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去探望伯父是應該的，逛街嘛，還是算了……”許諾言現在一說逛街都怕，一臉菜色：“能不逛街嗎？今天陪我妹妹逛了好久，我實在是太累了！”
“累著了就早點休息，明天體力就恢複了，然後我們再一起逛逛嘛。夏天馬上要來了，我也需要購置一些衣物了，我平時也忙，沒有那麽多時間，難得明天很閑，我想讓你幫我挑選一些衣物。”宗祈軒找著理由。
其實他對於買衣服並沒有太大的興趣，反正男人的衣物款式都差不多，隻要他需要，讓各大品牌按照他的尺碼送來已經搭配好的新品就好。
之所以要去逛街，他是想帶許諾言去買點什麽。
許諾言對許靜好很大方，要什麽買什麽，為了許靜好體麵的去上班可謂是無比上心，可她自己呢？
她自己，每天都穿著過去那些看著都質量堪憂的衣物。
宗祈軒覺得自己已經看不下去了，他的女人，必須體麵好看才行。
為了把許諾言騙去逛街，他隻能找個理由說是自己需要買衣服了，好讓她陪著一起去，到時候一起安排。
一說是宗祈軒要買衣服，許諾言立即點頭答應了。
如今宗祈軒經常要到公司忙碌，的確是要置辦一些商務裝的，好方便他出席各種不同的場合。
“答應你，也不是不可以，那今天晚上，你不能色色的想什麽不該想的事情啊，要是明天我爬不起來了，我就不陪你出門了。”許諾言忽然想到這件事，提前打招呼。
沒辦法，某人年輕力盛血氣方剛，不得不防啊。
從前許諾也隻有體育課跑了好幾千米才會在第二天一早起來覺得渾身都酸痛的，但自從認識了宗祈軒，渾身酸痛已經變成了她的生活常態。
考慮到她會太辛苦，宗祈軒隻能沉痛答應下來，兩個人約定好今天晚上到明天早上，他一定會當個心如止水的賢者，絕對不會動手動腳讓許諾言太辛苦。
宗祈軒每次去醫院看老爺子，總是趕上老爺子狀態不好的時刻，但今天很幸運，老爺子才從昏睡中醒來，總算是有點精神可以跟他聊聊了。
帶著許諾言到病房的時候，老爺子正坐在窗前曬太陽。
打過招呼後，程淩就讓許諾言陪她出去一趟，購置一些老爺子住院需要的東西，許諾言很聰明，一看就知道程淩是刻意要支開她，給宗祈軒留些與父親單獨相處的時間，老爺子的時間不多了，應該很想多和這個最寵愛的兒子相處的，所以許諾言乖巧的跟著程淩走了，讓他們父子二人好好聊聊。
寬敞的病房內，宗祈軒挪了張椅子，坐在父親麵前，陪著一起曬曬太陽。
老爺子的精神狀態很差，這也難怪，本就是快八十的人了，已是風燭殘年，這兩年更是被病魔折磨得不成人形，整個人看起來蒼老消瘦，蜷縮在輪椅上不睜眼的話就像是一具恐怖的幹屍。
看著父親這可悲的模樣，宗祈軒心情十分複雜。
他們父子之間，除了一個女人，其實並沒有什麽太大的矛盾，要早知道幾年時間內父親會變成這樣，他想，當年他也不會負氣離開了，以至於現在父子二人能相處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祈軒呐，最近，在公司的工作還好吧？”緩了好一會兒，老爺子才虛弱的開口。
“還好，我學東西一向很快，所以差不多已經上手了，一點工作而已，難不倒我的，我會把集團管理得很好的，爸，您就放心吧，這種小事情不用擔心。”
“噢，那就好……”老爺子沒有神采的一雙眼睛動了動，直勾勾地看著他，又說：“事業穩定下來了，你也早點結婚吧……雖然我不太喜歡這個許小姐，但既然你喜歡，那我支持就好，隻希望有生之年，還能看見你結婚。”
“我也想盡快結婚，不過，我們到底是剛戀愛不久，可能還是要短暫相處一下培養感情的。”宗祈軒說。
他的腦海中，又浮現起了許諾言的一顰一笑。
他是個快熱的人，更是一個認定了什麽就要立即去做的人，他已經認定了要娶許諾言了，那麽他便希望早點娶到她。
隻可惜啊，許諾言不是個快熱的人，雖然兩個人的感情突飛猛進，越發熱烈，但恐怕許諾言還需要再花些時間和他相處才會好好考慮結婚一事。
不過，他能感覺到許諾言的認真，他相信許諾言是真的愛著自己。
聽到他這麽說，老爺子歎口氣：“唉，也對……感情的事情，急不來……”
“爸，您為什麽不喜歡她？”宗祈軒忽然問。
在他眼中，許諾言簡直堪稱完美，漂亮聰明又懂事善良，完全就是他這輩子遇見的最可愛的女人，和這樣的女人在一起一輩子他覺得簡直就是上天的眷顧，但自己的父親卻坦言不喜歡，這讓他心底有些不爽。
“她差點就嫁給了景泰那孩子了，你要選她，難免有人嚼舌根，說你這個當叔叔的人啊，欺負侄子……”老爺子很費力的解釋著自己的想法，“然後呢，我不喜歡她，還有另一個原因，那就是我覺得她長得有點像寧婉，一看見她啊，我就會想起寧婉……”
提及“寧婉”這個名字，宗祈軒刹那間沒有了好臉色。
老爺子擺明是知道提起這個名字宗祈軒會不高興的，但，他就是刻意要提。
這七年來，父子二人之間所有的矛盾，都是因為寧婉。
他已經沒有更多的時間浪費了，趕在生命的最後時間裏，他希望好好和宗祈軒談談，把父子二人之間的宿怨好好的化解開來。
不然的話，他怕是真的要帶著遺憾去另一個世界了。
“寧婉那事兒，我知道，你怨我，不過我也對那件事很遺憾啊……我雖然不喜歡寧婉，不希望你們在一起，但最後，我其實還是心軟了呢……你媽去世得早，那會兒沒去世的時候，寧婉這孩子沒少幫忙伺候你媽，逗你媽開心，她沒什麽不好，隻是家境差了些而已，可你是我兒子，我自然是希望你能找個條件更好的女人的……”老爺子抬手，布滿針孔的手拍了拍心口，緩了口氣，費力地說：“念及你媽麵子，我也得答應這件事不是？可沒想到啊，這孩子還是命不好，轉眼就碰見了車禍，就這麽丟了命……”
宗祈軒的目光瞥向了窗外，臉上的表情極其不自然。
有證據表示，這場車禍可不是什麽碰巧，而是有人故意要寧婉的命。
可一個處處與人為善的弱女子能跟誰結怨，以至於被人算計得連命都沒有了呢？
除了眼前這位偉大的父親，還能有誰？
想到這些，宗祈軒有種現在走人的衝動。
他真不想談下去了，一想到這世界上有個無辜的女人在花兒一樣的年紀卻因為他丟了命，他就覺得心痛。
“這些年，你一定沒少懷疑這件事是我讓人做的吧？”老爺子問，問過後，不等宗祈軒回答，他就苦笑了一聲，用虛弱的聲音說：“這件事，不是我讓人做的。”
“爸，都過去了，沒什麽好說的了。”宗祈軒有些不耐煩。
“唉，是過去了，可在我心裏，這事兒還沒過去……”老爺子感慨不已，“我都走到這個份上了，醫生也說了，我命不久矣，最多也就是隻能活兩個月了，也有可能他都已經是往多了說了，我連兩個月的時間都沒有了，但祈軒呐，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啊，你說，我有必要在這個時刻，還想著要樹立什麽父親的威嚴跟你說謊麽……”
道理，的確是這麽個道理。
宗祈軒終於把目光收了回來，看向自己的父親。
他得看著父親的雙眼，仔細甄別父親這些話是真心還是假意。
“這話，我也不多說什麽了，今天，我隻是想讓你知道，作為你的父親，雖然我曾經固執過，覺得你可以找個更好的女人，而不是為了你媽的喜好去接受一個條件一般的女人，除此之外，我沒有做任何對不起良心的事情……那時候你才二十歲，還太年輕，你連你的未來要去做什麽都沒有想好，更沒有想好你到底要和什麽樣的女人攜手一輩子，所以我希望你能多考慮考慮，不要衝動，將來總會有更好的選擇的，我隻是這樣想的而已……”
一口氣說了太多的話，老爺子臉色一白，咳嗽了好一陣子。
宗祈軒趕緊起身幫忙拍著他的後背，幫他順順氣。
“咳咳……就算死神現在站在我的麵前，說要帶我走，我也可以沒有什麽遺憾的走，因為這輩子，我沒有對不起任何人……”老爺子說，“我更沒有哪裏對不起你，對不起寧婉……”
宗祈軒沉默了。
他忽然不知道說什麽才好了。
但他明白，自己心中的疑惑，也更從此更深了。
時至今日，父親的確沒有什麽騙他的必要了，人生都已經進入了倒計時，根本沒有必要在這個時候刻意跟他撒謊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