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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94 心裡有座長生墓

  當一切開始的時候,將來的我們,把它冠作,過去。


  她說,我的過去,與你們相同。從一個人,再回歸到一個人的宿命。


  只是,留下一個無法消除的牙印,噬在喉頭,再深一寸,致命。


  思莞說「陸流想跟你一起吃頓便飯」的時候,阿衡正在喝思爾搗鼓了一下午做好的卡布奇諾,然後泡沫差點從鼻孔中噴出來。


  思爾嫌棄:「這點兒出息,噁心不死人。」把手帕砸到她臉上。


  阿衡著看思莞:「我不跟他吃便飯。還便飯呢,便飯,便……多缺德、多陰險一人啊,我去了,他把我給賣了怎麼辦?」


  思莞:「哥就是個傳話的,愛去不去。」


  思爾拍桌子:「有飯白吃幹嗎不吃?陸流請吃飯一般五星靠上,他說什麼你甭怕,堵耳朵吃就成。再說,你跟他能有什麼共同語言?」


  思莞:「共同語言,他倆還真有……」


  咳,一個共同擁有過的男人。


  區別在於,陸流有分無名,阿衡有名無分。


  然後,再本質區別一下,這個男人的前七年也許再加上無限遠的將來是一個男人的,中間的五年零一百八十三天是一個女人的。


  阿衡拿著盛卡布奇諾的白瓷杯無限眺望遠方,憂鬱無比。


  思爾擰孩子臉兼威脅:「趕緊喝完,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琢磨什麼,我跟你說,我煮一下午的。」


  阿衡淚,心想,你煮一下午就煮出來這麼個玩意兒,我隨手泡泡都比你煮的好喝。


  結果,最後,阿衡還是去赴了陸流的約,吃便飯。


  阿衡記得很清楚,那天,陸流穿了一件墨綠色的T恤和有些發白的藍色牛仔褲,頭髮沒定型,軟軟的,會笑,笑起來能讓人想起眉心一點硃砂的菩薩。


  思爾猜錯了,他帶她去的地方不是五星級或是N(N>5)星級,就是一個普通的飯館,私廚,一天只做十桌菜,茶水免費。


  味道……味道有些熟悉。


  陸流給她布菜,說:「陸氏旗下Model陳晚就是在這裡學的廚藝。」


  阿衡夾了些肉絲:「哦,是蘇菜,我們那兒的。」又吃了別的,笑,「跟我做的差不多,家常口味。」


  可心裡卻罵自己,還能笑出來,嘛孩子。


  她放了筷子,正襟危坐,特誠懇:「陸少,您有什麼事您直說了吧,這麼親切我不習慣。」


  陸流微笑:「沒什麼,我說過要請你吃一頓飯的。我說過的話一般都算話。」


  阿衡「哦」,也就默不作聲地開始吃東西,從松鼠桂魚順時針繞到排骨,咬兩口;從雞汁扒翅逆時針繞到排骨,再咬兩口。


  陸流殷勤,把排骨轉到她跟前,說:「這裡排骨是特色。」


  阿衡笑不出來,說:「吃出來了,真好吃。」


  想想自己之前做的那叫什麼啊,整天紅燒清蒸水煮的,就算一天換一樣,五年來每一樣也能吃個三百來遍了。何況,一不高興,加辣椒加花椒抱著醋倒,使小性子的時候海了去了,怪不得人跑了呢。


  陸流看她,莞爾,說:「好吃就多吃些。」夾菜倒飲料,無微不至,真像一個溫柔的大哥哥。


  阿衡擱筷子不吃了,有些無奈,呵呵地笑:「陸少,我承認我是個失敗者,在你面前。如果你想確認的是這個,我承認。」


  陸流目光深邃,卻淡淡地一笑:「我要是你,我會花另一個五年,把人搶回來。」


  阿衡鬱悶:「可我不是你。所以,人沒了,家……也沒了。」


  她認死理,那誰說過,09-68是她的家。


  陸流卻撲哧一笑:「這麼說,天對你,好像挺不厚道。」


  阿衡斂著睫毛,眼底的溫柔也遮了個徹底,她說:「你不可否認,有時,它就是這麼的不公平。」


  陸流說:「你恨我,或者言希嗎?」


  阿衡笑:「我想起你的時候,整晚睡不著;想起言……言希的時候,是睡得最香的時候。因為,只有在夢裡的時候才會看到他。」


  陸流嘴角帶點子笑意:「你夢裡的他是什麼樣子呢?」


  阿衡吸鼻子:「我夢見他小時候了,扎著小辮子,穿女孩子的衣服,眼大得佔半張臉,搶我手裡的白糖糕。」


  陸流哈哈大笑:「是,他小時候就是個吃貨。上小學時,演話劇的時候也確實扮過小姑娘路人甲。不過他沒搶白糖糕,搶的是扮公主的思莞手裡的糖堆兒,把思莞還給弄哭了。」


  阿衡也笑:「你呢,你當時在哪兒?」


  陸流說:「我當時扮王子,幫路人甲搶公主的糖堆兒。」


  阿衡笑得死去活來,她說:「我上小學的時候正垂涎我弟碗里的五花肉,不過沒人幫我搶。」


  他笑:「是啊是啊,那時候我們身邊沒你,你身邊也沒他。」


  阿衡說:「你知道嗎,我是言希飯,他的Club我註冊的有十個號,一個因為潛水被封了就換另一個。可我和其他的粉絲一樣,喜歡他的心只有多,沒有少。」


  陸流含蓄地笑了笑,其實心裡覺得匪夷所思。


  阿衡說:「我從未遇過這樣的挫折,不是一瞬間把人擊垮,而是過了許多天許多年才發現,那樣的傷口,一直在一寸寸地生長。等著我誤以為它長好的時候,它再狠狠地給我一擊。我一直稱這個傷口叫『言希綜合征』。」


  她鼓足了勇氣,對著這個人,微笑著大聲說:「可是,我愛這個男人,就算你是陸流或是趙流孫流錢流李流都一樣,當著你的面,我也敢說我愛他。他身邊有我沒我,我身邊有他沒他,都一樣。我嫁我的他過他的,可誰還能阻攔誰那點愛好。」


  她說:「我愛他。你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罷。在我的心中,一直蓋著一座銅雀樓,裡面芳草鮮美,落英繽紛,裡面還鎖著我的言小喬。就算我出局,就算我已經不在這裡或者那裡,忘記那些言希曾經呼吸過的空氣、見過的土地,可是,銅雀樓中的,也是我的美人兒,我的未亡人,而不屬於你。」


  雖然,日出之時,夢散,我漸漸將他忘去。


  回家時,阿衡從背後抱住溫媽媽,說:「我想出國了。」


  溫媽正在愁雲家送來的那個筍乾到底是煎啊炸啊還是涼拌啊,手伸到後面拍拍女兒的腦袋,說:「乖,一邊兒去,媽正忙著呢,你愛去哪兒就去哪兒,啊。」


  阿衡黑線,哦。


  然後溫媽繼續思考,到底是煎啊炸啊還是涼拌啊,半晌,她反應過來,扭臉:「溫衡,你說你想去哪兒?」


  阿衡低頭笑,揉揉鼻子:「沒什麼,我就是說我想出國轉轉,回來,在B市醫院找個工作,到時候再結婚。」


  溫媽滯了滯:「這孩子,怎麼突然想出國了呢?你在媽媽身邊才待幾天……出國,受苦呢,有誰照顧你吃穿住行……你讓我怎麼放心?」


  她走過去輕輕擁抱母親,笑:「媽媽,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越來越愛阿衡了呢?」


  溫媽瞪她:「凈說傻話,你是我生的,我不愛你還愛誰?」


  阿衡噘小嘴:「你愛的人可多了,什麼思莞女朋友啦、孫鵬啦、達夷啦、言希啦,你對他們比對我還好。」


  溫媽大笑:「閨女,你知不知道這個世界有一個詞叫『人情世故』。他們,跟你不一樣。」


  想起言希,頓了頓:「再說,有些人,不是想疼想照顧就有機會的。」


  阿衡說:「那你以前為什麼不能像現在這樣愛我呢?」


  她半開玩笑地這樣問著,手心卻微微發熱。


  溫媽媽不說話,她在思考怎樣組織語言。


  很久,她才緩緩開口:「阿衡,你在我腹中的時候,溫家危機四伏。當時,陸流的爺爺同你爺爺一直政見不合,他握有你爺爺的一些致命的東西,如果他把這些東西捅上去,溫家一家老少,恐怕都保不住。


  「你爺爺為了給溫家留一點血脈,就想起了我肚子里的孩子,我一直被蒙在鼓裡。


  「當時從你在育嬰房丟失到思爾被抱回來只是一夜之間,你爸爸他說為了保你的命,讓我不許鬧。結果又過了些日子,就聽說言帥一力保舉你爺爺,把事情壓了下去。


  「雖然陸家有猜測,但基本上大家都認為你夭折了。可你爺爺一直不安,覺得證據在陸老爺子手中,一直不敢把你接回來,而思爾,則是言帥救我們家的最主要的動力。


  「思爾她……是言希父親的私生女,親生母親死了,當時你言伯母和言伯父鬧離婚,如果再把這孩子抱回去……言帥和你爺爺商量決定了這件事,他當時興許是為了補償你,還親自去過雲家,承諾了你和言希的婚事。


  「再到後來,你奶奶一直思念你,那幾年身體不好的時候,時常戴著老花鏡看你養母寄來的你的照片。臨終時把你爺爺叫到跟前,說你受了太多苦,哭著求他一定要把小孫女接回家。


  「你奶奶病逝之後,你爺爺為把你接回來,咬牙把家裡的財產清點送給了陸老爺子,外面的名義是溫家參股,可實際就是白送。比如前兩年,思莞進陸氏工作時常遭到排擠,談生意見客戶諸事不順,要不是……」


  溫母說不下去了。


  阿衡臉色蒼白地坐在廚房靠牆的地板上,帶著哭腔說:「為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為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


  溫母抱住阿衡,說:「我從來不敢讓自己去愛你,興許哪一天,為了保存溫家的一絲血脈,他們又把你送到哪個我看不到摸不著的角落。」


  她哭著說:「你讓媽媽怎麼活,到時你讓媽媽怎麼活?你爺爺說把你送到雲家,我不能有意見;你爸爸說把你送給江南顧氏,我還不能有意見。我這輩子就生了你和你哥哥兩個,他們從不知道我有多難受。可是,媽媽真的疼啊,媽媽該怎麼辦?」


  阿衡用手捧住頭,半天沒緩過氣兒。許久之後,她推開溫母,輕輕開口:「媽,你讓我靜靜,我腦子亂。」


  阿衡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天花板,不說話,不開燈。


  四周悄然。


  思爾走進來坐在床邊,輕笑:「看見沒,搞到最後本小姐才是最可憐的那個。以後,我告訴你,溫衡你再覺得你委屈,我不用活了。」


  阿衡往牆角躺了躺:「你過來。」


  思爾躺在她身邊輕輕地笑,眼睛嫵媚,在黑暗中閃著光。她說:「我敗給了時間,我沒法恨你。」


  阿衡笑,閉著眼睛:「恨我吧,連我都想恨我自己,真了不起,居然是溫家全家的最後一根稻草。」


  思爾說:「你不是稻草,你是禍水。你毀了我哥哥,你毀了這個世界唯一沒有目的,真心待我的人。」


  阿衡眼皮動了動:「你說誰?」


  思爾眼中有淚,瞪著她,咬牙切齒:「我說我的哥哥,我說所有人口中的言龍子,我說那個世界上最傻的人!

  「可是,這是他自己的選擇,我連干涉的權利都沒有。


  「我們,我,包括受了言希恩情的溫家老老少少,只能像他教的那樣,學著愛你,珍惜你。在別人不知道你的好的時候耐心看到你的好,給你鼓勵,給你親情,給你這個世界本可以立足而你卻無法擁有的東西!


  「你要的,他都給你,你不敢要的,他也幫你想好。你見過這樣的傻瓜嗎溫衡?」


  阿衡說:「你不要喊言希言龍子,不要拿別人說過的話侮辱他。」


  思爾卻譏笑,看天花板,眼角的淚滴在枕頭上。


  「言龍子,言龍子,左耳全聾,右耳只剩下不到百分之二十聽力,怎麼,你不覺得貼切嗎?」


  ——你有什麼很想和我一起去做的事嗎?


  ——傻瓜,還是那麼喜歡言希嗎?像是兩年前。


  ——喂,溫衡,我們談一場戀愛吧。


  ——你要好好地活著,多多在他們面前做真阿衡,在言希面前的這個阿衡,餘下的,我也會努力,好不好?

  ——我什麼都不在乎,只要你不垮下,還能站在這個世界上,我什麼都不在乎。


  ——我跟你保證,雲在這輩子都不會再離你而去,所以,寶寶,永遠記住你這一刻的快樂,是最初,也是永遠。


  我喜歡你。


  ——你說什麼?我沒有聽清楚。


  ——兩隻老虎,兩隻老虎,一隻沒有耳朵,一隻沒有耳朵,真奇怪,真奇怪。


  你是復讀機嗎?


  言龍子,對這人,名副其實。


  言聾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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