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舌綻蓮花
圍觀的人群知道剛才那個惡形惡狀當街調戲良家少女的猥瑣男是沃夫的皇子之後,發出了巨大的喧嘩聲。
來自各國的傭兵們很鄙視這個卑鄙下流的皇子,他們彼此大聲談論著沃夫王國開國君主的文治武功,嘲笑他的後人一代不如一代有辱血狼的威名,帝都的居民們則羞愧地低下頭顱,彷彿受到了極大的侮辱般用憤恨的眼神瞟向這個不成器的皇子。
看見沸騰的人群不斷有質疑和指責自己的聲音出現,已經有了雷諾大隊騎兵撐腰的皇子不禁惱羞成怒,他搶過雷諾手中的馬鞭狠狠地向四周的人群中抽去,大聲呵斥著驅逐看熱鬧的人們。
「滾開,全都給我滾開!」皇子歇斯底里地大喊,「誰再留在這裡我把你們全都抓進大牢裡面去,你們這些該死的賤民!」
「還有你們,統統給我留下,我要把你們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皇子的手指惡狠狠地滑過挽著蠻牛戰士的尤蘭達和不遠處雙手抱胸笑眯眯看熱鬧的泰格,自動忽略了把自己臉上擦得到處都是自己流出的鼻血的鳳鐵和羅浮一行人。
「嘩!」
人群中又爆發出一陣喧嘩,人們被這個皇子的無恥行徑激起了怒火,明明是你調戲人家,要把人家一個和你毫不相識的女孩搶回去欲行不軌,那個強壯的傭兵即使打了你的人也是你應得的下場,為什麼要這樣霸道地無理取鬧呢。
皇子絲毫不把群情激奮的圍觀者當做一回事,他大聲地命令雷諾:「你耳朵聾了嗎,快去把這幾個人都給我抓起來,我要好好的炮製他們解我心頭之恨!」
雷諾面露難色,他站起身走到皇子跟前,對著皇子的耳朵竊竊私語了一番。
隨著雷諾的私語,皇子的臉色在青白之間不斷變幻,最後,臉色陰沉得像要結冰的皇子獨自考慮了一會,還是凜然向退到一邊垂手侍立的雷諾下了命令:「那個老頭和少年我可以放過,但是他!」
皇子一臉怒色,用馬鞭指向鋼鐵火烈鳥的蠻牛戰士:「這個該死的傭兵打傷了我的侍衛,我一定要懲罰他,你帶人去把他給我抓起來。」想了想剛才那個戰士表現出來的強大實力,皇子又陰毒地加了一句:「生死不論!」
從剛剛前來求助的皇宮侍衛吞吞吐吐的敘述中,再結合眼前的情況和皇子殿下的一貫作風,雷諾已經大概猜到了事情的始末。
說實話,雷諾也十分佩服那個蠻牛戰士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行為,但是雷諾只能在心裡暗暗嘆了一口氣:誰讓你惹了不該惹的人呢,雷諾也只好得罪了。
雷諾滿臉不情願地帶領手執鋒利長矛的衛隊翻身上馬緩緩向蠻牛戰士迫近,心裡想著一會怎樣說點好話給他開脫出一條性命,但是軍人的天職讓他不得不冷硬起心腸板著臉執行皇子發出的命令。
泰格放下了自己環抱在胸前的雙手,臉上輕鬆的神色已經不復存在,因為他看見會長一臉堅定地站在那個戰士的身旁,似乎隨時要和他一起對巡城騎兵大打出手,泰格趕忙快步走到尤蘭達身邊想要勸尤蘭達不要和軍隊硬抗一面受到傷害,卻被尤蘭達用一個堅定的眼神制止了。
蠻牛戰士也知道自己不小心得罪了大人物,像自己這種低賤的身份被人家弄死是再簡單平常不過的了,看著逐漸逼近的重鎧騎兵,蠻牛小聲地對身邊的尤蘭達說道:「你們的皇子已經赦免了你的無禮,我很感激你此刻和我站在同一陣線上,但是你還是走吧,我不會怪你的。」
面容粗糙的蠻牛戰士眼裡透出一絲溫柔和感動。
「不,我不走,你放心,有我在這裡他們不敢把你怎麼樣的,大不了大家撕破臉好了,加列皇子又能怎麼樣,我也不是好惹的!」尤蘭達的臉上掠過一抹悍然之色,尤蘭達身為彼岸商會的會長,身後的背景是甚至在某些方面可以制約王權的長老會,而且作為沃夫王國公認的第一強者的阿比蓋爾大師的女兒,尤蘭達本身也擁有強悍無倫的武技,自然是不會懼怕一個皇子和一個區區衛隊長的武力威脅。
看見蠻牛戰士身邊的尤蘭達沒有絲毫要讓開的意思,雷諾緊緊地勒住馬韁讓戰馬用最慢的速度前進,同時側過頭向皇子殿下尋求意見。
加列皇子看到那個不知死活的丫頭居然為了一個身份低賤的雇傭兵和自己公然對抗,心裡一把無明業火騰地燃燒了起來,他橫下一條心,不管不顧地向雷諾嘶喊道:「我用我沃夫王國第一繼承人的身份命令你向這三個人發起進攻,除了那個小白臉以外格殺勿論!」
加列皇子雖然行事乖戾,性情兇狠殘暴,但是畢竟接受過多年正統的皇家教育,在他出生的時候他的父親,也就是現在的沃夫國王蓋伊九世還特別請來了阿比蓋爾大師給自己的第一個兒子做了長達兩天兩夜的洗禮儀式,而且在加列皇子年幼的時候,他的生母還曾帶著重禮祈求阿比蓋爾大師給自己的兒子做啟蒙教師,教授他基本的武技和做人的道理。
所以嚴格說來,年長加列皇子一歲的尤蘭達甚至可以算做他的師姐。在這個注重尊卑長幼的王國里,加列皇子就算再喪心病狂也不敢公然撕破倫理道德的約束對尤蘭達動手,此時加列皇子也是一肚子的委屈,眼前的這個便宜師姐實在是比自己還要荒唐,你說你艷冠帝都的名聲已經傳了好幾年了,雖然我比較貪花好色但是從來沒有主動去招惹過你,你就好好的在你的商會裡面待著彈彈琴唱唱歌做做女紅針線不好么,為什麼要打扮成人妖的樣子跑到大街上來撩撥我,你當我眼睛瞎么看不出來你是個女人,滿大街的數你胸前最有料我不調戲你調戲誰呀。
加列皇子眼中凶光一閃,他畢竟是一個皇子,是沃夫王國未來的領導者繼承人,從小到大皇宮裡的奴僕和侍女們都從不敢違拗他的意願極力伺候他,王國內無論勢力大小的貴族子弟們也是眾星捧月地以他為首,所以加列從小到大從來沒有受過一點委屈,今天先是調戲不成被尤蘭達身邊的那個胖管家冷嘲熱諷了一番,然後又不知道從哪裡衝出來一個力大無窮的人形怪獸差點傷害到自己,這怎麼能夠不讓加列皇子怒火攻心。
加列皇子暗下決心,那個蠻牛戰士自然不用說,自己要把他關進大牢里讓他嘗遍百種酷刑的折磨然後碎屍萬段,至於尤蘭達的胖管家么,哼哼,就算殺了他也不會留下什麼麻煩,阿比蓋爾大師怎麼也不會因為一個下人和我這個皇子為難吧。
看見雷諾已經指揮大隊的重裝騎兵逐漸逼近了神色緊張的三人,加列皇子的臉上開始流露出得意之色。
「慢著,我不服!」看起來不善言辭的蠻牛戰士突然大聲含起冤來,「你們憑什麼抓我,我犯了你們沃夫王國的哪一條律法?」
雷諾聞言不禁愕然,回頭看了看張著大嘴說不出任何話來的加列皇子,本就不願意傷害這個憨厚戰士的雷諾勒住戰馬,同時揮手示意身後的騎兵們停止前進。
加列皇子臉色數變,勉強開口指責蠻牛戰士,但是顯然有些底氣不足:「你打傷了我的侍衛,並且對我,也就是沃夫的皇子欲行不軌,侍武犯禁,難道這些還不夠嗎?」
蠻牛戰士不屑地撇了撇嘴,朗聲說道:「我打傷了您的侍衛是事實,在這一點上我並不否認,可是我對他們動手的原因是因為他們想在光天化日之下帶走我身邊這位無辜的美麗少女。」
蠻牛戰士指了指身邊的尤蘭達,向圍觀的眾人說道:「相信大家都能夠看出來站在我身邊的是一位扮作男人的女士,她恪守家規從來不輕易踏出家門半步,但是她仰慕我們偉大的傭兵之王蓋伊·隆托的赫赫威名,所以穿上男裝走上街頭,和我們這些雇傭兵和所有愛戴隆託大人的沃夫子民們一起慶祝隆託大人的生日。」
蠻牛狠狠地朝地上橫七豎八倒著的侍衛們吐了一口唾沫:「但是這些無法無天的畜生們垂涎於這位女士的美色,居然想動用武力把她掠走,大家想想吧,這樣一位柔弱的女士被這些虎狼之徒帶走以後會做出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來,我都不敢再想下去了。」
蠻牛越說越激動,義正言辭的語氣使得受傷倒地的侍衛們都羞愧地把自己的頭埋在地上,呻吟的聲音也小了很多。
蠻牛把目光轉向雷諾,誠懇地說道:「本來這是貴國內部的事情,需要衛隊長您親自來處理,但是我怕您來得太晚會造成難以預料的後果,情急之下不得已動手制服了他們,但是我並沒有傷害他們的性命,只是給這些無法無天的壞人一點小小的教訓罷了,希望衛隊長能夠原諒我的魯莽!」
「你,你……」
加列王子被突然間變得伶牙俐齒的蠻牛戰士氣得說不出話來,只是用顫抖的手指不斷指著他,臉上的肌肉劇烈地抽動起來。
「哎呀,我還真的忘記了,我的眼前居然站著一位真正的貴族,親愛的加列皇子殿下,我最最尊敬的傭兵之王蓋伊·隆託大人的繼承人。」
蠻牛戰士向加列王子施了一個雇傭兵獨有的軍禮——用右拳輕輕錘擊自己的左胸:「您說我用自己的武力要對您這種真正的貴族欲行不軌,可是我真的沒有這樣想過啊,您看您現在根本一點事都沒有,再說了,無緣無故地我為什麼要去傷害您呢,我來自於火馬王國,從來都沒有見過殿下您的尊顏,難道說那些侍衛的所作所為是您……」
蠻牛沒有繼續說下去,他看了看加列皇子,再掃視了地上的傷兵們一遍,臉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人群鬨笑起來,他們此時也看出來眼前這個看似憨厚實則無比精明的戰士正在調侃加列皇子,都極度配合地露出了「原來如此」的表情。
「你,你胡說!」已經看出來目前的輿論形式對自己很不利,加列皇子連忙氣急敗壞地否認道:「他們犯了什麼律法是他們的事情,這些人休假自己出來找樂子和我並沒有一點關係,這些人不是我帶來的,皇宮裡侍衛如雲人數眾多,我根本就不認識他們!」
傷兵們感到很悲哀,跟著這樣一個主人確實不值,在他的授意下昧著良心做出這樣傷天害理的事情已經夠無奈的了,現在出了事就把責任都推到我們這些小角色的身上,把自己摘得一乾二淨,加列皇子的所作所為還真是讓人心寒吶。
「哦,原來是這樣。」蠻牛的臉上露出「原來如此」的神情,「我們偉大的傭兵之王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他的神像矗立在綠海大陸幾百年一直用無上的光輝和仁慈指引著我們這些卑微的傭兵們不斷前行,給我們帶來力量和希望,這樣一個神一樣的男人的後代怎麼會做出當街調戲良家少女這種道德敗壞豬令人髮指狗不如喪盡天良的事情呢,您說是吧,我親愛的皇子殿下。」
加列皇子緊抿著烏青泛紫的嘴唇,唇角邊不斷崩出被自己出生生咬碎的牙齒碎末,混雜著鮮紅的血沫煞是駭人。
蠻牛繼續張開獅子一樣的大嘴繼續向眾人盡情展示自己的口才:「相信在場的各位有很多人都和我一樣是來自於不同王國的雇傭兵,我們都是隆託大人最忠實的守護者,這些年來我們繼承了隆託大人的遺志把傭兵團發展到大陸上任何一個角落,在今天這樣一個特殊的日子裡,我們不遠千里萬里,經過一路上的艱險跋涉來到德瑪城,僅僅是為了祭奠朝拜我們偉大的王者,在大陸上第一個雇傭兵團的誕生地我們循規蹈矩,遵循這裡的每一條律法不敢有絲毫逾越,現在僅僅是用傭兵之王賜予我們的力量去幫助弱小就要受到牢獄之災,難道隆託大人的意願是就要讓我們這些卑微而又堅定信仰的可憐雇傭兵們流血又流淚么?」
蠻牛戰士一席慷慨激昂的演說過後,圍觀的眾人沉默了下來,雷諾和身後的士兵不知不覺地垂下了手中的武器,就連加列皇子身邊依舊站得筆直的三個侍衛也羞赧地垂下了頭顱,不敢直視這個正直的雇傭兵的眼睛。
加列皇子忽然間收起了憤怒的神情,他緩緩走到蠻牛的身前拍了拍蠻牛粗壯的小臂,嘴角扯出了一絲微笑:「你的演講很精彩,我親愛的朋友,剛才是我魯莽了,我在這裡向你致歉。」
皇子微微彎下腰,施了一個優雅的貴族禮節:「剛才只是跟你和這位小姐開個小小的玩笑,現在我笑夠了,要回去了,希望你和你的朋友們能在德瑪城裡度過一個愉快的節日。」
皇子意味深長地掃了尤蘭達和泰格一眼,目光又對上了蠻牛的眼睛:「等到你要回國的時候請代表我個人向貴國所有傭兵團的勇士們致以最誠摯的問候,同時,也希望你一路順風!」皇子把一路順風四個字咬得很重,嘴裡的碎牙和血沫再一次流了出來。
「雷諾收隊!」加列皇子命令道,「我們走!」
人群中爆發出震天的歡呼聲。
雷諾帶領騎兵們褪去了,加列皇子也快速地消失在人群中。在這樣的盛大的節日里這件事情只是一個小小的、微不足道的插曲罷了,就像一滴水落進大海里,只激起了很小的浪花。集市上的人群又開始了流動,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你剛才說得真好。」尤蘭達毫不掩飾對蠻牛戰士崇敬的火熱目光,「連我都被感動了呢,看不出你是這樣一個感情細膩的人!」
蠻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轉身從身後拎出一個臉上被鮮血塗畫得像妖怪一樣的年輕男子:「那些話根本就不是我自己想到的,都是這個小兄弟在我身後教我的。」蠻牛向尤蘭達解釋道。
尤蘭達仔細看了看像小雞一樣被蠻牛拎在半空的「妖怪」,不禁失聲喊道:「鳳鐵,你是鳳鐵男爵!」
「是的,是我!」鳳鐵深沉地說道,「這位柔弱的、美麗的女士,你可不可以先勸勸我眼前的這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該死雇傭兵,讓他把你們的救命恩人先放下來好不好!」鳳鐵回過頭給了蠻牛戰士一個大大的白眼。
「砰!」
鳳鐵被一臉歉意的蠻牛直接扔到了地上,摔得齜牙咧嘴。
鳳鐵哭了:「流年不利啊,我怎麼凈遇到一些不懂得知恩圖報的倒霉孩子。」鳳鐵向蠻牛戰士惡狠狠地喊道:「你特么不會輕點么?」
作者的話:
滴滴答答,沒有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