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民意為先

  御書房外面的御花園，一群相爺們坐在了花台上，卻並不言語。

  旁邊還站著一群文武百官。

  他們都是被皇帝喊到了宮裡來的，其中不少人身上還挺狼狽。

  比如說御史中丞王智耿，他頭髮上還有一片小的菜葉子沒有弄下來呢。

  仔細一瞧，這些略顯狼狽的人，大部分都是強硬要求處罰柳銘淇、柳銘璟和柳銘宥的人。

  不過雖然氣勢上弱了一點，但王智耿他們的心態卻沒有變。

  他們望著一群「叛徒」，非常的鄙視。

  包括對一群穩坐泰山的相爺們，他們也顯得並不怎麼親近。

  從柳銘淇和柳銘璟坐船回來的那一天開始，實際上各方面的明爭暗鬥和串聯，便已經開始了。

  總體說了，經過了這麼多天，王智耿等一群人還是處於弱勢。

  佔據了主流的一共有兩種意見。

  第一種是丞相們所想的，大致是軟禁他們三位宗室，讓他們再也不能出京畿地區，同時降低他們的爵位，以示懲戒，這樣也就算了。

  另一種就更加極端一些，是以肅王為首的一群宗室和大臣們所想。

  明明是立了大功，為什麼非要處罰？

  頂多也就是斥責一番，讓他們不出京畿地區，也就算了。

  憑什麼連爵位都要降級？

  不升級都委屈了他們，你還說降級？

  這兩種意見都不是王智耿他們能接受的。

  王智耿心中就抱著一個念頭，那便是一定要按照祖宗法令，處死德王柳銘淇，怡王世子幽禁終身，岩國公幽禁二十年。

  否則的話，以後有點什麼就違背祖宗法令，違背朝廷法令，那還怎麼服眾？

  好吧。

  其實他們還是知道分寸的。

  這只是他們的理想想法而已，就連最頑固的王智耿都知道，他的這個想法不可能實現。

  如果是苗炎還在朝廷里，說不定還有那麼一丁點可能。

  但如今苗炎身在江南，鞭長莫及，怎麼來參與朝政，從而讓柳銘淇伏法？

  現在接替苗炎成為新的帝京府府尹的人是葛松道，他本來是法家第一重臣，可奈何他更加擅長於軍務。

  且這位副相兼帝京府尹當初為什麼從儒家轉到法家？

  不就是因為亂兵屠城，殺了他全家嗎？

  現在柳銘淇救了江南百萬老百姓、錦州城十萬老百姓、寧遠城十萬老百姓，避免了多少個家庭慘遭屠戮？

  這在葛松道心中，一定是非常大的功勞，非常感同身受的。

  所以哪怕葛松道比苗炎更加殺伐果斷，他都不可能對柳銘淇下死手。

  這樣的信念，牽涉到了他整個兒的信仰和靈魂。

  甚至葛松道一定不會允許柳銘淇被處死，這也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所以，沒辦法。

  最大的盟友不在身邊，本來應該成為盟友的人，這一次又遇到特殊的人和事情，不可能幫自己一把。

  王智耿想得到的結果，註定也不會實現。

  但是，他肯定是要據理力爭的。

  看著一群人喧嘩不定，王智耿望了望御花園裡面的遠處御書房，心頭一狠，大踏步到了門口。

  門口侍衛自然不會讓他進去。

  王智耿便站在了門口，大聲道：「陛下！陛下！你還要躲到什麼時候？難道您連這點擔當都沒有了嗎！？」

  無數大臣瞠目結舌。

  這個人真是飆啊！

  你這是在當眾罵皇帝嗎？

  不過這還是沒有索尼飆。

  索尼敢站在寢宮門口，大喊「福臨！福臨！愛新覺羅·福臨！！」這個老頭更牛皮。

  但這樣已經是很嚇人了，沒多久，皇帝便在趙壽和高敬的陪伴之下走了出來。

  他一臉的陰沉。

  看到了行禮的王智耿，也是毫不客氣：「王長德！你要造反嗎？朕什麼時候出來，需要跟你說明？朕有公務要處理，不行嗎？」

  王智耿根本不去接他的話，而是繼續下拜道：「陛下，今天德王和怡王世子已經抓捕歸案，趁著大家都在的時候，何不把這個案件給審了？」

  「大膽！」

  這邊肅王可不慣他這毛病，「王智耿，你注意一下你的說話語氣！陛下要怎麼做，需要你教嗎？」

  肅王是宗室，不過他也是宗人府宗正，是唯一一個有權力參與宗室相關朝政的宗室掌權人。

  所以他出現在這裡，半點問題都沒有。

  王智耿對他的訓斥也沒意見，再次給皇帝鞠了一躬，道：「陛下贖罪，微臣唐突了。」

  景和帝就不喜歡看到他，見狀說道：「朕理解你的心情，不過朝廷做事自有朝廷的規矩！御史台是有監察、勸誡的職責，可如今事情還沒有理清楚呢，你就嚷著要結案，不是太急躁了嗎？凡事都要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才行。」

  頓了頓，他阻止了王智耿的再次說話，轉而問曹儀道：「曹相啊，宮外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朕聽到外面都很嘈雜的樣子。」

  景和帝的這個裝蒜，沒有瞞過任何一個人。

  可也沒有任何一個人來拆穿他。

  王智耿都沒有這麼傻。

  曹儀也是一本正經的回答道：「啟稟陛下，外面有許多老百姓、讀書人，都在皇城外面叩門，希望陛下能接見他們，讓他們傾訴內心的想法！」

  「哦？到底是什麼想法？」

  「他們在為德王、怡王世子抱不平，認為朝廷虧待功臣，有失公允。」

  「這樣啊！」

  皇帝點點頭，「那好吧，把他們都放進皇城裡面來……朕和爾等一起在皇宮城牆上去看一看，聽一聽！老百姓的意見，我們還是要聽取的嘛！」

  「也不用全部，陛下。」這邊帝京府尹葛松道說道：「讓他們選一些代表進來就好了，不然安全方面不好控制。」

  你這就不懂了。

  我要他們進來，就是想要靠著這麼幾萬的人，給你們壓力啊！

  皇帝曬然一笑道：「這些都是朕的子民，難道他們會害我？不怕！傢善，放他們進來吧！」

  「是！」

  羽林衛將軍成傢善領命而去。

  皇城是他們羽林衛負責防守的區域，自然是由他來處理。

  前段時間軍情緊急，羽林衛大將軍江少吉已經去了陝西坐鎮，羽林衛留在京里最大的官就是他。

  皇帝這麼直接下命令了，難道還有敢叫成傢善停下來？

  別說是王智耿，就是葛松道命令，成傢善也不會理會。

  羽林衛乃皇帝親軍，只聽皇帝的命令，別的任何人都無權指揮命令他們。

  一會兒的功夫，等到外面的聲音越來越大了，喊著「皇上」的聲音越來越整齊，皇帝才帶著大臣們，登上了皇宮外面的城牆。

  現在是中午剛剛過去一會兒，太陽還在天空掛著，所以非常明亮。

  黑壓壓的數萬人頭，就這麼距離城牆十來米，他們面前是羽林衛軍士拿著長槍擋著，不能再靠前。

  不過在許多大臣看起來，還是有一種強烈的壓迫感。

  看到了皇帝的依仗出現，黃蓋傘這麼一撐，大家便曉得皇帝到了。

  「皇上！」

  「皇上您可不能發昏啊！」

  「皇上您一定要救救德王殿下！」

  「皇上……」

  底下人一陣吶喊，個個都想讓皇帝聽到，但卻變成了千百隻鳥兒一起叫，誰都聽不清楚誰在叫什麼。

  皇帝也是被鬧得一陣頭昏，不過他馬上就看到了亮點：「咦，那是誰啊？」

  他指的這個年輕人，穿著紅色的衣袍，手上揮舞著一面大旗。

  「誓殺國賊！剷除奸人！拯救聖人！！」

  旁邊有人把大旗上面的字給念了出來。

  然後又有人認出了年輕人：「這不是去年的探花辛衛剛嗎？他旁邊的白衣的就是探花沈圓，哦，還有那個吼得厲害的，不是狀元荊睿思嗎？」

  「嗯，這些年輕人有點意思！」皇帝哈哈笑了。

  看他的笑容就知道，這大旗上面的話語，他也是很認同的。

  面對著這麼多人的壓力，連王智耿都暫時選擇了閉嘴。

  不遠處一個大漢拿出了一個巨大的鐵喇叭，大吼了起來：「大家靜一靜！靜一靜！皇上來了！等皇上說吧！」

  他不斷的喊著，一開始是前面的人停止了吵鬧，隨即波及到了後面的人，漸漸的，現場變得安靜下來。

  皇帝見狀點了點頭，先是對大家揮了揮手，引得一陣歡呼之後，才說道：「諸位子民們，我知道你們為了什麼而來……現在你們告訴我，柳銘淇、柳銘璟和柳銘宥，是不是英雄？」

  他說一句話，不遠處的大漢就跟著吼一句，因為大家都靜下來了，所以大致上都能聽到。

  「是！」

  「是英雄！！」

  底下的聲音差不多一致。

  「但是他們違背了朝廷命令，違背了太祖頒布的法令，現在朝廷也很為難啊。」皇帝嘆氣著道：「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我知道大家的心情，但如果不懲罰他們，恐怕以後就不能服眾了！」

  「不能懲罰！」

  「不能懲罰！！」

  老百姓又鬧了起來。

  他們可不管什麼朝廷法令，祖宗規定，這好人就是不能被處罰。

  正巧荊睿思站在最前面，他大吼著道：「陛下，凡是想要殺德王的，必然是外寇姦細，不如殺了他們，免除後患！！」

  「殺了他們！」

  「殺了他們！」

  這下子他周圍的民眾也跟著起鬨。

  但不少後面的人就聽著懵比了。

  怎麼前面的人叛變了嗎？

  王智耿在城牆上面氣得直吹鬍子。

  不過他的聲音比不過下面一群人，也不屑和那些人吵嘴皮子，只能幹生氣。

  景和帝聽得卻很高興，這就是朕的子民啊，想的都和朕一樣。

  當然了，並不是說殺掉奸臣。

  王智耿他們不算奸臣，景和帝是說對待功臣的態度。

  「好了，你們的意思朕已經收到了，我們會慎重考慮，一定不會讓你們失望的。」景和帝再次傳話，「現在你們就回家吧！等候過幾天朕頒布下來聖旨，你們就知道了！」

  「陛下，您可要說話算話，一定要讓德王他們平安啊！」

  底下一個托兒也大吼著叫了起來。

  「對！不能騙人！」

  「皇上您金口玉言，不要騙我們！」

  「不要被奸臣蒙蔽了！」

  「陛下……您要堅持住呀！」

  「如果奸臣作祟，就殺了他們！」

  「……」

  老百姓們吵吵鬧鬧之中，景和帝笑著和他們揮揮手，轉身下了城樓。

  回宮裡的路上，王智耿等人沉默了不少。

  倒不是他們怕了，而是他們在等待更好的時機發難。

  也恰好是在這個時候，外面忽然有傳來一陣巨大的歡呼聲。

  而且是一浪高過一浪。

  沒過多久，羽林衛便護著一個信使跑了過來。

  「啟稟陛下，江南有急件送到。」他們隔得遠遠的就喊了起來。

  看著信使的背包里拿出來厚厚一疊文書，眾人的心頭一跳。

  江南？

  難道江南又出事兒了？

  可千萬不要啊！

  結果等到趙壽接過來，拆封之後遞給景和帝，景和帝一看之下，臉色立刻由陰轉晴。

  「哈哈哈！曹相，你們看看！……長德，你也來！」

  景和帝把一疊的信件都遞給了大家看。

  「哦？！」

  看著信書上面所寫，還有那密密麻麻的手指印等等，一群人的臉色各自不一。

  鍾昶是喜出望外，王智耿卻是臉色陰沉如水。

  他看到了什麼？

  看到的是來自於江南的數百萬民眾，聯名畫押力保德王柳銘淇、怡王世子柳銘璟！

  這裡面都是的都是一個村的村長代替自己的民眾們畫押的，然後比如杭州的上上下下官員，都一一簽字畫押，看上去又有些密集恐懼症的感覺。

  真正的文書字樣並不多，寫的無非就是柳銘淇他們拯救了江南千百萬民眾，堪稱萬家生佛，祈求皇上和朝廷能網開一面，江南民眾皆記大恩大德！

  在這個時代，一個萬民書就已經足夠轟動了。

  像是這樣的數百萬人聯署的請願書，那是非常非常罕見的。

  「報！！」

  這邊的驚訝還沒有結束呢，那邊又有一個信使趕到了。

  「啟稟皇上，遼寧行省有信件文書來！」

  話音落下之處，這個信使包里掏出來的，仍舊是一個碩大的布包。

  一瞧到這規模樣子，和江南那個差不多，景和帝便又笑了。

  今天，可真是一個好日子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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