上多了一隻大手,似乎是在揉她的頭發。
幾乎是下意識的,她拚命的揮舞胳膊想要將來者打開,口中振振有詞:“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殺你的,當時我根本不知道那個人是你……我……”
“你本來就該死,你害死了我的常哥哥,隻不過是一命還一命罷了,我沒有錯!我隻是在為他們報仇!”
她語無倫次,嘶啞的嗓子在不停的咆哮中變得越來越沙啞。
頭頂上的那隻大手停頓了一刻,終於在意識到這樣的舉動可能會刺激到她之後不情願地挪開。
“思涵,是我,別怕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你沒有必要為任何事情負責,這是他們應該得到的下場。”
低沉有力的聲音仿佛一記定心針,一下就讓席思涵那顆激動的心平複下來。
她微微抬頭試探著朝說話的人看去,在看清對方之後忍不住向前撲去一把抱住葉景晨的脖子,將頭埋在葉景晨的懷裏。
葉景晨心疼到極致,連聲音都帶著幾分哽咽。
他抱住女孩兒,寬厚的手掌不停的在她後背上撫摸,像在安撫一個受驚的孩子:“別怕,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你很勇敢,你自己動手給他報仇了,他……一定會感到很欣慰的。”
“毒蛇他們那樣的人向來作惡多端,無論有什麽樣的結果,都是罪有應得,你是人民的小英雄。”
“小英雄怎麽能害怕呢?”
他的話果然起到了很好的安撫作用,席思涵不再像剛剛一樣激動。
可是,情緒漸漸穩定下來,卻更容易想到昨天發生的事情。
她縮在男人的懷裏,眼淚像斷線珍珠:“我給他報仇了,我終於給他報仇了。”
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說話都斷斷續續的。
“可是……可是他再也回不來了……永遠也回不來了……”
“常遇哥,如果不是為了救我,他根本不會死,常遇哥,我已經給你報仇了,可是我多希望我報了之後你就能回來啊,我多希望可以一命換一命啊!”
“該死的人明明不是你的……”
她哭著。
葉景晨插不上話,隻能給她一個溫暖的懷抱,期待她發泄這一次之後,能盡快擺脫這些事情給她帶來的陰影。
可,他其實也清楚,很可能最近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會永遠烙印在席思涵心裏,揮之不去。
也不知懷裏的女人哭了多久,最後終於累到睡著。
他動作輕柔的將女人放回的床上,替她蓋好被子,大拇指擦掉她臉上的淚珠,垂頭在她額頭上印上一個吻。
深邃的眸子裏滿是憐惜。
他看著她:“答應我以後的每一天都要過的開開心心的,別再像這段時間一樣,整天以淚洗麵,算我自私吧,你這樣我真的會心疼……”
說完,摸摸胸口,如他所說,那裏酸酸澀澀的,疼痛甚過腹部的槍傷。
出了病房,迎麵看到行色匆匆楚亦。
“活大爺啊!你能不能做個人啊?別總是嚇人行嗎?我這也就是心理素質強大,不然遲早得被你嚇出心髒病來!”
他和席思涵果然是一對!這兩個家夥就沒有一個讓人省心的!
他剛剛去病房看他,一進去又沒人了。
鬼知道當時他什麽心情!
葉景晨冷掃他一眼,沒話。
“幹嘛去了?”楚亦看了眼身後的病房,明知故問,“去看你女人了?怎麽樣?是不是被我說中了?”
今天早上,葉景晨醒了之後,他就說,席思涵這次醒了之後一定會因為開槍和殺人情緒失控,或許還會需要一定的時間去調整。
他這會從席思涵病房出來,又是這麽一副表情,十有八九是被他說中了。
葉景晨還是沒話。
“我早上就說了,人在初次動手殺人後,心裏都會有巨大的變化,輕則低沉落寞,重則懷疑人生,重度抑鬱,這是人的通性,誰都不能幸免。”
“就算是偉大的警察同誌,在第一次開槍後都會有專門的心裏醫生跟隨輔導。”
楚亦很認真的說。
“可是我沒有。”葉景晨麵無表情。
他也開過槍,死在他手上人也不少。
可是心裏輔導什麽的,他聽都沒聽過。
楚亦語塞。
黑著臉看了他好幾秒,氣急敗壞道:“你不是人!另說!”
葉景晨麵色一暗。
他一下慫了,忙笑:“那個……用詞可能不恰當,你就湊合聽,我真的是好意,就是想提醒你。”
“你們家思涵就是個小姑娘,她冷不丁開槍殺人,還是倆,那心裏指定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