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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你是我的格桑花嗎?

  晴好的天氣,天空又高又藍,正午的陽光赤裸裸地照耀著,給遠處的山脈鍍上一層金色。 

  高原的的風光在她眼裡從未如此清晰過。 

  她驚喜地望著遠方的一切,決定不辜負這個難得的下午,得出去走走! 

  「桃桃!」興奮中,有人叫她。 

  回頭一看,原來是余嫂。 

  「余嫂,你手裡拿的什麼?」她看見余嫂提了個兜,兜里裝滿綠綠的葉子。 

  「哦!這是野菜啊!等下做野菜粑粑吃!虎子最愛吃了!待會兒我做好了給你送一碗來嘗嘗!」余嫂抖著一把鮮嫩嫩的野菜葉子給她看。 

  「這麼早就有野菜了?」陶子微覺驚訝,難道春天提早來到了嗎? 

  「有啊!」余嫂笑道,「望妻石過去的那片南坡,向陽,暖得早,前兩天就已經見綠色了呢!」 

  是嗎?她兩次去望妻石,第一次是晚上,除了黑乎乎的一片什麼也沒見著;第二次則是去撒紙餃子,。 

  心中不免惦記著那些格桑花了,忙問,「那格桑花呢?也發芽了嗎?」 

  「好像是有了!那花兒一般是四月才見芽,早也得三月,但今年暖得早,南坡那片尤甚,好像是有芽了!」余嫂回憶著說。 

  「真的?!那坡從哪下去?望妻石嗎?」她大喜,急問。 

  「得從另一條道,有士兵站崗的,望妻石那兒是絕壁,下不去的!」余嫂道。 

  「知道了!謝謝余嫂!」她回屋裡,三口兩口扒了半碗飯,打開碗櫃門,從裡面找出一個最舊的搪瓷碗就出了門,直奔望妻石而去。 

  走過操場,走近樹林,果見另一條岔道,正是她上次摔倒,寧首長給她捉蟲的地方,之前她經過還不曾留意到。 

  循著這條路往下走,下山的山口,有士兵在站崗,見了她,標準的一個軍禮,吼了聲,「嫂子好!」 

  她很有禮貌地對士兵致以微笑,說實話,她覺得自己擔當不起這樣的軍禮,她僅僅只是寧震謙的老婆而已,沒有任何戰功偉績,憑什麼讓士兵給她敬禮? 

  「我去走走,晒晒太陽!」她笑著對士兵說。 

  士兵腰桿挺得筆直,「是!嫂子請!」 

  她朝著余嫂說的南坡走去,只是沒想到,看著不遠的目的地走起來竟是十分漫長的一條路。 

  一路走,一路注視著小路兩側,果然已見新綠點點。 

  她憑著記憶中畫冊里格桑花新芽的模樣在新綠中尋找,卻是一路都沒發現。 

  視野漸漸開闊起來,綠色也漸濃,不知不覺,仿似走近了初春深處。 

  一心一意地在新綠叢中尋找格桑花的幼苗,不覺竟越走越遠,並且忘記了時間。 

  當她終於發現一片形似格桑花的綠苗時,不由欣喜交加,蹲下來開始小心翼翼地挖。 

  連續挖了許多株,再蹲在地上慢慢地挑,挑了最滿意的三株。 

  在帶來的搪瓷碗里裝了土,把幼苗種進去,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躺在綠意新染的地上開始享受早春的氣息,那些帶著泥土和草本植物芬芳的氣息一絲絲往鼻子里鑽,這氣息於她格外親切,讓她有種夢回童年,夢回老家的錯覺。不由閉上了眼睛,讓自己盡情放鬆,盡情享受這氣息…… 

  然而,她這兩天本就被寧震謙整得疲憊,又走了這許久的路,這麼一躺,倦意頓時如潮一般朝她湧來,一時抵抗不住,放縱了自己順著這睡意,竟然就這麼睡著了。 

  她還做了一個傻兮兮的夢,夢見自己移盆回去的格桑花開出了八瓣花朵,粉紫的顏色,美麗異常,她和她的糖糖哥守著八瓣格桑,手牽手,笑得很幸福…… 

  可是,後來,卻烏雲滾滾,電閃雷鳴,並且下起了雨,雨點噼里啪啦打在格桑花瓣上,花瓣零落…… 

  她大驚,格桑花被雨滴摧殘得凋零,是幸福要碎裂的預兆么? 

  她急忙抱住格桑花,用自己的身體將雨擋住。 

  雨很大,打在身上很疼,很涼,而懷中的格桑花卻無法逆轉地一瓣一瓣零落,她驚慌,她失措,回頭尋找她的糖糖哥,身邊卻人影全無,唯有漸漸壓頂的烏雲,和越來越暗的光線。 

  似乎,一場更大的暴風雨即將來臨,風起,寒意四侵,她冷得打顫…… 

  她便是這樣被冷醒的…… 

  發現自己仍然躺在地上,如夢裡一樣,適才還晴好的天氣竟然下起了雨,難怪,夢裡被雨淋濕的感覺如此真實。 

  不知道她這一覺睡了多久,天色已經變得灰白,顯然已是臨近黃昏。中午天氣好,不知不覺已經離開營地很遠,從這兒再走回去,不知還要走多久呢。 

  她望著這毫無人煙的陌生環境,還是有一點點懼意的,一定要在天完全黑透前趕回去才行! 

  再不敢耽擱一分一秒,捧起地上移種了格桑花的搪瓷碗就走。 

  早春的天氣,一下雨便帶了寒意,在雨水中行走,不多時便被淋濕,她捧緊了碗,寒意一點一點滲透,一如剛才在夢裡一般,雨中的她,微微發抖。 

  好天午光下。憑著感覺,她往回走。 

  然而,走了大半個小時之後,卻隱隱覺得不對,自己會不會走錯了? 

  這一大片山,人煙稀少,根本就沒有路,全是植被。 

  中午的時候,完全被初春的新綠所吸引,又全心全意尋找格桑花,所以一頭扎進這綠色里就沒留意自己走到了哪裡,走的什麼方向,更沒有想過該怎麼回去…… 

  雨還在一直不停地下,她全身已經濕透了,天色即將全黑,她站在冷幽飄雨的黑暗裡,迷了路…… 

  眺望四周,她確定自己確實走錯了,這大半個小時走下來,就算走不到部隊,也應該接近了,至少應該看得見部隊的燈光,可現在,卻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 

  那麼,現在擺在她眼前的是三條路,前,左,還是右? 

  她雖然是農村長大的孩子,可是真正野外求生的經驗卻是沒有,在這荒無人煙的大山裡,不知道會不會竄出什麼野獸毒蟲來,她的心,驟然一下縮緊。 

  望著那些隨時可能會有響動的幽暗處,她嚇得拔腿就跑,不管怎麼樣,總比在這裡坐以待斃的好! 

  在雨中一直狂奔,周遭只聽見一片嘩嘩雨聲,以及她自己「踏踏踏踏」踩在濕地里的腳步聲,恐懼的是風,居然帶著回聲,呼嘯而過,間或,不知名的鳥鳴獸叫,驚得她毛骨悚然,在雨里跑得更快了。 

  奔跑了好一陣,累得氣喘吁吁,又回到她下午躺過的地方,被她挖出來挑剩的格桑花,被雨水肆虐著,散了一地。 

  她眯著眼仰望天空,一顆星星也沒有,否則她還能憑著那忘掉差不多一大半的地理知識來辨辨東南西北。而現在,唯有雨水打在她臉上,冰涼冰涼的,視野一片模糊…… 

  怎麼辦? 

  她相信天無絕人之路!她一定能找到一條回去的路!不然,他回宿舍來一定擔心死!呃,他會擔心嗎?她心中怯怯的,問自己這個問題…… 

  她在這周圍四處走動,趁著黃昏前最後的亮光還沒有消失,尋找一切可以指明方向的特徵。 

  耳邊響起一段記憶深刻的話,「小震哥,你又贏了!你怎麼這麼厲害?你不是北京城裡的嗎?怎麼也能辨方向?」 

  這是十二歲那年暑假,他從北京來,帶給林昆一個指南針,他們卻用指南針打起了賭,寧震謙說,對於他而言,指南針形同虛設,他自己就是指南針! 

  林昆不信,和他打賭,每次他都能準確地指出北方來! 

  當時他是怎麼說的來著? 

  「看岩石!岩石長苔的是北面!光滑的是南面!看蟻洞!螞蟻洞口是朝南的!看樹木!枝葉繁茂的是南面!看空地!草比較茂盛的是南面!」 

  這樣的光線下,是看不見螞蟻洞的,可是,有岩石!有草! 

  她站在雲貴高原特有的喀斯特岩石前,望著植被,在雨中笑了,雖然不是苔類植物,可道理是一樣的,不是嗎? 

  朝著認定的方向,她飛快地跑去。 

  雨聲,不知名的動物叫聲,仍然會讓她害怕,可是心中有了方向,就如有了明燈一樣! 

  她一路奔跑一路想,待會兒見到他該怎麼說? 

  是該主動認錯自己不應該沒有組織紀律性獨自跑這麼遠? 

  還是該舉著格桑花向他誇耀,她找到幸福之花了!而且他的囡囡很厲害,將他多年前的話還記得清清楚楚,所以,今天才能找到回家的路? 

  嗯!她是軍嫂!決不能給他丟臉!也不能增加他的負擔!以後遇到難題,也要像今天一樣,自己想辦法解決! 

  雨依然在下,「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幾聲叫聲從林子里傳了出來,夜色完全籠罩下來。 

  一個人在奮力狂奔的她,心中的害怕完全被希望的光芒所代替,這光芒便是他,她努力奔向的,正是他的方向…… 

  這希望之光,甚至讓她忽略了雨打在身上的冰冷,渾身濕漉漉的她亦感覺不到涼意,腦中只有一個念頭:跑!快跑!快跑回家!快跑進他的懷裡去! 

  當然,她沒有忘記她的格桑花,解開了衣服,將花寶貝似的掩蓋在衣服里,一如珍愛著她的幸福…… 

  忽的,遠遠的看見了手電筒的光,還有人在一聲聲地喊著:「桃桃——桃桃——」「嫂子——嫂子——」 

  是他!是他們! 

  他們來找她了!她就知道!她的糖糖哥不會不管她!更不會不擔心她! 

  幸福的感覺,在這一刻如暖流一般湧上來,隨著血液循環,傳遍全身每一個細胞,連腳趾頭都是發熱的! 

  她興奮地大聲回應,「這裡——我在這裡——」 

  她看見那幾束手電筒的光晃了幾下,往她這邊照過來。 

  「在這裡——」她再一次大喊,朝著那真正的光芒跑過去。 

  眼看著那幾個光點越來越近,她奔跑的速度也越來越快,終於,她隔他不過幾步之遙了,他舉著傘,高大的身軀就在眼前,只要再跨出幾步她就能撲入他懷裡,就能躲在他傘下的晴空里,這是她一路奔跑的最終目的啊! 

  然而,卻聽得一聲怒氣沖沖的大喝響起,「誰允許你瞎跑出來的?!」 

  挨罵是必然會有的…… 

  她早已有思想準備,正準備嬉皮笑臉地撲進他懷裡,猛然想起了她的花,生生止住自己撲入他懷中的衝動,在他面前站定,捧著花站得筆直。 

  「報告首長,你知道嗎?我今天可是……」 

  她有好多話要和他講,講八瓣格桑的傳說,講她的夢,講他在她的夢裡總是會突然不見了,她要問他,說好的一輩子呢?為什麼每回做夢就丟下她不管?當然,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要在面前顯擺,自己是如何突破「重重困難」回到他身邊的!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沒來得及說出口,因為,他一巴掌就把她手裡的花打掉了,並且沖她一句大吼,「就是為了這勞什子嗎?」 

  面對他的盛怒,她還是愣了愣,而後,便發現他臉色巨變,幾支軍用電筒的強光下,他的眸光在扭曲,並且,他手中電筒的光照在了打落的碗上,隨之,他的臉,似乎也扭曲了,連聲音都扭曲得嘶啞,像是從喉嚨鳳里擠出來的,「你,在哪裡找到這個碗的?」 

  「在櫥櫃里啊……」她有些莫名其妙,順著光往下看…… 

  心中如被針狠狠一紮,強烈的疼痛襲來…… 

  那一刻,她寧願他的電筒光不要那麼亮,不要讓她看清楚打翻的碗底那兩個字——「芊琪」,那麼,無論他如何罵她責她,她都能承受…… 

  獨獨,這兩個字,是他不可挑戰的底線,是她不能觸碰的刺…… 

  她無比的恨自己,為什麼在拿碗的時候不看清楚碗底的字,這樣,她無論如何也不會把這個碗拿出來的……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芊琪對他而言意味著什麼,更清楚,這兩個字,是他們婚姻中的暗礁。她在暗夜裡謹慎航行,一路都小心翼翼地避開這暗礁,絕不會去輕易觸碰,可她還是粗心了,一次又一次地碰到,揭開了他的疤,撥動了自己的刺…… 

  陶子,你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她已經可以預見,這幾天自己和他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和諧被這個碗給徹底打破了…… 

  是啊,她幾天死皮賴皮臉地相纏,怎麼比得上他和她刻骨銘心的初戀和他八年念念不忘的等待? 

  情理之中…… 

  所有的言語,都在她唇邊凍結,之前因奔跑而發熱的身子,也在這一刻涼入骨髓…… 

  尤其,當她看著他,蹲下來,極其輕柔地拾起那個碗,並且將裡面的土和格桑花傾倒在地上的時候,那涼意,便鑽入了心底最深處…… 

  他甚至沒有注意到,她還淋著雨……13acv。 

  倒是郝小海,默默地站在了她身邊,舉著傘給她遮雨,並且因為要保持和她的距離,自己站在了傘外,任憑雨水淋著…… 

  她心裡酸楚難耐,輕輕搖搖頭,把傘推還給小海。 

  小海的心意她領了,可她反正已經濕了傷了,何必再讓小海跟著遭罪呢? 

  她只是盯著地面那兩株格桑花,眼底又澀又熱。 

  雨水,毫不容情地沖刷著格桑花嫩幼的新葉,猶如狠狠地沖刷著她的心…… 

  原來,那個夢竟真的是個預兆…… 

  格桑花會凋零,幸福,會破碎…… 

  不!不是凋零…… 

  她的格桑花根本就沒開過啊…… 

  他拿著碗,站了起來,臉綳得鐵緊…… 

  她垂著眼皮,繼續任雨水沖洗著自己,這樣,她臉上流著的是淚還是雨,就沒人能分得清了…… 

  是雨……一定是的…… 

  她沒有哭……她知道!她一定沒有哭…… 

  「對不起……」她站在他對面,用清晰而平靜的聲音對他說。 

  對不起…… 

  似乎,他們之間總是在說這三個字,而且她說得次數居多…… 

  「拿著!」他生硬的聲音響起。 

  模糊的視線里,他遞給她傘。 

  她微笑著搖頭,「不用!我已經淋濕了,無所謂,首長還是保重自己更重要……」 

  她默默從他身邊走過,踩過那兩株被遺棄的格桑花苗,一如親自踩踏著自己卑賤的幸福…… 

  呵……她的幸福啊……原本從頭到尾就是她一個人熱衷的事……難道,他真不是她的格桑花嗎? 

  「叫你拿著你就拿著!這回你要再病了!我可沒工夫照顧你!」他把傘塞進她手裡,大踏步就往前走了,手裡緊緊捧著的,是那隻空碗…… 

  郝小海見狀,趕緊追了上去,給首長打傘。 

  她一個人,慢慢吞吞地走著,眼前只有那隻碗,在他手裡,被他用心呵護著的那隻碗。 

  她好混,應該想到那種碗是學生用的,定然是芊琪從前和他一起念書時用過,後來芊琪不知何故走了,便被他一直珍藏…… 

  她真的羨慕芊琪,能被他這樣愛著惦記著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 

  難怪總有人說,對於男人而言,得不到的是最好的,如果是她,她也寧願當芊琪,被他惦念一輩子…… 

  只是,她是陶子啊…… 

  註定了,是她惦念他一輩子…… 

  此刻,他的心裡一定是沖滿了回憶和心事吧? 

  走得那麼快……連她慢慢吞吞在後面掉了隊,沒有跟上他也沒發現,一如之前,他眼裡只有那隻碗,而沒有發現她在淋雨一樣…… 

  他就在前方,再不會迷路…… 

  只不過,她的腳步卻再不如之前在黑夜裡狂奔時那麼輕快,彷彿有了千斤重,每邁近一步都是如此地艱難,彷彿,他的身後能滋生出一種力量,狠狠地攔阻著她靠近,將她推出去很遠,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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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算在零點前更了,還是今天的,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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