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女士, 您稍安勿躁。”葉竹臉上笑意不變,從身邊的女同事手中接過一杯溫水,由茶幾之上推到了對麵。
可能是因為她的長相著實沒有什麽攻擊力, 加上之前去長湖花園別墅裏取證的時候,她也一直隻是個背景板,所以潘曉慧在麵對她的時候是壓根沒有什麽戒心的。
許是這一個多小時的焦慮著實耗費了不少心神,女人想了想還是拿過了那杯水, 隻是伸出的手有些微抖, 指尖發白。
葉竹默默地注視著對方的反應,在看到其溫水入口發出的一聲微不可查的喟歎後,便知道這潘曉慧一定知道些什麽,不然單單隻是來公安局辨認一下盜竊他們家的嫌疑人, 何至於緊張成這個樣子。
“暖和了嗎?”她問。
潘曉慧手上動作一頓, 隨即抬起頭看了看屋頂上的中央空調出風口,皺起眉語氣不善:“這個破空調開的是想凍死誰吧?有什麽想問的就快問,你們這幫警察真是有些奇怪,不就是辨認個小偷嗎?為什麽要把我和我老公分開?”
葉竹沒有第一時間回應對方的這些問題, 而是給那名女同事使了個眼色, 女同事便起身走到了門口處, 按下了關閉中央空調的按鍵。
眼下正值盛夏, 外麵是熱浪滾滾, 這空調甫一關閉, 不出幾秒鍾屋子裏就能感覺到了溫度的明顯上升。隻是潘曉慧的冷和外界無關,這點她自己心裏是無比清楚的, 就算室溫一路上升到三十度, 仍舊無法避免她從心底泛出的絲絲涼意。不過為了不讓人發現什麽異常, 她很快竭力鎮定下來, 佯裝無所謂的放下了水杯,優雅的雙腿交疊,抬眸看向了茶幾對麵椅子上坐著的二人。
“潘女士您千萬別誤會,畢竟您家裏發生的那一起盜竊案金額數目巨大,就算在全封河市範圍內,這都算是大案要案,半點都不能馬虎。距離案發到今天,中間隔了將近半年的時間呢,這人的記憶啊,多少都會變得模糊。為了避免您和您的丈夫在做筆錄的時候受到彼此的影響,所以才將您二位分開的,他現在就在咱們隔壁,放心吧。”
潘曉慧用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方才說了這番話的葉竹,不管如何,到底是心下鬆了一口氣,整個人的表情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緊繃了:“動作快點,我老公好不容易回家,我們兩個一會兒還得出去好好慶祝一下呢。”
“好的。”葉竹笑眯眯的打開了手中的文件夾,從中抽出幾張照片,照片中的場景看起來就是他們上午剛剛去過的那個7號別墅,隻是要淩亂上許多。
“這個是在你們報案之後,警方到達現場後第一時間拍攝下來的,您不妨再看上兩眼,這樣對於接下來的回憶有幫助。”
女人身形未動,隻是眼皮微微下垂,盯著茶幾上的照片看了一會兒後,麵露不耐。
葉竹看著時間差不多了,就裝模作樣的拿出錄音筆,並且示意女同事做好記錄後,開口道:“潘女士,現在麻煩您仔細回憶一下,盜竊案發生的當天,您都做了什麽以及如何發現家中被盜從而選擇報警的。”
“我都做了什麽?”
“對,越詳細越好,最好是從當天早上您起床後開始回憶。”
潘曉慧再次皺了皺眉,似乎十分不解為何會有這種奇奇怪怪的要求,但是她這段時間以來和警方也沒少打交道,所以隻是略微有些不滿:“破個案,為什麽要知道我做什麽?都過去那麽久了,我能記起來才有鬼。”
“能想起來什麽就說什麽,不拘於時間線,我們要的隻是一些細節,看看能不能有什麽新發現可以幫助警方給盜竊者順利定罪。況且那天對於您來說一定是印象深刻的,肯定能想起點什麽。”葉竹神色如常的解釋,表情正經的令人信服。
“……”沙發上坐著的人聞言動了動,找了一個更加舒適的姿勢後,這才神色認真的開始回憶起來,大概多了一分鍾左右,她慢吞吞的開始了敘述:“那天早上,我起的很晚,因為前一天晚上在姐妹家裏玩牌,將近淩晨才回家睡覺。”
“不對,應該是中午了才對,因為起床之後,張阿姨直接端出來的午飯。”
潘曉慧在最開始的時候還有點磕磕絆絆的,不過一旦開了頭,就順暢多了:“吃過飯之後,我上樓化了個妝,換身衣服後就出門了,因為前天在姐妹家裏約好了第二天一起去吃下午茶。到了商場,先是買了兩個包和一些衣服,接著就去喝了咖啡。後來……晚上我們又去了一家很有名的私房菜館,這些行程結束之後,我就開車回家了。”
“根據之前的筆錄記載,您當天晚上到家的時間是十一點四十五分?這麽精確?”葉竹抽空插了一句嘴。
“嗯,因為那個時候我剛剛停好車,給小姐妹打了個平安到家的電話,通話記錄是有時間的,所以我很確定就是那個時候到的家。”女人十分篤定。
“下車之後我就往家裏走,剛走到門口我就發現不對勁了,因為大門開著。喊了兩聲沒人應,屋裏還一片漆黑,我站在門口壓根不敢進去。好在附近有正在夜間巡邏的保安,我就叫過來一個陪著我進的家門,進去後的第一件事我就是開了燈,一眼就發現了客廳裏一片狼藉!嚇得我趕緊跑到樓上看看我的衣帽間,結果果然,首飾全都丟了!還有保險箱裏的現金和買過來收藏的珠寶,都沒了!”
即使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半年,潘曉慧說起來還是一副要窒息的模樣,顯然對於她來說,丟了那麽多的珠寶首飾要比丟錢難受千倍萬倍。
“聽到我的尖叫聲,保安替我報的警,接著警察就來了。”她後麵幾句說的敷衍,然後看向了茶幾對麵的人:“大概就是這麽個情況,你們還有什麽想問的?”
葉竹跟女同事對視了一眼,確定記載無誤後,看著那份筆錄出了神,最終挑了挑眉:“潘女士,我現在隻有一個問題,你回到家中的時候,家裏沒有人?您丈夫呢?”
“我說過了,他經常出差,案發當天他在外地。”潘曉慧沒好氣的回應,眼神卻避開她的注視落在了別處。
“哦……”葉竹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沉默了幾秒鍾後,忽地又問道:“上午的時候,在您家中看到的那位阿姨,就是您口中的張阿姨吧?她是住家保姆嗎?”
女人似乎覺得她的問題太過於跳脫了,一臉不悅的回應:“是。”
“嗯,如果孔先生常年不在家的話,那麽大的房子,的確需要人在家陪你哦。”
“嗯,張阿姨自從我們搬到封河市就在我家裏做了,因為我老公知道我膽子小,所以找保姆的要求就是能住家。”對方提到孔瑞的時候,神色稍微緩和了一些。
葉竹聽到她的回答,瞬間收起了笑意,挑了挑眉:“那為什麽案發當天她也不在呀?明明您說過,當天中午她還給您做了午飯了。”
“……我有說過嗎?”潘曉慧愕然,但是她眼底透出的情緒顯然不是這樣的,應該是想要用驚愕的表情去掩蓋住自己的真實情緒。
“錄音筆就在這裏,要不您重新聽聽?”葉竹將茶幾上的錄音筆往對麵推了推。
女人想也沒想的就拒絕了:“那就是我記錯了,張阿姨那兩天不在家。”
“那您又說自己膽子小,必須有人在家陪著?既然張阿姨不在家,案發頭一天晚上,您怎麽不幹脆在姐妹家裏住下,”葉竹揪住了她話語中的前後矛盾,進行精準打擊。
“我都說了我記不住!那麽久的事情你們現在才問?我是怎麽知道!”潘曉慧突然發難,聲嘶力竭的大喊了兩句,胸膛因為劇烈的呼吸而上下起伏著。又過了一會兒,她再次改口:“我想起來了,那天中午吃過飯,張阿姨跟我請假,說是家裏有事,回老家去了。”
“真的?”
“……”女人看著葉竹那高深莫測的表情,回應的話忽然哽住,她轉了轉眼珠兒,張嘴卻無法回答出‘真的’這兩個字。隻能不停的在腦海裏快速回憶著剛剛自己都說過什麽話,生怕再次被警方抓住漏洞,質問的她啞口無言。
可惜越想心裏越亂,越亂腦子越遲鈍,到最後她簡直趨於崩潰。
“潘女士,您知道……”葉竹伸出了手,在看到沙發上的人因為她這突如其來的動作下意識的驚了一下後,唇角微勾,拿起了茶幾上的錄音筆:“您知道為什麽,這起盜竊案一直到現在都沒有破嗎?因為有人在撒謊。”
“誰撒謊?誰撒謊?”潘曉慧像是被戳到了什麽痛處,一下子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神情激動:“我是受害者,受害者!你們警察不去審問那個小偷,跑過來審問我?這是什麽道理?!我要投訴你!”
平靜的看著那根伸到她鼻子前方的手指,葉竹隻淡淡的盯著對方看,等到整間問詢室隻剩下女人那‘呼哧、呼哧’的粗喘聲後,她這才語調不變的開了口:“潘女士,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要撒謊,但是你們家裏的那個保姆,張阿姨總不會撒謊吧?提供虛假信息阻礙警方辦案是犯法的,你猜她會不會願意為了幫主家隱瞞而獲刑?”
潘曉慧就這麽定定的看著她,因為全身上下過於緊繃用力,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
忽然,她跌坐回了身後的沙發上,雙手掩麵,失聲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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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柒非暮落’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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