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歐陽情
陸小鳳怎麽會是一個當局者迷的人呢？
李燕北和十三姨越說越沒譜。兩人的對白傳到馬原耳裏，根本是個笑話。
陸小鳳始終沒有出聲，馬原卻一直笑著，像聽到什麽好笑的笑話一般，喉中始終傳著輕蔑的笑聲，那是一種超脫於世的笑，讓人覺得他是在站在一個極高的高處俯視萬物一般。
石秀雪隻管跟馬原親熱，根本不在乎陸小鳳如何。
如此一來，真正置身於笑話之中的便隻有十三姨一人罷了。
俗話說“自作聰明”大抵便是如此。
酥油泡螺尚未端出，氣氛到底是尷尬了。
陸小鳳張了張嘴，剛要開口，忽然聽見風中傳來了一陣奇異的吹竹聲，竟赫然跟陸小鳳下午在磚窯外聽見的那種吹竹聲完全一樣。
陸小鳳臉色變了，對馬原道：“去救歐陽……”四個字沒說完，他的人已穿窗而出，再一閃已遠在十丈外。
吹竹聲是從西南方傳來的，並不太遠，從這座宅院的西牆掠出去，再穿過條窄巷，就是個看來已荒廢了很久的庭園。
夜，夜色已濃，濃如墨。秋風荒草，白楊枯樹，一輪冰盤般的明月剛升起，斜照著這陰森淒涼的庭園，看不見人，連鬼都看不見。
就算有鬼也看不見。陸小鳳迎著撲麵而來的秋風，竟忍不住激靈靈打了個寒噤。
每次在凶殺不祥的事發生之前，他總會有種奇異的預感。現在他就有這種預感，沒有燈光，沒有星光，連月光都是陰森森、冷清清的。
枯樹在風月下搖曳，看來就像是一條條鬼影，突然間，黑暗中又響起了一陣吹竹聲。
……風吹荒草，枯樹搖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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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小鳳之所以招呼馬原去救歐陽情，並不是因為馬原有多好的醫術——雖然在醫術方麵，馬原的技術也不差——而是因為相比起李燕北和十三姨，他更願意相信馬原能將事情處理得更好。
陸小鳳已經頭也不回的走了。
馬原拉著石秀雪進屋。
四人進廚房裏時，歐陽情已經倒了下去。
她的咽喉並沒有血痕，而在左手上。
毒蛇竄過來的時候，歐陽情想必也像陸小鳳一樣，想用手去抓住。她的反應雖然遠不及陸小鳳快，卻比孫老爺快了些，孫老爺的酒喝得太多。
看著歐陽情手上的傷口，馬原驀的歎了一聲。
那日與石秀雪享受雲雨之事，沒有陪同陸小鳳一同外出，他已經錯過了見孫老爺最後一麵的機會。雖然與孫老爺沒有太多交往，但就憑他的見識，馬原也是打心底的敬佩的。
這一聲歎息在石秀雪聽來卻別有一番味道。
礙於歐陽情已經倒下了，石秀雪沒有再多說，緊緊拽住了馬原的手，心頭的醋壇子又翻了。
燈光慘淡。慘淡的燈光，照在歐陽情慘白的臉上。她美麗的臉上已完全沒有血色，美麗的眼睛緊閉，牙齒也咬得很緊。
襲擊她的是致命的毒蛇。盡管發現歐陽情的傷口後，他立刻封住了她左臂的穴道，阻止了毒性的蔓延，但根本上，馬原也沒辦法將毒徹底治療。
陸小鳳回來時，便見四人靜默在床頭，怔怔地盯著歐陽情看。
她是不是還能張開眼睛來？是不是還能開口說話？陸小鳳也靜靜地站在床頭，看著她，隻希望她還能像以前那樣瞪他幾眼，還能像以前那樣罵他幾句。
李燕北和十三姨就在他身後，神情也很沉重。
李燕北道：“幸好你叫我們去救她，所以我們去得總算還不太晚。”
“馬公子已經封住了她的穴道，阻止了毒性的蔓延，暫時應該是沒什麽大事，”李燕北又道。
十三姨道：“隻不過我還是一直不明白，你怎麽知道她會被人暗算的？”
陸小鳳一怔，搖搖頭，苦笑著說：“其實我也不能確定。有很多事我都是糊裏糊塗就做出來的，你們若要問我是怎麽做出來的，連我自己也不知道。”
十三姨卻肯定道：“你雖然不知道，卻做了出來，有很多人就算知道，也做不出。”
李燕北忽然笑了起來，拍了拍陸小鳳的肩膀，似乎是給與安慰。他道：“所以陸小鳳永遠都不愧是陸小鳳，世上也隻有這麽樣一個陸小鳳。”
十三姨輕輕歎了口氣，道：“這也難怪她為什麽會對你情深一往了。”
歐陽情真的對他情深一往？
陸小鳳猶豫了，他不敢苟同，但一切的一切都將這個結論推至風尖浪口。
陸小鳳看了馬原一眼。
馬原沒答話，但他的眼裏分明是有話想要說的。
但這種眼神轉眼即逝，馬原的眼睛裏又變得一塵不染，他想說的話似乎又忽然間不想說了。
奇怪。陸小鳳直覺到馬原的眼神不對勁，但細細探尋時，他卻什麽都想不出。
馬原的眼神似乎是偏向十三姨的。陸小鳳不懂他這樣的眼神究竟有什麽含義。
馬原也不說破。
十三姨並未留意到二人微妙的眼神交流，又接著道：“她左手雖然被毒蛇咬了一口，人雖然已倒了下去，可是她的右手裏，卻還是緊緊拿著那碟酥油泡螺，死也不放，因為那是她替你做的，因為……”
她沒有再說下去，她說的已夠多。就隻這麽樣一件事，已足夠表現出歐陽情對他的情感。
陸小鳳沉默了。他靜靜地看著歐陽情的臉，心裏忽然湧起一種誰也無法解釋的感情，他絕不能再讓歐陽情死，絕不能！薛冰的死，已帶給他終生都無法彌補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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