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黑泥
突然,窗外的飛雪停止了。交融在夜晚的黑暗中的,是卷起漩渦的濃密黑泥。
她既不害怕,也不吃驚,隻是平靜地理解著,注視著這一切,泥從房間的四處滲透進來,從煙囪滴落下來,緩慢地浸透她的腳下。
對了,關於自己是誰這種瑣碎的問題。
從剛才開始,她就誰都不是。現在也依然隻是以愛麗絲菲爾這個已經消失的女人的人格為麵具的「某人」。
即便如此,在她心中隱藏的「愛麗絲菲爾的願望」卻是真實的。到最後一刻都為愛女著想、歎息著女兒的未來而逝去的母親,這位母親的願望被她繼承了。
她就是必須實現願望之人。
是為了實現大家的願望而被如此期待、如此設置並被供奉的存在。
「沒事的,伊莉亞絲菲爾,一切很快就會結束了。」
她溫柔地在初次擁抱的幼女耳邊低語。
「所以,我們就在這裏在等待一會兒吧,父親一定會來的。來幫我們實現所有願望。」
緊貼全身的灼熱的泥,優雅地將她的裙子染成黑色。
等待著願望實現的時刻,全身被漆黑纏繞的女人微笑著。
祛除一切歎息吧,驅除所有苦惱吧。
再過不久,她將得到實現願望的能力。作為實現一切的萬能願望機。
淩晨2點——
沉睡中的街道比平常更加寂靜。大概是害怕頻繁發生的怪異事件吧,習慣夜間活動的人們這幾天也聽從了當局關於夜裏不要外出的勸告,老老實實地呆在家裏。街上連個汽車的影子都看不見,隻有瀝青路麵在冬夜寒氣的浸淫下被街燈照得一片蒼白。
荒無人煙的街道給人仿佛置身於等比例的玩具場景中的錯覺。如果超乎常人認識的場所都被稱為「異界」的話,這夜幕下的冬木市無疑正是如此。
一匹駿馬旁若無人地穿過了那異常的景色。韋伯騎乘在那躍動的脊背上,正朝著死地疾馳而去。他的身後是征服王那寬廣而厚實的胸懷,距離已近到幾乎能感受到那高鳴的鼓動。
如果今夜能夠生還的話,韋伯一生絕不會忘記這緊張而寧靜的昂揚感。世上有被稱為「真實之時」的時刻。那是將靈魂從一切欺瞞與粉飾中解放,坦然接受世界的全貌,並為其心懷敬畏的瞬間。而現在的韋伯正是如此。不需對世上的各種謎團和矛盾上下求索,隻需坦然接受他們。對於生存與死亡的意味,無須言語描繪便能了然於心。那是被從苦難人生的一切迷茫與困惑中所解放,無上幸福的時間。
坐騎悠然穿過了沉睡的街道,躍向籠罩在夜色下的河岸。在沉寂的月夜中,目的地的大橋被縹緲的水銀燈光輝映照得一片雪白。
「Rider,那是……」
韋伯伸手指去,征服王微微頷首以示肯定。
那威嚴的身影盡管身處亮如白晝的大橋上,卻像是在嘲笑人造燈光是贗作一般,同體金光,燦然生輝。雖然相隔數百米之遙,可那深紅眼神中的苛責與冷酷卻依然使韋伯全身戰栗,動彈不得。
ServantArcher,英雄王吉爾伽美什——
韋伯並非沒有心理準備。他清楚那對手是早晚要麵對的。盡管如此,一旦真的麵對本人,威嚴的對方所帶來的壓迫感還是穿透了重重加護,直接擊潰了他的靈魂之核。
「害怕嗎,小子?」
Rider察覺到了韋伯的顫抖,輕輕地問道。少年沒有虛張聲勢,老實地點了點頭。
「嗯,害怕。或者說,這就是你所謂的『歡欣雀躍』嗎?」
征服王聽到那緊繃繃的回答,得意地微笑起來。
「沒錯。敵人越是強大,渴望暢飲勝利美酒的心情就越是無比的激昂。哼哼,你也變得機靈了呢。」
布塞法魯斯載著放聲長嘯的Rider,堂堂正正地來到橋畔。
第四次、而且毫無疑問是最後一次的邂逅。原初的英雄王和傳說中的征服王。對於都想將第四車道的公路占為己有的二人來說,對方都是自己前進路上的最大障礙。兩人在橋上狹路相逢,退無可退、避無可避。二王相爭,那就是命中注定的戰場。
布塞法魯斯仿佛洞察了騎手的意誌一般,止住了四蹄。Rider摸了摸馬鬃以示鼓勵。
「小子,你先在這裏等著。」
「——哎?」
Rider翻身下馬,悠然地走向嚴陣以待的敵人。
Archer也像事先約好了一般,傲然近身而來。
他們不隻是切磋武藝的鬥技者,更是爭奪霸業的對手,既然如此,在交鋒前就必須遵守相應的禮節。
「Rider,你引以為豪的戰車呢?」
Archer劍拔弩張的問道。
「啊啊,那個呀。嗯,讓Saber那家夥搶去了,真叫人火冒三丈。」
Rider不慌不忙地聳了聳肩。Archer則眯起血色的雙眸直視著他。
「……你忘了我的決定嗎?我應該說過,要在你狀態萬全的情況下擊敗你。」
「唔,說起來好像有這麽回事呢。」
Rider對Archer的威懾嗤之以鼻,無比大膽、無比猙獰地歪了歪嘴角,微笑道。
「我的裝備確實被消耗掉了。但可不要就此小覷我哦,英雄王。今宵的伊斯坎達爾正因為並不完美,所以才超越了完美。」
盡管那說法有些牽強附會,但Archer並沒有對此一笑置之,而是以銳利的眼神上下打量著Rider,簡直恨不能把他剁成肉醬。
「——原來如此。你那充盈全身的王者之氣的確非同一般。哼,看來你也早有打算呢。」
事實上,盡管Rider失去了一件寶具,但在他身上滾滾翻騰的魔力總量卻比以前增強了數段。本以為韋伯「白白浪費掉了」的三個消費令咒,正出乎意料地發揮著效果。
令咒的強製發動效果會隨其內容的籠統而漸漸減弱。在這一點上,韋伯剛才的命令沒有絲毫具體性,從用途看來等於白白浪費掉了三個令咒。另一方麵,如果令咒不被用於扭曲Servant的意誌,是以兩者的共同意誌為基礎而發動的話,這就不單是什麽強製力,而是成為了輔助Servant行動的增強手段。在這種情況下,就像切嗣的Saber所實現的「空間轉移」一樣,令咒有時會顛覆魔術的常理,使近乎於「魔法」的奇跡成為可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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