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前世篇》
“芸娘,該你上台了,謹慎著點,若是出了什麽岔子,仔細你的皮!”半老徐娘的老鴇著一身大紅色的輕紗,靠著門框上,手中的絲娟不耐的晃動著,頭戴一朵大紅花,怎樣看都稱得上豔俗。
“可以了。”坐在梳妝台前的女子,瞧著年紀輕輕的,巴掌大的小臉俊俏到極致,渾身卻散發著一股子冷意。
“擺這副冷臉子給誰看?張公子惦記你許久了,若是掃了他的興,以後便去大堂接客罷。”
“畢竟我這樓裏什麽都缺,就是不缺姑娘,你不願,自有其他人頂上。”
“……”
老鴇絮絮叨叨了許久,既是威脅又是恐嚇,最後還不忘打了個巴掌給個甜棗子:“芸娘啊!若是今夜表現的好,四大花魁的空缺便由你補上,畢竟你也跟了媽媽幾年了,這點情分還是有的。”
女子輕輕垂下眼瞼,嘴角劃過一抹諷刺的笑容,是啊!對於樓裏的女子來說,花魁可不就是莫大的殊榮,可以由著意願擇選客人。
若是客人砸錢呢?
那便隻是一紙空談了。
這樣想著,女子輕輕抬頭,看著眼前銅鏡裏那一張略顯青澀的臉,費力的露出一抹笑容,“舞曲早就準備了許久了,媽媽放心便是了。”
“好,好,好,便知你是個識大體的,媽媽這就不打擾了。”老鴇笑得花枝亂顫,輕輕的退了出去,還不忘貼心的拉上了房門。
是夜,繁星點點。
月香樓卻人滿為患。
“這位爺,裏麵請!”
……
“哎吆,張公子,稀客稀客,快快裏麵請。”
……
夜色愈發深沉了,月香樓琴瑟聲連綿不絕,各種女子與男子的調笑聲也是刺耳的緊。
芸娘將最後一件淡紫色的輕紗罩在身上,輕輕抿了一下口脂,那唇色更是勾人采擷。
她低頭間冷冷一笑,再抬頭時那眼裏劃過一抹堅決,直直往樓下而去。
樓下的台上正是一曲終,舞的香汗淋漓的嬌美姑娘一把被壯漢摟入懷中,嬌笑連連。
芸娘走上台時,空氣中的嘈雜聲有那麽一瞬間的停滯,隨即,更為肆意的調笑聲一重壓過一重。
“芸娘的身子我可是饞了許久了,就等這一天了,都別和我搶。”
“要我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更應該價高者得。”
“對,對,張公子果真是文采斐然,這話說的對極了。”
隨後便是一連串的符合聲。
那位張姓公子一身白衣,臉卻是極黑,瘦的像隻癟猴子似的,醜到了極致,偏偏又呲著一口黃牙,滿意的笑個不停。
芸娘瞧著這一幕,心裏無端的發嘔,卻隻得沉浸在那管弦之樂中,身不隨心的舞動著。
手裏緊緊攥著的東西,涼的發硬,卻又讓她無比安心。
直到一曲終。
張姓公子在萬眾矚目下登上舞台,一雙色**的眸子滴溜溜的胡亂打量著,隨後猛撲上去,便要攬住那纖細的腰身,“芸娘,今日便從了我吧!”
耳邊是令她厭惡到極致的調笑聲,芸娘緊緊的閉上眸子,又果斷睜開,在那白影靠近的一霎那,手裏的簪子猛地刺了出去,直直的刺穿了那黝黑的喉管。
在那血液迸射而出的一霎那,她的眼裏全是釋然。
終是解脫了……
而後猛的撞向了一旁的圓柱。
台下的眾人被這一幕驚呆了,寂靜了半晌,然後猛地發出一陣陣驚恐的尖叫聲:“殺人了!殺人了!……”
隨後的短短半個時辰,月香樓的人散的一幹二淨,朱紅的大門上被貼上了白色的封條。
畢竟張縣令的獨苗苗居然在這裏被人當場刺殺,這追究下來的罪名足以將當場所有普通百姓打入死牢。
縣衙內,獨坐高台的張縣令目呲欲裂,猛地站起來,厲聲嗬斥:“我兒死在你們月香樓,你們都得給他陪葬!”
“大人,大人,饒命啊大人,都是芸娘那賤人一人所為,與我們沒有半點關係啊大人!”
老鴇發絲散亂,狼狽不堪,卻伏在地上一下下的猛磕頭,不一會那頭頂上便破了一大片,哪裏還有素日裏那副風光的模樣。
“帶走,秋後問斬!”縣令一槌定音,頓時堂下的哭喊聲絡繹不絕,卻一個個的被拖了下去。
“還有那賤人的屍體,扒光了扔到荒林裏喂狗!”
……
縣衙裏搬屍體的是一位上了年紀的老漢。
他做這營生多年了,笑嘻嘻的應了,轉過身便呸了一口。
瞧著板車上的姑娘,這小小年紀同自家孫女也差不離,卻落了個這般淒慘下場,也是可憐的很,不由生了幾分惻隱之心。
路上花了一文錢買了一張草席,順便借了把鋤頭,準備在那荒林裏挖個坑草草葬了。
誰知天不遂人願,剛入那荒林便遇見了幾隻覓食的野狗,老漢用鋤頭揮舞了好半天都趕不走,差點還被咬傷了。
這荒林中的野狗常常吃屍體,凶的很,老漢無法,隻得歎息了聲,匆匆逃離了,而放在板車上被草席裹住的女屍,最後卻被野狗爭食殆盡,隻餘幾塊帶血的森白屍骨。
幾日後。
身穿破布衣衫的婦人,拉著一個瘦巴巴的小男孩,哭哭泣泣的尋入了這荒林,“芸兒!都是娘對不住你啊!”
“阿姐……”小男孩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哭的眼眶都紅透了。
“來人,帶回去!大人重重有賞!”
不知何時藏在樹後的官兵突的衝了出來,將那婦人與小孩團團圍住。
“娘……”小男孩一陣瑟縮,藏在那婦人身後。
“別怕,別怕,娘在!”
……
村裏的老財主前日裏入了城,帶回了個驚天動地的消息。
她聽聞了個芸字便徹底崩潰了,婆婆說,賤名好養活,女兒從小便被喊著丫兒長大的,這個芸字還是她禁不住女兒的哀求,偷偷的尋了村裏的教書先生,給起的。
當年女兒被賣,她阻止不了。
最後村裏嘴碎的老三婆娘一臉鄙夷的告訴她,她的女兒並不是入了大戶人家享福,而是被賣入了青樓楚館做那等子皮肉勾當。
她夜以繼日的落淚,甚至徒步去了百十裏外的縣城,卻在那朱紅的大門外卻步,深感無能為力。
如今,她隻覺天塌了,女兒竟沒了!
當年女兒被賣,鄉下人什麽都不懂,沒簽啥子賣身契,此次縣令一路子追究下來,全家才得以幸免於難。
可是,女兒是她心頭肉,她已欠她許多,綿軟了大半輩子,終還是要果敢一次的,定要去將女兒的屍骨尋回來!
就算落到慘死的地步,她也是不悔的,且當是贖罪吧!
隻是,對不起小兒子啊!
所以,當血濺當場,頭顱滾落而下時,那眸子卻睜的滾圓。
終究是不甘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