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三章 生來彷徨
艾薇兒的一雙美目瞟向一旁目瞪口呆的艾力達，眼神里傳達的訊息十分明確：你這個老傢伙原來都四十歲了，居然還有臉跟我們裝了一路的清純小少年，裝嫩很有趣嗎？
鳳鐵和桃瑞絲也是同樣的心思，兩人都爭先恐後地用自己的方式悄悄對艾力達表示了足夠的鄙夷，艾力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無奈地聳了聳肩膀，意思是你們也沒問過我的年齡啊，這怎麼能怪我。
不過艾力達還是很驚異於自己居然變成了科拉這隻老狐狸的偶像，聞言解釋道：「你說的那個人我知道，猛獸城的城主，就是那個叫做艾力達的美男子吧，雖然我們長期隱居，不過這麼出名的人我們多少還是聽說過一點的，據說那個英俊的傢伙已經帥到了驚天動地的程度，他的帥氣簡直成為了一個不可逾越的傳說，嗯，外界就是這樣流傳的，我也很想見見他！」
「阿嚏！」鳳鐵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撫摸著手臂道：「真是奇怪，這裡的溫度怎麼一下子降了這麼多，是誰講了一個天大的冷笑話影響了氣溫嗎？」
看到艾薇兒和桃瑞絲全都抱著肩膀，臉上一片惡寒，艾力達也心知自己吹牛吹過頭了，饒是他臉皮厚度堪比城牆，也恨不得找到一個地縫將腦袋＃＃＃去遮遮羞，多虧地窖里只是一片金光，否則艾力達紅得像煮熟的螃蟹一樣的大臉就沒處安放了。
「是嗎？那個傢伙很英俊嗎？這我倒是沒聽說過。」治安官也詫異艾力達為什麼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雖然沒有見過他本人，不過他的手下卻經常在我管轄的渡口停靠補充物資，我聽說艾力達是一個貪吃好色的饕餮，雖然正當壯年，還不至於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不過也是肥頭大耳面目可憎，跟英俊這個詞那是完全沾不上關係……咦？地窖里怎麼會有耗子？誰磨牙呢？」
「是我！」艾力達差點被治安官的一番話氣得把一口牙齒咬碎，狠狠瞪了一圈偷笑的三個夥伴，勉強道：「我羊癲瘋犯了，沒事，我能堅持住，你接著說吧，不過不要說那個艾力達的長相了，咱們進行下一話題！」
「哦，好的。」治安官輕抿了一口木片中的酒液，整理一下思路，臉上一片嚮往的神色：「拋開他的長相和外界的負面傳言不談，那可真是一個心機深沉的可怕傢伙啊，簡直可以用深不可測來形容，聽說他只不過是一個無親無故的孤兒，身邊只有一個老僕人索托，那個索托也是一個奇人，四十年前帶著襁褓中的艾力達來到猛獸城，赤手空拳硬是打出一片廣闊天地，在艾力達只有十幾歲的時候，索托便將那一份不菲的產業交給艾力達打理，自己退居幕後，艾力達也的確是一代梟雄，很有魄力，大刀闊斧地改制生意的規則，不惜錢財結交帝都里的大小官員，積極對外擴展生意，他手下的產業也迅速膨脹，十年以後，居然控制了整個猛獸城，成為了哈特王國，哦不，是成為了整個大陸上首屈一指的武器商人，因為艾力達幾乎結交了大陸上任何一個國家的軍方和貴族老爺們，所以即使是哈契七世也開始漸漸控制不了他，這時艾力達儼然成為了一個地下皇帝，在他掌控中的猛獸城雖然還是哈特王國的領地，不過已經成為了一個不折不扣的國中之國，艾力達開始大肆招募士兵，那些裝備精良的士兵的戰鬥力遠勝過哈特的皇家王牌騎兵，在數量上也不可小覷，成為了一支足以抗衡哈特皇室的力量。」
「即使是沒有這支軍隊，哈契七世那個老不死的也不敢貿然對艾力達動手，雖然艾力達已經沉底成為了老傢伙的眼中刺肉中釘，因為只是其他王國施加的壓力就不是這個小小的王國能夠承受得住的，那些好戰的王國還指望著在連綿不斷的戰爭中得到艾力達的軍備支持呢，那時候，除了擁有通天火獄和匠神左圖的火馬王國，艾力達儼然成為了大陸上任何一場戰爭的背後軍備支柱，甚至連死神都要從他的手裡才能購買到收割生命的鐮刀！」
「在艾力達的授意下，猛獸城不再向帝都繳納稅金，每年只是象徵性地覲上少得可憐的貢品，卻低價從哈特各地收購大量的精鐵和原始鐵礦石，這讓他的生意更上了一個台階，王國已經完全控制不了艾力達實力的膨脹，猛獸城徹底變成了他的私屬王國，一直到前一個月，艾力達因為叛國罪被通緝，哈契七世藉著這個機會大肆宣揚，說艾力達資助沃夫王國發動戰爭，已經引起了其他被侵略的王國同仇敵愾，不過我心裡卻有一個想頭，雖然我不知道艾力達那個傢伙做下猛獸城這樣的事業究竟意欲何為，不過還不至於愚蠢到在羽翼未豐的時候就跟整個大陸為敵，這樣的蠢事連我這個頭腦渾濁的老傢伙都做不出來，何況是那個粘上毛就是猴兒的人精呢，這隻不過是哈契七世想要趁機收回猛獸城統治權的一著妙棋罷了，只能糊弄一下那些村夫愚婦，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來，只是眾口悠悠，有些事情就是這樣，即使明知道是謊言，經過一百個人的流傳也就成了真事了。咦？耗子又來了？」
「不是耗子，是猴子。」鳳鐵笑道，「可能是有粘上毛的猴子進來偷酒喝了，不用理它，過一會喝醉就好了。」
「奧，是這樣啊，現在的猴子還真多，看來老科拉要多打上一些捕獸夾子了。」治安官喃喃道，忽而又輕啜了一口麥酒，提高了聲音，「不說艾力達的事了，還是說說可憐的老科拉吧，老科拉後來終於認清了情勢，知道再也沒有爬上高位的可能，只能韜光養晦，也不再敢有任何作為，這才慢慢淡出了國王和軍方的視線，讓他們淡忘了我曾經的過激行為，我又撒出了大把的金幣，這才能維持住我一直坐在這個位置上，不過我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桑坤那個天殺的惡棍，居然一次一次地敲詐我，我又不敢聲張，最後只有將我最鍾愛的女兒嫁給桑坤的一個白痴兒子，正是因為有了這樣一層關係，我們只見才穩定在一個微妙的平衡點上，彼此相安無事一直到現在，只是可憐了我的女兒，那時候正在跟一個年輕的男孩熱戀，那個男孩是麵包作坊的一個學徒，雖然家庭窮困，可是精靈神在上，老科拉從未嫌棄過那個貧窮男孩的出身，只要我的女兒能得到畢生的幸福，老科拉的心都要融化了。」
治安官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滴進酒液里：「桑德拉家族是一個惡棍輩出的強盜窩，桑坤帶領他的兄弟子侄們從麵包作坊里綁架走了那個年輕人，將他的手腳綁縛住石塊投進了冰炎河的河心，我的女兒失去了摯愛的戀人，哭得肝腸寸斷，為了救她父親的性命，最後不得不嫁給那個連吃飯拉屎都要僕人照顧的白痴，天哪，當時的我真是懦弱，我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為了我的一條低賤的性命，居然斷送了女兒一聲的幸福。我永遠不會原諒自己，永遠。」
故事講到這裡，治安官已經泣不成聲，眼淚成串地滴落下來，和地面上的灰塵凝結成泥塊。四人一齊長嘆，鳳鐵走過來拍了拍治安官的肩膀：「好吧，你這個讓人落淚的老傢伙，我承認你打動我了，好了好了，我相信我的主人，那位美麗的女魔法師現在已經忘記了那個囚禁之地的魔法要如何施展，我們不會再為難你，你就靜靜地待在這裡安享晚年吧。」
「萬分感謝，仁慈的朋友們，我祝願你們萬壽無疆！」治安官擦去眼淚，「你們以為我當真捨不得這些身外之物嗎，是的，是的，我承認有那麼一刻，我的確抱著跟這些金幣一起死去的可怕想法，可是老科拉不是從生下來就這樣貪婪吝嗇，只是我不得不做出一個樣子，故意讓那些貴族老爺們捏住我的把柄，讓他們以為我除了斂財以外胸無大志，這樣我才能在這個位置上坐得長久。不過後來我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我的女兒自打嫁到桑德拉家以後就音訊全無，我也不敢去打聽，只有這些金燦燦的小東西陪伴著我渡過凄涼的晚年，有了它們的安慰，我才能找到一點點的寄託，不至於立刻在無盡的孤獨中死去，天哪，這些年來我都做了什麼，我都做了什麼……」
治安官越說越動情，禁不住悔恨交加，老淚縱橫，最後乾脆咧開大嘴嚎哭起來，手裡的木片使勁砸向地面，酒液崩濺得到處都是。
「胖爺爺您別太傷心啦！」桃瑞絲出奇地對治安官用上了敬語，像個小大人似的安慰道，一隻小手撫摸著老人的後背，就像自己受委屈的時候父王安慰自己一樣，「我的姐姐可是一個很厲害的魔法師哦，我可以求她把你的女兒給變回來，到時候你們就能團聚在一起了，雖然我的父親現在已經不喜歡我了，可是我還是很想他，我想你的女兒也在一個遙遠的地方想念著你，只要我們彼此想念，總會有見面的一天的。」
「陶絲，你是個好孩子，你真的是個好孩子，老科拉從來沒有這樣開心過，真的，只是你不會明白，像我們這樣的人，生來就是彷徨的，這是我們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