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大結局

  「衛折玉!」

  汐姮失聲叫他。

  那少年彷彿沒聽見?,  頭也不回地鑽進光影中,一片強勁的靈力風浪將他的背影淹沒,彷彿從未出現過一般。

  汐姮身子猛地晃了一下。

  流昆劍支撐著身子,  握著劍的手太過用力,  手背上青筋凸起。

  四周風聲太大,那距離不算遙遠,  但她卻無法上前一步。

  「小殿下。」

  青羽面色虛弱,費力地伸手去拽她衣角,  低聲道:「不必管我們……你快去救他,神族已經死了那麼多,我們幾個的性命又何足掛齒,  只要?其他族人都不再隕落……」

  汐姮垂頭,  睫毛蓋住了眼底的神情。

  「正是?因為?神族已經死了很?多。」她輕輕道:「剩下來?的這些?,都必須給我好好活著,一個都不能少。」

  「可是?。」青羽搖頭,  急得胸腔起伏,像是?要?喘不過氣來?,  「如果失去這一次機會,我們這麼多年來?的心血豈不是?——」

  汐姮靜靜地望著她,眼底醞釀著暴風雨前的寧靜,  「如果在失去哥哥之後,又失去從小伴著我長大的青羽,  對我又算什麼?」

  「……」

  青羽一怔。

  她沉默片刻,  緩緩收回手,露出一個帶著淚的笑來?。「好,我聽小殿下的。」

  汐姮抿緊唇,收回手中的劍,  彎腰扶起青羽,再一一扶起其他族人。

  衛折玉既然是?在幫她。

  她就?不能辜負衛折玉所犧牲的一切。

  這個時候她不能遲疑,更不能慌亂。

  她閉上雙眸,眉心金紋閃爍,緩緩吐納著,推出一道極淡的結界,將青羽等人罩入其中。

  「不怕,我先送你們出去。」

  而上方,那光球彷彿已有意志,排斥著第二個人的加入,將衛折玉竭力往外推。

  但衛折玉還是?衝進去了。

  少年眸色極黑極沉,醞釀著不顧一切的癲狂,手中的劍拼了命地砍向謝涔之。

  謝涔之毫無防備,被他砍傷了手臂,但傷口連血都來?不及淌出,就?飛速癒合。

  再下一劍揮來?時,他輕輕揮手,隔著虛空架住他的劍,神情嘲諷,「你算什麼東西,也能阻止我?」

  衛折玉的黑眸幽幽地看著他。

  幾日不見?,他似乎消瘦了不少,凸起的顴骨配著冷戾的黑眸,陰沉得如同地底爬出來?的鬼魅。

  他的手劍遽然一旋,朝著自己腹部狠狠刺了進去。

  「嗤。」

  刀劍割開皮肉的悶響清晰可聞。

  血沿著刀口瘋狂湧出,立刻染紅了雙手。

  「別?忘了。」

  少年雙眸通紅,笑著露出一口染血的牙,「我可是?你的……親弟弟。」

  血霧噴洒。

  那些?白色的光影滯了一下,瘋狂朝少年體內涌去。

  「我們身上流著相似的血,我還殺了很?多謝家人,收集他們的血液。」

  「我煉化了天劫石的力量,每日便想著如何取代你。」

  「想讓她一輩子也忘不了你?下輩子吧。」

  謝涔之面色微變。

  饒是?他精於算計,也沒想到衛折玉會做出這麼瘋狂的舉動?。

  衛折玉笑得癲狂,風箱般嘶啞的嗓子里爆發?著刺耳的笑聲,像是?在嘲笑謝涔之的自以?為?是?。

  一個人能有多瘋狂?

  謝涔之了解汐姮,可他永遠無法了解衛折玉。

  這少年,從小就?被人叫作是?瘋子,妖怪,孽障。

  他便如他們的願,做他們口中的「瘋子」,他們越視他為?邪魔,他越要?成為?他們的噩夢,讓他們擺脫不了他。

  他們越是?恐懼憎惡,他越是?高興。

  這麼一個人,根本無所謂自己會不會死,他對自己的狠是?別?人想象不到的,連汐姮都被他瞞住了,不知道他不顧爆體而亡的危險,暗中吸取了天劫石的力量,只是?為?了變得更強。

  只是?因為?她說,他是?很?重要?的人。

  衛折玉從來?沒指望過誰會在乎他。

  可一旦有,他就?像從小孤獨的孩子驟然得到了喜歡的玩具,無法再放手。

  他不許別?人搶走。

  無論?是?什麼形式上的。

  「我們一起死吧。」衛折玉死死抓著謝涔之,張揚的黑袍如風雨中飄搖的浮萍,「你能為?她做的,我也可以?,不妨我們來?比一比,究竟她更在意誰?」

  謝涔之皺眉:「你在胡說什麼?」

  衛折玉漆黑的眼珠子定?定?地看著他,許久,露出一絲古怪而詭異的笑容,「你還在裝傻么?」

  如果可以?選擇,衛折玉情願他什麼都不知道。

  可他偏偏知道了全部來?龍去脈。

  十幾日前,他潛入藏雲宗後山秘境,帶走了謝涔之的師尊道雲仙尊。

  道雲仙尊傷得很?重,卻並不危及性命,衛折玉料定?他定?然知曉什麼,才會被謝涔之囚禁至此,便對他施以?酷刑,逼他開口。

  但一介道法大成的仙尊,豈是?□□之痛所能逼供?

  衛折玉去尋了一個秘寶。

  便是?那個秘寶,讓他幾近半月杳無音訊,待到回來?之時,已聽聞謝涔之即將獻祭靈根的消息。

  衛折玉猜到汐姮會去。

  若是?平時,他定?然不顧一切地衝過去了,可他當時偏偏強行冷靜下來?,先去找了道雲。

  大抵在這個時候,冥冥之中他已預感到了什麼。

  以?秘寶抽取道雲仙尊的魂魄,衛折玉搜尋他的記憶,看到了一幕很?久遠的畫面。

  那是?謝姮剛「死」的時候。

  當場入魔崩潰的謝涔之,像發?了瘋一般去質問自己的師尊。

  「那把靈渠劍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阿姮要?去秘境尋劍?為?什麼她被逼迫到寧可剜心自殺,卻不肯讓我保存屍身復活?!」

  他渾身是?血地跪在他的師尊面前,魔紋爬滿了整張右臉,眼睛血絲瀰漫,額頭和脖子青筋突起,幾近聲嘶力竭:「為?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師尊!你們到底隱瞞了我什麼!」

  道雲仙尊冷漠地看著他,「涔之,你看你這副狼狽的樣子,成何體統?」

  「要?什麼體統!」

  男人怒吼起身,死死地抓著師尊的肩胛,血紅的眸子盯著他,「師尊,阿姮也是?你的弟子啊!她差點就?死了啊!」

  他不理解!

  為?什麼到了這個地步,他們卻還在說什麼體統!

  他的嗓音越來?越脆弱沙啞,像是?憑著最後一口氣,尋求一個結果,「……是?不是?從一開始,你們都在欺瞞我,利用她?為?了什麼?只是?為?了我?為?了藏雲宗?」

  他連聲質問,因為?喘氣太猛,唇角湧出血來?,連成一道蜿蜒到頸間的血線。

  道雲仙尊冷眼看著他這副失態的樣子。

  「是?為?了這三界!」

  道雲仙尊猛地拂開他的手,謝涔之站立不穩,往後踉蹌幾步,搖搖晃晃地看著他。

  「你可知你自己到底是?誰?」他恨鐵不成鋼地甩袖,沉聲道:「你是?萬年前的天衍神君!如今這一切,只不過是?一個為?了拯救三界而設的局!你如此在意謝姮,你可知她是?為?了覆滅天道而生?我藏雲宗萬年來?立派之本,便是?那把靈渠劍!」

  「那把靈渠劍——」

  道雲仙尊抬手他,氣得面色青白,手抖個不停,「……是?萬年前你的佩劍!你只要?握住那把劍,便能覺醒成神,直接殺了她!為?師與?你父親籌謀了數百年,替你安排好了一切,甚至瞞著神族挖了她的心,讓你自幼修習無情道,便是?為?了這一日你能下手殺了她!而你,卻為?了她成了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你簡直、簡直是?……」

  謝涔之臉上癲狂的神色漸漸平復,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黑眸平靜得可怕。

  說到這個地步,他還有什麼不懂的呢?

  阿姮是?他們一開始就?安排好的犧牲品。

  她本來?不屬於這裡,本來?應該是?身份尊貴的公主。

  卻被他們強行留在藏雲宗兩百年。

  讓她留在他身邊,成為?他名義上的未婚妻,根本不是?有意讓他們相守。

  而是?在考驗他的道心堅固與?否,以?確保將來?,他能對她下得了手。

  可那個傻阿姮。

  她一直相信她能嫁給他,等著他接受她的一天。

  她努力融入這個地方,從來?不說任何委屈,每日僅僅是?站在角落看著他的背影,便能開心地笑上一整天。

  她不知道,自己凝望著的人,是?將來?要?殺她的人。

  她何其無辜!

  最可笑的是?,他一直按著師尊安排的軌跡前行,也成了傷害她的兇手之一!

  謝涔之眩暈般地一晃,扶住身側的石壁。

  他睫毛低垂,不住地喘著氣,唇畔鮮血淅瀝。

  「是?么?」

  他的嗓音平靜下來?,「弟子不肖,枉顧師尊期望。」

  道雲仙尊看他冷靜下來?,以?為?他稍稍想通了,嘆息著拍了拍他的肩:「涔之,為?師並非有心欺騙你,只是?時機未到,事關重大,若貿然將真相告知於你,也許會釀成嚴重後果。」

  謝涔之慢慢抬頭,用手背拭去唇角血跡,「師尊不妨說說,萬年前的計劃,到底是?怎樣的。」

  道雲沉吟片刻,終於說了全部的來?龍去脈。

  「萬年前,天道出現裂痕,所有神族意欲摧毀天道,天衍神君卻選擇了阻止他們,不惜與?好友為?敵。」

  「天衍神君雖為?天道所生,卻絕非是?為?了一己私利才阻止神族,而是?他那時便知道,若強行摧毀天道,非但神族會死傷過半,這天下生靈必然絕跡,彼時天地一片荒蕪,後果不堪設想。」

  「他閉關卜算許久,方才算出真正的兩全其美之法,乃是?在萬年之後。」

  「於是?他設下一個局。」

  他決定?當那個惡人。

  故意與?好友北顏帝君反目,站在所有神族的對立面,將他們逼到了北域。

  他抽出自己一縷元神,將剩下的元神封印入神劍中,與?北顏帝君生死一戰,藉由彼此最本源的力量,融合天道之氣和上古燭龍之力,凝結成全新的力量,用萬年的時間來?溫養。

  萬年後,神劍中的元神轉世,必將引起新的神族降世。

  那降世的神族,的確是?毀滅天道唯一的人選。

  同時,她也是?天道最想要?的養料。

  所有的神族都沒料到,天衍保留了自己的元神,只是?為?了在關鍵時刻獻祭這個神族,將她封入天道之中,只有這樣,天道便會停止吸收神力,所有神族便得以?存活。

  只是?所謂的無情道和剖心之計,是?秉承天衍意志的修士們,為?了實?現這個大計所做出的選擇。

  「若要?追溯因果,她根本就?不該降生!」

  道雲仙尊字字懇切,緊緊按著謝涔之的肩膀,看著他的眼睛,「涔之啊,現在已經到了這一步,只要?你握住那把無渠劍,覺醒成天衍神君,將她封入天道之中,這一切便結束了。」

  「你若不忍心——」

  道雲仙尊急急道:「阿姮她是?個善解人意的孩子,你告訴她解救神族之法,她未必不願意犧牲自己,我們固然虧欠她,可犧牲一人拯救千萬人,我們別?無選擇……」

  真可笑。

  口口聲聲說她善解人意,卻是?為?了殺她。

  謝涔之自小便知要?堅守正道,可是?很?多時候,即便是?冷漠堅定?的他,也會懷疑到底什麼叫「正道」。

  是?以?少換多的買賣?

  他靜靜地凝望著眼前這個便教導他長大的師尊。

  嗓音很?輕,「是?嗎?」

  他忽然微微彎唇,笑了。

  道雲的表情凝固在臉上,不知道他在笑什麼,隱約覺得有什麼不對,正要?出聲,忽然感覺腹部一痛。

  他低頭。

  一把劍貫穿他的腹部。

  謝涔之緩緩抽出那把劍,在道雲難以?置信的目光下,又狠狠刺了進去。

  「對不起,師尊。」他臉上魔紋妖冶,眼底洶湧著驚心的瘋狂,「無論?我是?不是?天衍,至少我現在是?謝涔之。」

  「我自然會握住那把靈渠劍,可是?我會封印天衍的元神。」

  「想利用我殺她,做夢。」

  他凝望著虛空,彷彿在透過這裡看著心愛的人。

  道雲吐出一口血,轟然往後栽去,驚駭欲絕地望著眼前滿身是?血的男人,謝涔之提劍睥著他,眼角俱是?嘲諷,「我會用自己的方式解決這一切。」

  「在此之前,便委屈師尊一直呆在此處了。」

  謝涔之說完,便轉身離去。

  在道雲的記憶里,第二次見?到謝涔之,他已脫胎換骨,成為?了天衍。

  「師尊,別?來?無恙。」

  男人把玩著手中的靈渠劍,笑容微冷,「我來?此,是?告訴你一個消息,天衍的元神已被我徹底煉化,只是?出了點兒?意外,阿姮居然將它吞了下去。」

  「所以?你是?來?向我詢問如何救她?」道雲冷冷道。

  男人歪了歪頭,笑意擴大,溫聲道:「如果她被天衍的元神灼燒而死,天道不就?徹底沒希望了嗎?師尊忍心看到這樣的結果嗎?」

  道雲沉默。

  謝涔之是?一個絕佳的統治者,他算計人時,總知道如何抓住別?人的命脈。

  道雲咳了咳,啞聲道:「用血。」

  「你若用自己血餵養她,或許能救她一命。」

  男人笑容一斂,迅速轉身離去,道雲看著他的背影,急急道:「你最好想清楚!一旦如此,你或許會徹底改變她!」

  「她體內有了你的血,也便有了天道之氣,倘若天道將她誤認成你,你又要?如何收場?」

  謝涔之在門口停下。

  石門關閉的最後一剎那,他回頭看向道雲,目光清澈而堅定?。

  「正合我意。」

  「我所做的這一切,就?是?要?和她換命。」

  看到這裡時,衛折玉已想到了什麼,眼底掠過一絲慌亂。

  不可能。

  謝涔之怎麼可能會犧牲這麼多?他明明是?在傷害她!

  可是?所有的細節,已經不受控制地在衛折玉腦海中連接起來?。

  汐姮與?謝涔之最大的區別?,是?一個是?天道與?混沌之力融合所生,一個是?至純的天道之子。

  要?換命也不難。

  北荒帝君隕落,謝涔之奪走北荒帝君的燭龍之力,他的天道之氣便不再純凈。

  他將自己的血灌入汐姮體內,讓她脫胎換骨,這樣她便成了他。

  移天換日。

  甚至沒有人察覺到有什麼不對,神族至今仍在恨他,汐姮也以?為?他只是?為?了留下她。

  沒有人去思考其他的原因。

  這也正中謝涔之的下懷,他激怒汐姮,讓她在天道面前殺了他,在別?人眼裡,是?她為?了拯救天下將他封入天道,他為?了變強不惜犧牲萬千弟子的性命,她殺他是?大勢所趨,人心所向。

  多好的安排。

  從頭到尾,好像是?兩個人的故事,一個為?了愛人自我犧牲的故事。

  衛折玉垂著頭,怔怔地站在原地。

  他看著自己的雙手。

  「那我算什麼……」

  他喃喃著,眼角充斥著血色,「我口口聲聲要?保護她,卻什麼都沒為?她做到……」

  不是?晚了一步,便是?太弱小。

  他不斷地變強,終於足夠強大了啊,可是?最終卻得知,這一切壓根不需要?他。

  他終究……無足輕重。

  從未被人真正地需要?過,連為?她死的資格都沒有。

  他踉蹌著,劇烈地喘著氣,眼底醞釀著瘋狂的戾氣,拔劍劈砍著這四周山石,眼角卻淌出血淚來?。

  謝涔之。

  謝涔之……

  他從小便比不上這位哥哥!

  就?連他要?死了,都會在姮姮心底留下不可磨滅的記憶……他一定?會在臨死前告知她真相,看她為?了他感動?流淚,這樣他就?得逞了……謝涔之就?算死了,也會讓她銘記一輩子,而他衛折玉,將因為?謝涔之的死,永遠都無法再靠近她……

  憑什麼?

  他寧可死的是?他。

  這少年越想越偏執,身子顫抖起來?,身後束起的黑髮?在風中散開,宛若凄厲駭人的鬼魅。

  他不能讓謝涔之得逞!

  就?算是?死,汐姮心裡也只能有他衛折玉!

  衛折玉覺得自己瘋了。

  為?什麼連尋死的機會,都要?去和謝涔之爭,他爭了一輩子,好像什麼都沒得到過。

  眼前,謝涔之就?近在咫尺。

  他已經闖入了大陣。

  衛折玉唇角淌著血,笑得得意,「你想讓她內疚一輩子?你休想。」

  原本汐姮救走族人的那些?時間,足以?讓謝涔之吸收全部的力量,這也是?他故意利用神族威脅汐姮的原因。但被衛折玉一打斷,生生慢了不少。

  屬於謝涔之的力量開始往衛折玉體內涌去,只要?他體內的神力強大到一定?地步,便會被天道當成神族,灰飛煙滅。

  這樣也好。

  反正這條命,也是?她救的……他當年跌入懸崖的時候,就?該死了。

  衛折玉從未被人銘記過,如果她能因此日日念著他,他寧可讓謝涔之活下來?。至少死的是?他的話,她大概還不會太難過……

  四周地動?天搖,地面出現裂痕,天道之氣往上席捲而來?。

  空中兩人俱是?晃了晃,元神彷彿要?被撕裂了。

  快來?不及了。

  謝涔之面色冰寒,抬手將衛折玉往外推:「衛折玉!放手!」

  衛折玉生扛著他的攻擊,就?是?不走。

  他挑釁地看著謝涔之,「你以?為?只有你可以?——」

  「衛折玉!」

  一段清叱打斷了他。

  浩瀚的劍光掠了進來?,汐姮一劍將他們二人分開,衝進來?拉住衛折玉。

  少年的眸子有一瞬間的慌亂和茫然,遲疑地看著面前的人:「姮姮你——」

  汐姮冷冷道:「你以?為?我傻嗎?」

  她剛剛安頓好族人,正要?迅速往回趕,卻發?現這四周的大陣不對勁。

  這山峰中心的天道之氣已經被驚動?,正在往上涌去。

  彷彿它要?殺的人不是?她,而是?這上方的謝涔之。

  謝姮暫時沒想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只知道,現在留在這陣眼中的人,必然命在旦夕!

  衛折玉不能留在裡面。

  汐姮顧不得一邊的謝涔之,拉著衛折玉往外逃,衛折玉靜靜立在風中,慢慢掰開她的手指,帶著笑看著她,「姮姮,這次總是?要?死一個人,如果為?你而死的是?我,而不是?——」

  汐姮心頭火起,「衛折玉!你是?不是?有病!」

  「……」

  衛折玉一僵。

  她幾乎不會罵人,顯然是?氣急了,明亮的眸子惡狠狠地瞪著他,卻也沒什麼威懾力,「不管是?什麼原因,我都要?你好好活著!你要?是?再胡思亂想,在這裡給我發?瘋求死,我就?、我就?……」

  衛折玉垂著眼睛,抬手輕輕握住她的指尖,貪戀著她的暖意。

  「你會知道的……」他道:「姮姮,我希望為?你犧牲一切的是?我。」

  「你以?為?我會在乎?」

  汐姮的眼神徹底冷了下來?,定?定?地看著他。

  衛折玉不料她這麼說,整個人怔住。

  「別?跟我提什麼犧牲,我不稀罕之人,做得再多也不過是?自作多情,我管你什麼因果。」汐姮冷笑:「我只知道,我要?你活,要?他死。」

  要?你活,要?他死。

  她已經把話說的這麼決絕了。

  衛折玉獃獃地望著她,散開的黑髮?落在肩頭,像收斂了爪牙、不知所措的小狗。

  汐姮抿緊唇,拉住他的手,卻被他反手扣緊五指。

  「走。」

  驟然炸開的天道之光震天撼地,將整座山峰夷為?平地。

  謝涔之靜靜站在那片光中。

  ——「我要?你活,要?他死。」

  這不正合他意嗎?

  他笑著,嘴裡湧出大量的鮮血,眼前的景象開始模糊。

  與?北荒帝君臨別?一面,那人提醒過他。

  「吾妹性子決絕,你若如此,絕無半分與?她和解的可能。」

  謝涔之看著眼前的人漸漸變得透明。

  「帝君不與?她告別?嗎?」

  「即使告別?,也留不住。」

  那不如不告別?。

  男人緩緩闔眸,黑髮?雪容湮沒在無盡的浪潮中,風自遙遠的北方而來?,捲走一片跌落的塵埃。

  那一日,藏雲宗幾乎被夷為?平地。

  很?多人到很?久以?后,都沒弄清楚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為?什麼天道突然不傷害神族?

  為?什麼陵山君謝涔之突然消失了?

  而那神族公主,又為?什麼會在謝涔之獻祭靈根之時出現?

  沒有人知道答案。

  只是?漸漸有一種?確定?的說法傳來?。

  ——汐姮殺了謝涔之,將他封入了天道里。

  不管前因後果如何,是?汐姮救了這個天下,所有人可以?重新修鍊,人族也不必再擔心會被神族傷害。

  那件事之後,齊闞成了新一任藏雲宗宗主,聶雲袖重新回到宗門做了長老。而舒瑤,則被父親帶回宗門,決心自此之後潛心修鍊,不再拖旁人後退。

  容清與?汐姮告別?后,回了無垠之海,不過十年便接替了家主之位。而白羲本想跟隨汐姮身邊,奈何汐姮身邊的魔頭太過兇殘,便還是?留在容清身邊,成了他的得力助手。

  每個人都有了應有的結果。

  汐姮回了北域。

  其實?神族根本不需要?什麼領袖,當年哥哥帶領全族避難,只是?不得已而為?之,如今天下太平了,大家各歸其位,想做什麼去做便是?。

  汐姮坐在梳妝鏡前。

  少年站在她身後,笨拙地幫她扎頭髮?。

  扎了一上午了,還沒紮好。

  外頭的青羽等不及了,第無數次過來?敲門,「小殿下,好了嗎?要?不還是?我來?——」

  「滾。」

  話沒說完就?被少年暴躁地打斷。

  青羽聳了聳肩,聲音遠去了:「算了你們慢慢折騰吧,小殿下也是?脾氣好,居然讓這小魔頭這麼折騰……」

  衛折玉死死瞪著手裡的發?帶。

  他非常想不通,平時什麼兵刃都能得心應手的他,居然學不會扎頭髮?。

  不就?是?一條發?帶幾根釵子么?

  汐姮透過鏡子,看到表情陰沉得想殺人的衛折玉,有點想笑。

  「要?不,下回再試試?」

  「……不行。」

  衛折玉偏要?給她綰髮?。

  這魔頭突然抽瘋,只是?因為?前一段時日容清送了一堆禮物來?,這魔頭見?狀,好端端的突然發?病,也跑去凡間要?去給汐姮買禮物。

  誰知這一去,又意外瞧見?凡間夫妻是?如何相處的。

  丈夫替妻子描眉,妻子為?夫君綰髮?。

  他們並未成婚。

  但衛折玉在心裡,已將汐姮認作他的妻子。

  每日相伴,只是?少了夫妻間的濃情蜜意,在他眼裡已是?足夠。

  這少年興沖沖地回來?要?為?她描眉,第一次笑得如此粲然,汐姮眼看著他要?對她的臉下手,簡直是?頭皮發?麻。

  若是?讓他得手,她八成沒臉見?人。

  好在青羽在場,趁機說綰髮?也是?一樣,汐姮只好讓這魔頭折騰了她一上午。

  她無法回應他的感情,因而在這些?事上,她會盡量配合。

  到了夜色降臨,汐姮的頭髮?才勉強被挽起。

  適時正有人來?報,說慕則求見?。

  「慕則?」汐姮回憶了一會,才想起來?,「是?廣隱的弟弟?」

  「他來?做什麼?」衛折玉懶洋洋地支著下巴,坐在一邊,「容清那小子與?你有幾分瓜葛,但這個慕則似乎與?你不熟吧,這個時候跑到這兒?來?,能有什麼要?緊事。」

  汐姮想起上次見?到這個慕則,還是?在蓬萊之時。

  那時她正要?前往不周山,謝涔之被她所擒,關在密室里備受蹉跎。容清突然找她,說謝涔之要?見?慕則,她諒他也掀不起什麼風浪,便默許了。

  汐姮陡然起身。

  「我先出去一會,很?快便回來?。」

  說完她便消失在了原地。

  慕則獨自站在崖邊等了很?久。

  聽到腳步聲,他回頭,將手中的錦盒雙手奉上。

  「這是?什麼?」

  汐姮的手指,慢慢觸摸上錦盒的紋路。

  慕則抬眼,淡淡道:「這是?謝涔之的心。」

  她眉心一跳,驀地縮回手。

  彷彿是?碰上了什麼燙手山芋。

  慕則低聲道:「殿下恕罪。在許久以?前,在下便已暗中受他所託,若他日塵埃落定?,便將此心交給殿下,此心完全契合殿下的身體,若殿下想重獲七情六慾,只需將此心重新移入即可。」

  汐姮眯眼看著他,許久不語。

  慕則拖著錦盒的手一直僵在空中,就?在快要?酸痛難耐之時,忽然聽到她喜怒莫測的聲音。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何必做到這個地步。

  慕則說:「他說,他欠了您一段感情,如今正好還給您。」

  只要?她有了心,她便能和衛折玉兩情相悅地在一起。

  他沒有給過她的,衛折玉能給。

  她從前有過的喜歡,亦能有所回應。

  如此,才是?對她最好的結局。

  慕則靜靜地等著。

  汐姮沉默許久,將那錦盒收下,收入袖中。

  她一言不發?,轉身離去。

  慕則完成使命,站直了身子,看著她孑然一身,踏入漫天風雪。

  「如此,才算和解吧。」慕則笑了笑,亦轉身離去。

  自此。

  天地廣袤,山高水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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