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冷宮（2）

  相比起民間歡騰一片的氣氛，皇宮裡面卻有著幾種不同的情緒。

  首先高興大家肯定是很高興的。

  至少是皇宮裡面的宦官、宮女等普通人高興。

  最近宮裡的氣氛實在是太壓抑了，讓他們都有點膽戰心驚。

  現在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了，那麼接下來的冬天就好過了，年也好過了。

  比他們更高興的還有宮裡的嬪妃、貴人們。

  最高興的便是太後娘娘。

  本來皇帝是不準備讓太後知道柳銘淇空降到了錦州城的。

  但因為之前柳銘淇就太過分了，擅自留在江南，參與了一系列慘烈的戰爭，讓老太太心都是一直提起來的。

  要不是後宮不能干政，她早就下了懿旨，讓孫兒趕緊回來了。

  不過從那以後，她一直都關注著戰局的發展，大相國寺是她隔三岔五的必須要去的地方。

  柳銘淇空降到了錦州城，便是她從大相國寺知道的。

  因為那一天，恰好裕王妃也跪在菩薩面前，半天都不起來。

  看著小兒媳婦那種悲痛欲絕的表情，老太太勒令她立刻說出真相。

  然後……

  然後老太太就暈了。

  這個小傢伙啊，太混賬了！

  不但私自跑到被重重包圍的錦州城，居然還為了解救寧遠城，亮出太子儀仗、天子節和假黃鉞，硬生生的讓敵人瘋狂的來攻擊錦州城！！

  這樣的行為，不是自己送死是什麼？

  等到老太太清醒過來，她已經被抬回了皇宮，皇帝就守在她的面前。

  太后還記得她跟皇帝說的話。

  「陛下啊，能不能有什麼辦法，救救銘淇和銘璟他們？」

  「母后……兒臣……對不起！」

  「啊？難道就一點生機都沒有嗎？」

  「有是有，但……但丞相們認為，哪怕是有這樣的機會，銘淇和銘璟都不會離開的……這兩個孩子，都是死腦筋！」

  「啊！！！」

  然後她又暈了。

  這段時間以來，老太太除了去祈求菩薩保佑還能有點精神之外，其餘的時間都是毫無生氣。

  直到錦州城的捷報傳來。

  皇帝第一時間讓趙壽衝到太后寢宮，向她稟報了這個好消息。

  老太太一共看了三遍謄抄的文書，然後又問了趙壽三遍，才終於喜笑顏開的親自駕臨御書房，做最後的確認。

  從御書房回來，老太太不顧還是深夜，直接讓人點了一萬響的鞭炮，嚇得宮裡許多人都睡不著。

  第二天一大早，她便大張旗鼓的去了大相國寺還願，並且用自己的私房錢，讓大相國寺去城外施粥一個月。

  哦，對了，那天裕王妃也在，一樣的喜盈盈，然後同樣的讓大相國寺施粥半個月——兒媳婦是不可能和婆婆一樣的。

  今天早上，聽到了寧遠城大捷，柳銘淇和柳銘璟馬上就要被「押送回京」，老太太又是執行了老操作，先放鞭炮，然後再去大相國寺還願。

  嗯，還是又碰到了小兒媳婦，大家又一起愉快的還願和施粥。

  回來之後，太后覺得看哪兒都好，怎麼都開心。

  哪怕是轎子爛在了路上，差點摔著她，她也沒有生氣。

  走出來一瞧，太后發現自己所處位置是在冷宮附近。

  她想了想之後，直接就進了冷宮。

  現在冷宮裡面的沈貴妃和陳貴妃兩人，早已沒有了大半年之前被關進來時的歇斯底里了。

  她們很少吵鬧，也很少有什麼動靜。

  連帶著冷宮裡面的氣氛又陷入了冰冷和空寂。

  有時候別的人都希望她們再吵吵鬧鬧的，這樣還能有點生氣兒。

  太後進了冷宮，徑直去了那個她曾經去過的小院子。

  小院子裡面的那個姑娘，正在房間裡面抄寫著古書。

  見到了有人進來，她抬頭一瞧，便放下了筆，盈盈的站了起來，行禮道：「娘娘！」

  太后看了看她，先沒有說話，而是去書桌前，看了看她正在寫什麼。

  「楞嚴經……」

  太后笑了笑，「你是準備為自己消除罪孽，求來世嗎？」

  「也是，也不是。」

  姑娘搖頭道：「民女是在祈求大康能免除災難，不用再有那麼多的苦楚，凡是因被侵略而身故的人，都能有一個好的來世。」

  太后訝然的道：「你的消息還挺靈通的。」

  「嗯，小珠和小雀出去拿送東西、洗衣服的時候，總能聽到一些的。」姑娘平聲回答道。

  冷宮也是有很多人在伺候著的。

  大康可不像是別的朝代那麼殘忍，特別是景和帝當朝以來，冷宮的待遇就不錯。

  即便是像這位姑娘這樣的超級罪犯，後來也給她配了兩個小丫頭伺候，也就是小珠和小雀。

  或許是姑娘的態度太過平和，太后再次打量起了她。

  穿著一身白色衣袍的姑娘，雖然已經被關押了大半年，可一點兒都無損她的天仙容顏。

  或許是稍微瘦了一點，但看上去又是那麼的潔白無瑕，惹人愛憐。

  收回了思緒，太后緩緩的道：「對於銘淇這一次的成功，你應該很高興的吧？」

  「德王殿下有大才，這是民女我一直都堅信的。」姑娘說道：「現在他發揮了自己的智慧、勇猛和犧牲精神，所以才有了如今的大勝！我大康有此聖人在，說不定能走出一條和別的朝代不一樣的道路來！」

  「等一等。」

  太后皺眉了，「銘淇固然是捨生忘死，可這一次的大勝，卻是西北總督廖石聰、京畿總督熊文慶、虎賁衛大將軍完顏翼、金吾衛大將軍方開岳、熊渠衛大將軍李南淵、遼寧巡撫王浩、驍騎衛將軍張鐵……等等忠臣猛將齊心協力做出來的啊，和銘淇又有什麼關係？」

  「咯咯~~」

  姑娘忍不住笑了起來，「娘娘，您難道還真的相信這些對外宣傳的話？」

  太后是真的不知道，聞言來了興趣：「此話怎講？」

  姑娘道：「您想想看啊，包括東北總督廖石聰在內，他們之前有過這麼驚才絕艷的表現嗎？誰能這麼一口氣策劃了錦州城、寧遠城的連環大戰？其中牽涉到了各方面的配合，您以為是這些僵腦子的人，能想出來的嗎？」

  太后還是搖頭：「你就聽了一點傳聞，這樣的判斷很不合實際。」

  宮裡是根本沒有多少秘密的。

  特別是接連兩次的大勝，許多沒有傳到外面的具體作戰經過，在宮中已經有很多人談起了。

  姑娘淡淡的一笑，「其實，還有兩個很重要的事實，佐證了我的推測。」

  「什麼？」

  「您記得他們說的熱氣球協助作戰的情況嗎？」姑娘道：「天上有熱氣球，地上有木柄……是木柄手雷吧？這樣的協同作戰，除了德王殿下，那些老頭子怎麼能想得出來？」

  太后聽著不覺頜首。

  這倒是真的。

  「然後，更重要的一點……」姑娘道：「以那些人的榆木腦袋，敢提出在大勝之後，直接放棄錦州城，去兩面夾擊寧遠城的室韋聯軍嗎？丟掉錦州城這樣的事情，誰敢擔負責任？他們不過只有死守而已。」

  「嗯……」

  「德王殿下之前在葬花樓和我談及天下大勢的時候，偶然間我曾經聽他說過一句話。」姑娘用崇敬的語氣複述道：「『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您看這一次對錦州城的操作，是不是有這樣的意思呢？」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太后重複著姑娘說的話語，眼睛漸漸發出了耀眼的光芒。

  「我孫兒真是天下第一的天才！」她忍不住讚歎道。

  這裡就只有她和姑娘兩個人，所以太后稍微失態一點也無所謂。

  姑娘笑了，「可是啊，太後娘娘您別光忙著驚喜……小女子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說吧！」

  「按照這樣的情況發展下去，德王殿下的下場恐怕不妙啊。」

  「嗯！？」

  太后的笑臉一下子僵硬住了，她臉色不善的看向了姑娘，「你什麼意思？」

  「皇上和大臣們，現在是明顯掩蓋德王殿下的功績，這倒是沒有什麼，他們也是在保護德王殿下。」姑娘細聲的道：「可是德王殿下擅自偽造太子儀仗、天子節、假黃鉞這些東西，卻是送了一個把柄給皇上和大臣們。一旦以後有什麼變故，這個事情恐怕就會給德王殿下招來莫大的禍事啊！」

  「呵呵！」

  太后搖頭一笑。

  她覺得這個女人是在挑撥離間。

  皇帝根本不可能是那樣的人。

  一時間，她覺得很是無趣，便站了起來，轉身往外走。

  「娘娘，您別忘記了，德王殿下如此天資卓越，聖人之資，無疑就是當太子的最好人選。」姑娘提高了聲音，「但是天家無情！倘若有一天，有人覺得他威脅到了太子的位置，您說那時候又會發生什麼事情呢？」

  「放肆！！」

  太後轉身過來，冷厲的呵斥道：「混帳東西！你好大的膽子，這種事情是你說得的嗎？信不信我今晚就賜你三尺白綾，送你上路？」

  「您即便是要殺我，我還是要說的，我絕對不是什麼挑撥。」姑娘卻不怕她，「您要記著，德王殿下如今已經展示了自己的驚人才華和能力，皇上卻沒有適齡的太子來壓制他！未來少主老臣，未嘗不是一種隱患！您在的時候可以保住德王殿下，可您不在了呢？」

  太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徑直走了出去。

  等候在院子里的白遷看到太后氣沖沖的樣子，大氣都不敢出一口，跟著她走出了冷宮。

  「白遷！」

  站在冷宮外面，太后停住了腳步。

  「老奴在。」

  「那個人大不敬，給我吩咐下去，令此地主管……」

  太后的話說到一半就停了下來，然後沉默一陣。

  緊接著，她長嘆了一聲，坐上了已經換過的轎子，什麼話都沒有說。

  白遷跟隨她幾十年，當然了解這位太后的心思。

  這就是不再處罰那個人的意思了。

  吩咐轎夫宦官趕緊起駕之際，白遷心中難免有些詫異和嘀咕。

  那個人究竟和太後娘娘說了什麼？

  居然能把一向溫和的太後娘娘氣得如此嚴重！？

  她也是一個人才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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