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辣辣的太陽掛在天上, 氣溫的灼熱使得路邊的樹葉像是缺失了水分一般的耷拉著吊在樹枝上,一股一股蒸騰的熱浪使得遠處的空氣都略微變了形。
砰!砰!砰!
伴隨著幾聲車門被甩上的悶響,葉竹和言宇從一輛警車上下了來。此次過來現場的隻有他們兩個, 別人留在局裏還有許多的事情要忙。
這永門市的盛夏真是見了鬼的熱,鼻間呼吸著悶悶的空氣,葉竹覺得有些氣短。紅唇吐出一口濁氣之後,她眯起眼抬頭看向了稍微領先自己一步的男人, 對方臉上架著一副墨鏡, 高冷有範,似乎在這三十六七度的溫度裏,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如果有人遠遠的看過來,他們二人走在一起的畫麵完全可以用幾個字概括:人類和史前猿人和諧共處。
葉竹縮頭縮腦的挑著樹蔭的地方走, 終於到了警戒線近前, 現場的蚊蠅非常多,多到在他們二人現在所站的位置,都鋪天蓋地的往人臉上撞。
因為帶著墨鏡,此時言宇臉上的神情看不真切, 他隻是腳步頓了頓, 然後在出示了工作證後, 撩開了警戒線走進了案發現場。葉竹用手在麵前擺了擺, 趕走了一些蚊蠅之後, 也緊跟在對方身後彎腰穿了過去。
“周隊。”
周誌剛聞言扭過頭, 那張圓臉上的神情比之昨天又憔悴了幾分,他勉強提起精神招呼道:“言隊, 小葉同誌, 你們來了?對了, 彭兄弟怎麽沒在?”
“正好卡爾斯實驗室把之前的土壤檢驗結果傳了回來, 彭哥有些忙,再說這種現場的初步屍檢,有咱們局裏的法醫就足夠了,土壤樣本按照之前的標準取樣就行。”這會兒頭上有著樹蔭遮擋,葉竹好歹頭腦清明了些,一邊用手扇著風,一邊語氣輕快的回應著。
“唔……我覺得這回而土壤應該用不著取樣。”周誌剛麵色古怪的說道,然後將頭轉了回去,衝著前麵法醫和技術人員正在忙碌的地方揚了揚下巴:“這次的屍體,嗯……比較新鮮。”
言宇挑了挑眉,接過旁邊同僚遞過來的手套之後,邁開一雙大長腿就徑直走了過去。
葉竹則是將一次性手套乖乖戴好之後,這才略微矮下身子,躲避著麵前那些垂下來的樹枝,來到了埋屍處。她一眼看過去就明白了放在周誌剛話裏的意思,現場的技術人員似乎剛剛完成屍體發掘,土坑四周散落著漆黑又濕潤的泥土,而那名受害者正呈現背對著眾人的姿勢。就像是,就像是之前被人隨意從坑邊踢下去,所以才會背部朝上,連一個較為體麵的埋葬都得不到。
“這看起來的確死亡時間不久啊……”她屈身,以雙手扶著膝蓋的姿勢,一邊望著坑裏一邊感慨道。
一旁的法醫頗為詫異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是覺得麵生,反應了好半天後才回答道:“嗯,看著情況蠅蟲才剛剛在屍體上進行產卵,死亡時間不超過兩天。”
葉竹聞言略有些吃驚的瞪了瞪眼睛,抽空瞄了一眼言宇,這些小動作自然沒能逃過周誌剛的觀察,於是對方頗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這……剛接到警情的時候,對麵也隻是說發現了坑埋屍,所以我才馬上通知了你們。”
畢竟之前的受害者被發現的時候都已經死亡許久了,眼前這具屍體明顯不符合規律,不過話又說回來,永門市是多小的一個地方,同樣手法埋屍卻是兩名凶手的幾率,也並不大吧?
言宇聽著男人的解釋,隻是敷衍的牽動了一下唇角,不過這個表情也就足以表明他並未覺得對方是在故意折騰調查組。人命關天的事兒,再謹慎都是對的。
“這處和三天前發現受害者的地方有什麽不同嗎?”他的臉色迅速恢複了原本的平靜無波,打量了周圍的環境後,開口詢問。
這裏位於馬路邊的矮樹叢裏。說它不偏僻吧,過往的車輛並不算多,而且誰沒事兒能往都是蚊蟲的地界兒鑽?若是說它偏僻,卻又距離那條馬路不算遠,直線長度頂多五十米。至於埋屍土坑的高度,自然是算不得太深的,這點倒是和不久前的那處埋屍地特征相符,若是埋得很深,也不會被狗給扒出來。
“不同……沒啥不同,都不是什麽熱鬧的地方。”周誌剛起先十分隨意的回應,卻在話說到一半的時候,頓了頓:“要是硬要找出點什麽不一樣的,這條路是由市中心通往恒濱新區的。這恒濱新區是政府剛剛定下來的接下來幾年重點發展區域,主要是想開發一下除旅遊業外的其他產業,還陸續引進了不少外來的企業。那麽多企業一成立,肯定需要勞動力啊,所以這條路上來往的車輛比以前多了不少,以後估摸著會更多。”
“這回的報警人就是在恒濱新區工作的,半路尿急就把車停在了路邊,想著往裏走走,卻被這邊的蚊蟲紮堆飛舞的聲音給吸引了過來。”他掏出手機,翻出了兩張圖片遞給了言宇和葉竹,順便解釋道:“這是咱們的人在到達現場後拍攝的第一張照片,根據報警人的說法,他在看到眼前的場景,腿都軟了,肯定沒有觸碰過現場任何的東西。但是我們卻可以看到受害者的臀部及半個後腦勺都裸露在外,技術大隊那邊懷疑是老鼠或者野貓野狗之類的破壞過表層土壤。”
言宇陷入了沉思,葉竹蹙眉嘀咕:“也就是這裏原本比較隱蔽,卻因為城市發展規劃變得不隱蔽了,凶手卻沒有察覺到這點,一時大意,犯了錯?”
不管怎麽說,這種失誤向來都是警方所喜聞樂見的,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不起眼的錯誤完全可以引起案件進程的全麵突破。
就在三人討論的這會兒功夫,法醫已經在別人的協助下把屍體調轉了過來,當受害者的臉部出現在眾人麵前的時候,所有人都不由得呼吸一滯。微熱的輕風拂過這片區域,在人們的皮膚上纏綿,明明應該是歲月靜好的場景,卻在後背驚了一身冷汗後,讓人有種如墜冰窟之感。
那張臉血肉模糊,因為沒了臉皮,將那雙半睜著的眼凸顯的有些可怖。視線下移,便可見到不著一物的軀體上,一道血淋淋的切口由胸前蔓延到小腹上,要多駭人就有多駭人。
“周隊,看來您決定通知我們是正確的,這兩起案子的確可以並案。”言宇突然發聲,將在場的其餘人從出神的狀態中拉了回來。
“綠頭蠅的幼蟲……”法醫用鑷子從死者鼻子內夾取了一隻幼蟲,用放大鏡仔細觀察了一番後判定:“是1齡幼蟲,沒錯了,死者死亡時間在兩日內。至於死者胸腹處及臉上的傷口都有生活反應,應該是生前傷。具體死因也應該和三天前發現的那名受害者一致,因為失血過多。其他細節性的問題我在回去後會形成報告交給你們。”
“雖然這次的死者死亡時間較短,並不需要周邊的土壤進行驗證,但是正因為時間不長,大自然還沒來得及抹去凶手有可能殘留下來的證據……”言宇輕聲的和周誌剛交流著什麽,而對方也不停的點頭,表示了讚同。
而靜靜站在一旁的葉竹的目光,自剛才開始,就一直沒有離開過受害者。她最開始是盯著那張分辨不出是何長相的臉看了許久,緊接著視線隻是大致掠過整個軀體,又再次落到了那張臉上。
這種無名的感覺到底是什麽呢,胸腔內心髒開始劇烈的跳動起來,她有些難受抬起手按了按,似乎有些答案呼之欲出。
可直到法醫完成了現場的初步屍檢,屍體被人小心翼翼的裝進袋子裏的時候,她也沒能想起什麽,直到工作人員將受害者散落在袋子之外的那縷頭發塞回去的時候,電光火石之間,她陡然睜大了眼睛。
回去的路上,言宇奇怪的看了此時坐在後麵安靜無聲的小姑娘兩眼,似乎覺得小小的密閉空間裏冷不丁的這麽安靜,有些不太習慣。
等到警車停在市公安局樓下的時候,葉竹才回過神,看了看窗外,對著前麵正欲推開車門的男人開了口:“言隊,我想去法醫解剖室。”
對方手上的動作頓了頓,思考了兩秒之後,順著後視鏡,二人對視了一眼。
言宇隨即收回了手,衝著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司機小王道:“麻煩送我們去解剖室。”
他們到達的功夫,彭一山正和剛剛回來的法醫對那具屍體進行清洗工作,葉竹快步上前,伸出手拿過原本束在受害者頭發上,這會兒卻靜靜放在一邊的黑色發圈。那發圈看起來平平無奇,隻是上麵帶著一顆小小的,銀色塑料製成的蘋果形狀裝飾品。
“彭哥,能不能先做一下麵部修複?”她忽然問道。
對於她的異樣和請求,彭一山略感不解,不過在看到後麵站著的言宇微微頷首後,也一口應了下來:“好,我先拍幾張照片,然後把數據導入電腦裏。”
葉竹一直捏著那個發圈,站在一旁靜靜的看著他們圍著解剖台忙忙碌碌。
彭一山不愧是這個領域的國內最高水平,麵容修複其實是一項非常複雜而又精密的工作,而他卻在短短幾個小時內就完成了。在完成之後,他伸了一個懶腰,隨即將電腦屏幕轉向了對麵等待著的葉竹:“應該差不多就是這樣,相似度在百分之九十以上。”
葉竹抬眸,瞬間屏住呼吸。
不知過了多久,解剖室內響起了她輕到不能再輕的聲音:“受害者我認識。”
那張電子合成的人臉,就算與本人有些出入,但是仍舊能夠依稀辨認出,這名死者正是特別調查組在來時的飛機上,坐在她旁邊的那個女孩兒的……二舅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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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在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