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善意的謊言02
“林弟兄,現今你還正吃著藥,心情也未算好,所以仍應少喝酒,別為我而多喝了!”呂建和竟已關注起我的身體。
“是這樣的,你多喝一些,澤祥少喝一些。”母親高興地向他揚起了筷子,“請別介意!來,嚐嚐家裏菜。”
“哈……大姨的廚藝就是好!”他吃了一口魚肉,津津樂道,“原來讀書時就嚐過您燒的魚——味美!現在還記著呢。”
“嗯,大家其實菜兒都一樣,隻是‘隔鍋飯香’啦!”母親客氣道。
“大姨,不管怎樣講,您做的菜兒還是好吃。而且您身體也好,請再喝喝酒!”他一邊說著,一邊向母親舉起了酒杯。
於是,母親禮貌地喝完了自己杯中僅剩的一點酒兒,助興道
“建和……澤祥……你們慢慢喝,我就先吃飯了。”
“好的,大姨,您就先吃飯吧!”
建和尊敬地點個頭,喝了酒。接著,他轉臉向我。我又滿意地為他倒了一杯,客氣地舉起自己的杯子,感慨道
“謝謝你,你隨意喝吧!我就這一杯了——慢慢喝!”
“嘿嘿,行啊!”他樂淘淘的。
就這樣,他喝多、我喝少,繼續共碰起一樣的喜興。
很快的,母親吃完飯。屋子裏麵逐漸的熱了,她拿過電扇,依舊為著我的事兒關心在桌旁。呂建和與我喝的酒量雖然不同,但還在交談著相互一致的慰藉……
電扇自由地搖著頭,風兒也傳來舒服。我解開短褂的紐扣,覺得心胸更加開暢了。
自從生病,我就不再粘酒了,逐漸的也沒興趣喝酒了。然而,非常高興與呂建和的久別重逢,因此我還是不由地多喝了一些;隻是聽說他的不幸遭遇,所以飯沒吃完,已經同情朋友而感覺乏力了。當然,我仍在暗提著精神,相陪他互敬著菜兒。“好友知心”,他很快看出了我的情況,於是,迅速地吃完了飯。我便向他遞支煙、點上火。然後,我又趕緊端碗、拿筷,自己也幾口吃完了飯兒。禮尚往來——他也遞我一支煙,並點了火。
麵對他的笑容,依舊是同學相親著老友之情;可是,對比初踏社會的單位遭遇,我心仍然悲喜不定、想不出話頭,而他又先開口了
“老兄,聽說你是兩年假期呢,這樣更多時間相聚朋友了。單位的事情就全忘吧!以此為樂。”
再聽勸解,我才勉強陪笑、吐口煙圈,說
“好的!願你以後常來敘敘,不過,我畢竟一事無成,其他朋友就別多說了,不好意思與他們相見。”
“噓,請莫這樣自卑多慮!你雖然很久不犯病了,可能還沒痊愈,而且情緒單調也傷身,所以你就全當拿著‘退休金’養生了。尤其你這位‘作家’更該活躍些,咋能空‘坐家’呀?”他顯出滑稽的臉神。
我知道,他這在開著玩笑,為使我隨從他意。然而,他問得又似乎在理,我因而尷尬起來,一時有口難言。
“可能看看你新發表的作品?”
未得為己開口,但應向友伸手!於是,我一邊從寫字台上的包中取出幾份報紙,一邊嘻聲相求
“哦,實在不能多見朋友,隻要俺倆不少碰杯就行了!正好你也有空,千萬別忘我意。”
“怎麽還擔心聚會老朋友?亂套了,林弟兄。”他有些不滿意,但還是高興地接過報紙,開始默讀起來。
我沒有回話,隻是安靜地陪在他的身邊。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生氣地將報紙按在大腿之上,發怒道
“看你為同事的宣傳成績,單位領導也太有眼無珠!現成的人才不用,竟還仗權排擠,真是缺德極了!”
“唉,現在社會上就是這個樣!我雖然也知‘入鄉隨俗’,但總不能與他們清濁同流,所以這番遭遇惟有如此了。”我長籲幾句,反向他解釋。
“那……就這樣吧!也別為此歎氣,”他皺皺眉,麵有難色地點點頭,“你好好休息一下,晚上去我家‘意思、意思’!”
“對不起!我喝多了,精神不夠,還是你改天來我這吧!”我不由地客氣相拒,熱情重邀。
“不行!那就明晚去吧!”他站起來,言行裝怒地命令,“一定去俺那!多個來往,也該讓俺笑笑……”
他話沒說完,我也已經站起,緊拉著他的手,說
“再坐一會兒!到時候隨茶便飯,喝杯酒就行了,別亂浪費錢!”
“不了!”他又看一眼我臉上的倦容,隨即道別,“你早點休息,明天再見!”
我也自知缺乏精神多談,便送他出門。在廚房前,母親一見我們出來,立刻丟下鍋碗洗刷,迎上來,喜氣招呼
“怎麽這樣早就走了?建和,多聚一會兒!”
“哦,大姨,他明天還去我那,以後機會多著呢,到時請您也去!”他朝著母親笑言相邀。
“澤祥從省城回來,還能相聚出高興,真是意外幸福,”母親知道我的情況,便沒再多留他,隻是心樂更大地強調,“你們可以繼續多聚,最好!今天上桌的菜能合建和你的口味,我就滿意啦!”
“原來中學時就嚐過大姨的廚藝,美滋滋的,我現在還記著呢!願望您也嚐嚐我家的菜兒,今天就請答應!”他已經在懇求了。
“好吧!好吧!你們都高興。”
母親喜出望外地回答。呂建和一邊慢步前行著,一邊頻頻回頭、嗬嗬傳笑。母親和我一樣地向他揮揮手,目送著他。
就這樣,他逐漸的離遠了……然而,太陽還熱乎在天上,母親也關心起一句暖和,說
“你以後也該像建和一樣,不論在哪裏都要保持樂觀!”
“對對……我若再遇困難,就想想同學!”為了不讓母親失望,我幹脆地又點點頭。
“就該這樣,早點休息吧!”
母親繼續關心著滿意。於是,我聽著她的話兒,回到屋裏。一種無奈的感覺,卻又使我茫然地搖搖頭,才上了床。
傍晚,我疲倦地醒盹兒。看看小而空的租房裏麵,惟有已令呂建和發過怒的報紙顯眼在椅子上,分明著陋室的落魄;尤其母親的小床也空在對麵的牆角,我心中的失望之感再度傷情!
伸手從身上掀起舊被單,仰麵一噓,無聊地閉上眼睛,單位裏韓二水“拍馬屁”的醜態又開始在我腦海之內泛起……對比自己從沒“彎腰”的人生觀,我已不願因此傷神。於是,我立即起床,收拾好報紙,拿本文學雜誌,走出了門。
從廚房取過板凳,麵朝夕陽,迎著黑暗之前的溫暖和光明,我落座牆邊,默讀起別人的世途感觸,想見成自己的人生安慰——“中國知識分子,一直尊崇的是正人君子的人格,這種人格又往往同現實的歪曲劇烈衝撞,所以中國自古以來,越是品格卓越者,在仕途上越是艱難,命運也越是不好。”——這也是很多作家的人生觀,而我當即快樂,因為我終於為自己的不幸遭遇找到了說明。
我抬起頭,信服地再見一眼紅日的燦爛。這時,母親回來了。她坐到我的身邊,已經笑容滿麵,說
“澤祥,看你臉色更高興了。好——就該這樣,以後多與同學接觸接觸,自然就覺幸福了!”
“嗯……嗯……我就這樣了。”
很明顯,母親誤會了我快樂的原因,可為了不讓她心情失望,我還是笑著而假意允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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