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逆境陷身心03
我看看那個旅客,就胳膊上落了一點灰兒;再瞧瞧他們手中的車票,發現他們乘坐的班車還差十幾分鍾就要發車了,便覺阿三的言行有些欠妥。思想至此,我情不自禁地對那個旅客調解道
“嗨,你們乘坐的還是一班車呢,而且馬上就要發車了,就一點灰兒,算了!應該高興有緣同行才對。”
他扭頭看我一下,又麵朝阿三,沒有吭聲。自然的,我不讚同他的態度,隻好向阿三招呼道
“這也不算什麽事嗎?讓他們都走吧!”
沒想到,我對旅客們的好心話,竟惹起同事不高興了。阿三瞪我一眼,說
“這也不關你的事,你到你自己辦公室去!”
阿三莫過大我幾歲,但思想差距卻這麽大,我很驚詫!再看他那傲氣的樣子,我不由地爭執一句
“我也是這站裏人啊!你怎能這樣待人呀?”
“你有你的事,我們有我們的事,你別在這煩人!”治保員王洋友也從旁邊突然推我一下。他與我年齡相當,小頭小眼小矮個兒,卻大使勁了。
“你?……”
可是,我話還沒說下去,已被後麵闖上來的韓二水撞到了一邊;他迅速地靠到了王洋友麵前、斜眼看我一下,又將“民工”推得更遠。而那個旅客的眼光之中,也顯出對我多嘴的討厭。——望著“民工”滿臉的怨氣,我已無暇顧及他們的差勁,繼續與阿三辯理
“就算我把你衣服碰髒了,你還能就這樣?”
“喂,我們在處理工作。林澤祥,你別再煩人了!快拿本事找領導,找個工作!”
阿三大言不慚,一邊嘲笑著我,一邊抽著香煙從座椅上站起來,轉出辦公桌,大步衝向我……
他的橫眉粗相似乎就適合坐、站在他的崗位,尤其他的聲音更是大大的!我進入汽車站已經半年多了,雖然不斷地聽著站內站外吵人的汽車喇叭聲,卻也不如他今天意外的叫嚷震耳難受!
我驚詫地望著他。那個旅客和“民工”不由地退向兩邊,那頭瞧瞧他,又這邊看看我。阿三兩步跨過他們,猛一伸手,把我推出了辦公室;韓二水也迅速躥上來,“乓——”的一聲關上了門。
“哼,對林澤祥就該這樣搞!”
王洋友還在屋裏囂張著。而且,更沒想到的是,從這一天起他在我的麵前就擺起了“架子”。
我非常失望“同學”和“同事”僅一字之差!——厚門已經緊隔在背後,我搖了搖頭,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當然,王洋友和阿三的言行仍然盤踞在我的心頭,好像幽靈一般可怖!韓二水像惡鬼一樣討厭!
我真的在自找麻煩?唉,正如那句古訓
“多事有事!”
我也開始明白“麻煩的事情”不怨自己無理,而怨自己無權!所以,再上班的時候,我便安靜在辦公室中了。然而,這樣無聊了幾天,我仍身不由己地偶爾出去了。環顧班車,鄰近旅客,招呼同事,但我已經盡量避開王洋友和阿三那類同事。
春運曾經擁擠的歡喜,在站裏站外早已是曇花一現!所以,天氣雖然逐漸的轉暖,但我的心兒已逐漸的變涼了……
傍晚下班回去,剛到門前,還未及開鎖,房東阿姨已從自家的屋裏走出,雙目悲兮地看著我,說
“你,你老家打來電話了!”
“阿姨,怎麽講?”
“呃,你……你同學周民病逝了!”
啊!我的頭腦當即炸了,鑰匙“嘩啦”一聲掉到腳下……
阿姨彎下腰,伸手從地上撿起鑰匙,幫我打開門。但是,我還木立在原地,目瞪口呆!她在身邊將鑰匙塞回我的手中。我抓住了鑰匙,也握住了她的手兒。一股傷痛已經從腳下直衝到腦頂,我轉臉跪向故鄉、默默磕下頭兒,淚水流到了地上……
“哇——哇——”
我悲痛愈大地哭出了聲音。而阿姨的另一隻手兒已經溫扶在我的臉上。——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我隻覺兩條腿兒越來越麻了。她兩手拉起我,說
“回屋裏吧!別著涼了。”
我仍然說不出話,惟有滿麵的淚水。而且,我雖然已經站起,卻身心麻木了。她繼續關注了一會兒,仿佛已經理解,就牽我回到屋裏,陪坐在我身邊,搖搖我的胳膊,再次關心
“別哭了!今晚就到我家吃吧!”
“喏,我有飯,謝謝!”
“那你就準備吃飯吧!明天早點回去。”
“嗯……嗯……”
“我也去準備晚飯了,別哭了!”
她邊說著,邊回頭看著我,慢慢地走向門外。我感激地望著她眼中的欣慰,回應道
“謝謝阿姨!好……”
她雖然已將我穩定在屋裏,但我的心兒還是被牽到了故鄉。睜睜眼、閉閉眼,我覺得周民正在麵前,所以,我依舊淚流不斷……
第二天早晨,我丟下自行車,又急又悲地乘上公交車,趕到單位。為了不讓同事知道而給人家添麻煩,我便低著頭、抑著痛進入自己的辦公室,等著向領導請假。
二線上班時間還沒到,外麵都是一線同事,我就空等在辦公室中了。屋裏就我一人,我禁不住趴在辦公桌上,偷聲地哭喪起來……過了好久,班車的喇叭“呱、呱、呱”的將我吵醒,“早請假、早回去”的盼望立即把我牽到門口,且望向辦公樓。
等人心更急!不知又過了多長時間,終於看見老站長邁往樓梯的背影,我慌忙跑到他的身邊,眼中含淚地說
“站長,我老家同學去世了!想請假,回去一下。”
“噢,那行!”他一句話答應了。
“謝謝您!”
我恭敬地點頭,轉身找車了。然而,我才走幾步,不由地停下了,因為我的衣兜裏僅有三十多元錢了,自己大感不妥。——找同事借,覺得不好講?皺眉幾下,想到再過兩天就發工資了,於是,我快步進入了會計科。
幸巧馮主任已經上班了。我走到她的麵前,說
“馮主任,我同學去世,需要回去,想先取一下工資。”
“再過兩天才發工資,”她看看我身上破舊的衣服,遲鈍一下,“那你還是從單位借100元錢吧。”
“怎麽借錢呀?”
“你先去寫一個借條,找站長批下字。”
就100元錢還要這樣“懷疑同事”的手續?熟人之間難道也不可信這一點!我沉默一時,明白自己過兩天就發的工資也是不能提前取出的,便退了出來。
灰心地前行幾步,我迎麵遇到了同事小錢。他問
“來樓上幹啥?”
“哦,取工資的!”
“取到了嗎?”
“沒有!馮主任要我寫借條,去找站長批字借100元。”
他一愣,皺眉看一下會計科,又眼一翻,就掏出錢兒,遞給我,說
“正好我帶了錢,不麻煩人家啦!”
我心兒一抖!對視一眼他的笑臉,感激地說
“謝謝您!謝謝您!”
“沒事!沒事!”
他擺擺手,可親的眼神如兄弟一般。我下了樓,但直到踏進車廂,已經“會計科門內冷門外熱”的感覺也沒平衡心情——我知道,辦公室內外也真是有著一“牆”之隔的!
自然的,客車啟動後,我就陷入另一份悲傷更深。而且在奔喪途中,越接近故鄉,我的心兒越悲!所以,還沒到同學家,我就已哭聲不斷。終於疾步轉入胡同,院門已經大開、棺材擺在其中、喪禮正在舉行,我快跑上去。周夫人迅速帶著幼仔迎麵相跪,攔我一停。我急忙朝棺材鞠躬,還禮……我的身後還在進著人,繼續低頭不動已經礙事,於是,其他同學將我拉到旁邊。——還是在這個院子,還是相圍著那些老同學,曾經一起玩樂,現在相聚同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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