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山鬼
鳳鐵本以為斷掉一條腿的小獸插翅難飛，已成囊中之物，所以不緊不慢地從後面走過來，看到艾力達準備伸手捏斷小傢伙的脖子，剛欲出言指責艾力達的這種做法會使凝固的血液滲入到肌肉中導致味道不佳，冷不防看到小傢伙居然自斷前腿，淋漓揮灑的一蓬血雨中，小獸渾身爆發出一層淡淡的白光，後腿撐住地面，兩隻前腿高高抬起，雙腿之間居然彈射出一道風刃，徑直切向艾力達的咽喉。
鳳鐵見狀嚇得魂飛天外，看到艾力達還微眯著眼睛揮動拳頭似乎沒搞清楚狀況，連忙大聲示警，同時手中彎刀脫手飛出，扎向小獸的脖頸，只是為時已晚，小獸發出的風刃眼看要割開艾力達的咽喉。
還好艾力達機警，因為做的是戰爭買賣，艾力達多年遊走於各個戰場，不斷接觸各類危險人物，使得艾力達從未放鬆過對武技的磨練，儘管身軀肥胖不堪，但是反應靈敏，堪堪躲過了這一劫。
艾力達滾地躲避的同時，鳳鐵的彎刀也深深沒入了小獸的脖頸中，小傢伙的氣管中發出嘶嘶的聲音，終於因為血流過多不支倒地，四肢不停抽搐，斷掉的前腿中不再有血液噴出，一雙黑豆似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滿了驚恐與不甘。
…… …… ……
艾力達三下兩下將小獸的腦袋啃了個乾淨，隨手將頭骨扔到身後，滿足地舔了舔嘴唇，目光又落到架子上烤的皮脆金黃的獸肉上，鳳鐵笑道：「都熟了，可以吃了。」
艾力達雙眼放光，撕扯下一整扇肋骨大咬起來，吃相難看如同餓死鬼投胎。艾薇兒皺眉道：「老艾你吃相文雅一點好不好，發出這麼噁心的聲音，弄得我們都沒有胃口了。」艾力達絲毫不以為忤，口中嚼著噴香的烤肉，含混不清地辯解道：「吃了那麼多天的樹葉你不膩煩啊，反正我覺得自己都快變成兔子了，有這麼好的東西還不大快朵頤，難免吧嗒八大舌頭好好嘗嘗滋味，這也不行么，我說你們這些王室貴族怎麼一個個的都那麼交情，臭規矩真多。」
艾力達食量頗大，風捲殘雲般將手中的食物吃完，滿足地打了個飽嗝，不滿地對艾薇兒道：「長得漂亮就可以隨便欺負人嗎，你吃東西發出那麼大聲音你怎麼不說？」
艾薇兒愕然道：「我沒有啊，我早就吃完了。」
艾力達的目光轉向桃瑞絲，桃瑞絲伸出油膩的雙手，也已是空空如也，甚至還在張開小嘴表示自己也已經吃完了。三個人的目光同時投向鳳鐵，鳳鐵不滿道：「你們都看我做什麼，我也吃完了。」
可是四人分明聽到周圍有很大的咀嚼聲，四人均感一股涼氣從脊背升起，四下張望間，鳳鐵驚恐地指著艾力達的身後，張大了嘴示意後面有東西，又不敢叫喊出聲，生怕驚嚇到那個東西。
艾力達見鳳鐵神色不似作偽，趕緊連滾帶爬地繞過篝火來到鳳鐵身邊，回頭望去，只見一個形容恐怖的東西正坐在地上抱著自己剛剛扔掉的小獸頭骨大啃大嚼，旁若無人。
那個東西體型很小，坐在地上用短小的四肢緊緊抱住艾力達扔掉的骨頭，也就比地上的獸骨高出一點點，外形似人，渾身雪白，皮膚透明，血管肌肉清晰可見，頭顱形狀不規則，像是被隨意捏壞的麵糰，雙眼處只是兩個大洞，看不見眼珠，也沒有鼻子，嘴倒是不小，兩顆大門牙正像刨木頭一樣把殘餘的肉絲從顱骨上刮下來送入口中，嚼得正香。
艾力達被眼前的怪物嚇到了，想起這傢伙剛才一直在自己背後不遠的地方吃東西，身上湧起一陣惡寒，雙手死死抱住鳳鐵的一條胳膊，哆哆嗦嗦道：「鳳鐵，那是啥東西呀，鳳鐵，鳳鐵你咋不說話呢！」艾力達感覺到鳳鐵的哆嗦程度絲毫不下於自己，甚至聽到了牙齒打顫的聲音。女孩子最怕這種奇形怪狀的噁心東西，艾薇兒和桃瑞絲此時也輕手輕腳地靠到鳳鐵身側，四個人躲在石頭後面擠成一團，露出四顆圓圓的腦袋偷眼望向吃得正歡的怪物。
怪物抱著小獸的頭顱啃了半晌，颳去最後一絲熟肉，嚼到沒有了滋味以後一伸脖子咽到肚子里，還伸出一條乳白色的舌頭意猶未盡地在骨頭上舔了舔，放開骨頭站了起來，臉上一雙漆黑的孔洞朝向鳳鐵等人藏身的石頭，一拐一拐地朝四人走過來，腳掌似乎沒有沾地，就那樣蹈著空氣一步一步移動，就像腳下的虛空是有形質的實地一樣。
看著眼前如同鬼魅般的怪物，鳳鐵突然想起前世看過的一部盜·墓小說，裡面講述過一個故事，說是一個道士在墳地中遇見白鼠幻化成的妖怪，被迷惑了心智，最後大聲念出了文天祥震爍千古的正氣歌以後化險為夷的故事。鳳鐵橫下一條心，騰地站起身來，心想不知道正氣歌在這個異世界會不會管用，姑且試試吧，希望文爺爺你不要讓我失望才好。
鳳鐵雙手背負身後，挺直腰板，面上做大義凜然狀，開口朗聲道：「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皇路當清夷，含和吐明庭。時窮節乃見，乃見……後面是啥來著，小學語文老師死得早啊……」
怪物似乎被鳳鐵突出起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停在石頭前面歪著頭觀看鳳鐵的詩歌朗誦表演，卻最終看見鳳鐵張口結舌地撓著腦袋再念不出一個字來，空洞的眼眶中居然有兩點星芒閃爍了一下，身體迅速變得更加透明，體內血管筋骨顏色越來越淡，身體化成一道流光，嗖地鑽進鳳鐵的胸膛。
怪物的整個軀體已經完全沒入了鳳鐵的身體中，鳳鐵身軀驀地一震，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目光獃滯，想叫也叫不出聲音，身體也不聽使喚，心裡突然湧上一股五味陳雜的奇怪感受，腦海里浮現出許多奇異的景象。
這一會兒，鳳鐵正坐在一艘破浪行駛的海船船舷上，腳下的海面不斷有金槍魚躍離水面，伴隨在海船周圍撒歡玩耍，天上有大群白色的海鳥不停四俯衝下來，捕捉著難得的美味。一雙柔軟的小手搭上鳳鐵的雙肩，輕輕＃＃＃著，鳳鐵不用回頭看，也知道身後的人兒是自己新婚不久的嬌妻，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享受著咸腥的海風帶來的一縷清涼。
妻子忽然開口道：「做了這一趟生意回來，咱們就別再這樣辛苦了，回去兌下一間商鋪，安安分分地做點小本生意，也強似每天漂流在大海上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多危險啊。」
鳳鐵心裡湧起一股柔情，溫和道：「好，都依你的主意，只是哈契老爹的鋪子要價太高，恐怕咱們還得跑上兩趟才能攢下一筆足夠的錢交鋪子的售金。」
女人的手指僵了一僵，略顯害羞道：「可是下次我不能再陪著你出海了。」
「為什麼？」鳳鐵奇道，一邊從船舷上跳下來摟住妻子。
女人將臉藏在鳳鐵的懷裡，嬌羞地道：「我，我已經懷了你的……」
「什麼？你說的是真的？」鳳鐵一陣大喜，即將為人父的幸福感充斥胸臆，抱著妻子在船板上轉起圈來，冷不防一條手臂長短的金槍魚從海水裡衝上甲板，向一支利箭一樣刺進了女人的側腹，三角形的尾巴不斷狂甩，直欲鑽得更深，鮮紅的血液順著傷口流到甲板上，女人臉色蒼白，十指緊緊摳進鳳鐵背上的肌肉里，眼裡充滿痛苦和驚恐。
「不要啊！！！！！！」
鳳鐵撕心裂肺地大吼一聲，突然眼前一黑，來到了一片髒亂不堪的平民居住區，空氣中充滿了臭水溝和死老鼠的味道，兩個年紀不小的暗·娼倚著院門招攬生意，她們塗滿了廉價脂粉的臉上已經布滿了細紋，寬大的錦裙也掩飾不住日益變粗的腰肢。
鳳鐵正好奇地趴在一堵斷牆的轉角，伸出半個腦袋偷偷打量著兩個女人，兩個女人不小心看到了鳳鐵，開始咯咯地嘲笑起來，像逗弄小娃兒般挑逗著鳳鐵。鳳鐵只感覺到一陣臉紅耳熱，心跳急劇加速，冷不防身後伸出一隻有力的大手揪住了鳳鐵的耳朵，鳳鐵痛的哇哇大叫，那隻長滿黑毛的粗壯大手的主人毫不憐惜，拎著鳳鐵的耳朵大罵道：「你他娘的活膩了吧，不給老子出去好好討飯反倒跑到這裡來偷看娘們兒，老子白養了你這個狗雜碎七八年，要不是我從泥坑裡把你撿回來你早就餵了老鼠了。快滾去街上，今天要是交不上五十個銅子的例錢老子不活扒了你的皮」
鳳鐵被重重扔到地上，直到那人腳步遠去才敢爬起來，一陣苦澀湧上心頭，只想大哭一場，想起上個月，跟自己在一起討飯的瘦弱男孩小猴兒，因為連餓帶病，連續幾天不能出去討飯，儘管自己每天將討來的錢送給他一些，小猴兒還是沒有按數交上足夠的銅子，被那人殘忍地丟棄到一條臭水溝里。
鳳鐵第二天出去討飯的時候經過那條水溝，小猴兒的身上已經爬滿了蠅蟲，不斷在他的嘴裡和眼眶中爬進爬出，噬咬著變質的血肉，鳳鐵丟下手中的破碗，跳進齊腰深的臭水和爛泥里，拚命想要把小猴兒的屍體拽到溝沿上，鳳鐵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卻不小心拉斷了小猴兒的胳膊，一跤跌到泥水裡，無助地嚎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