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竹眸光閃爍, 但是並沒有出言打斷對方的話。
鍾倩倩像是徹底陷入了回憶中,表情和方才相比都有些不一樣了:「季迎是我們幾個當中年齡最大的, 她平時對待我們幾個就跟照顧妹妹似的,我們自然和她親近。她的長相想必你們也都見過,身材也好,臉蛋也漂亮。」
這點葉竹倒是不否認,季迎長得的確很惹眼,要不然也不會把楊世龍迷成那樣。
「不過可惜的是,我們這個廠女工多, 流水線上的男人少的可憐。所以即便她長的再好看,也是拖了好些年才遇到了一個合心意的男朋友。」女人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帶上了些無奈。
「她的男朋友也是你們廠子里的員工嗎?叫什麼?現在還在不在本廠工作?」
「當時的確是廠子里的員工, 還是個坐辦公室的, 叫田子晉。年紀不大, 三十歲出頭, 個子中等長得不錯,關鍵油嘴滑舌的會說漂亮話。」鍾倩倩點了點頭,隨即撇了撇嘴, 似乎有些不屑:「他們兩個是在食堂認識的, 這男人一眼就相中了季迎,緊接著沒幾天兩個人就在一起了。說實話, 像是我們這種女工能夠遇到條件好的男人的幾率太低了,所以季迎很開心能夠遇到田子晉, 幾乎沒怎麼考慮就答應了對方的追求。」
「女人嘛,有點炫耀的小心思很正常。他們兩個在一起后濃情蜜意的,我們打趣她難得回宿舍睡一宿,她便主動提出讓田子晉請我們吃飯。我記得當時去的是一家火鍋店, 大家都很開心,日子本可以這麼過下去的。結果過了沒多久,忽然有天關娣請了一周的假,說是老家有事。」
顯然,此刻她終於說到了正題上,剛剛才鬆快了的臉瞬間又緊繃了起來:「那周季迎也從田子晉外邊租住的房子回到了宿舍里住,我們問起她的回答都是田子晉家人生病住院了,兩個人畢竟還沒過明路,只能先回來住一段時間。一周后,關娣回來了,當天晚上我記得我和蘭蘭下班之後第一個回的宿舍,看到關娣還挺吃驚的。」
「我們仨正在閑聊呢,忽然季迎帶著翟煢氣勢洶洶的就推門進來了,二話不說扯過關娣的頭髮就開始扇巴掌。我和蘭蘭都懵了,回過神自然是要上前勸架的呀,那會兒關娣被打了個猝不及防,硬生生的挨了好幾個嘴巴。等到我們兩個勉強把她們拉開之後,我手臂上都挨了好幾下,蘭蘭也好不了多少就是了。」說著,鍾倩倩似乎仍然能夠感受到手臂的疼痛,下意識的抬起左手覆蓋在了右手臂上,看起來心有餘悸。
「季迎是停手了,卻接著破口大罵,我和蘭蘭這才知道了,原來關娣請了一周假是跟田子晉出去旅遊了。真是一對狗男女,一個腳踏兩條船,另一個明知道是室友的男朋友,還巴巴的往前貼!這事兒還是翟煢發現的,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后,我和蘭蘭當然也站在季迎這邊,不過打人肯定不行,那可是犯法的。」
「於是季迎想要把事情鬧大,沒想到田子晉過了幾天就拍拍屁股跳槽了,只剩下她和關娣在廠子里遭受著知情人的議論。好在知道這事兒的人不算多,忍一忍也就過去了,但回到宿舍后……」她說到這停頓了一下,欲言又止。
葉竹歪了歪頭,頗為肯定的開了口:「你們四個人抱團,孤立了關娣?或者再說的嚴重一些,你們霸凌她了?」
鍾倩倩聞言連連搖頭:「我沒做過,我只是跟著孤立了她罷了,可是季迎肯定不會輕易放過她的,蘭蘭和翟煢一向都挺季迎的,所以……」
「你們都做了什麼?」
「是她們。」對方反覆強調,然後才吞吞吐吐的開了口:「不過就是一些言語上的譏諷罷了,還能有什麼?」
聽到這個回答,葉竹會信才有鬼,是以雙手環胸站在原地,就這麼淡淡的盯視著她。
「……」鍾倩倩被看的後背發涼,掌心也是一片冰涼粘膩,可想而知是出了多少的冷汗。她狼狽的將視線移到了一旁,到底是頂不住這種壓力,說出了實情:「她們幾個曾經趁著關娣在廁所洗臉的時候,把人按在了洗臉盆里,害的關娣嗆的半天沒能緩過神來。有一次她們還把關娣衣服帽子上的線繩拴在了機器上,機器一運作差點把人給勒死,還有……把關娣治療內分泌的葯換成了安眠藥……」
葉竹的眉毛越皺越緊,等到對方供述完畢,她緩了好幾秒鐘的神,不可置通道:「你們這是謀殺!」
女人被嚇到一縮脖子,帶著哭腔回應:「是她們!再說了,人不是沒死嗎?」
「沒死?」葉竹几乎被氣笑了。
「那……那她從樓上跳下去是她自己願意的呀,又沒有人推她!」鍾倩倩鼓起勇氣,用最快的語速反駁道,隨後慫兮兮的再次縮成了一團,。
懶得在這種已經發生了的事實上繼續浪費時間去糾纏,葉竹接著問道:「關娣就沒想辦法脫離你們?」
「她有什麼辦法呢?本來性格就是內向的,就因為這樣我們才想象不到她竟然會搶別人的男朋友!她家裡很窮,在省內有名的貧困縣,父母還都一身病,兩個弟弟在念書,全家上下就靠著她這一份工資活命呢。所以她是說什麼都捨不得另外花上幾百上千的出去租房住的,也不敢辭職,因為以她的學歷出去根本找不到比這裡工資更高的工作。我們這種廠妹說起來的確不大好聽,但是比別的能做的正經工作,賺的要多不少。」
「事情發生之後,關娣也想過調換寢室,反正廠里就那麼回事兒吧,季迎比她吃得開,她的打算最後也落空了。」鍾倩倩說完之後,抬起眼皮瞄了對面的人一眼,然後又以最快的速度恢復了原狀。
「把人按在水盆里的是翟煢?」葉竹忽然問了這麼一句。
這個話題也是夠跳躍的,鍾倩倩用了許久才反應過來,接著輕輕的點了兩下頭。
「那麼將關娣衣服上的帽繩纏進機器里的自然是高冬蘭了,季迎則是把對方的內分泌藥物換成了安眠藥?」這個規律其實相當的明顯了,翟煢被發現溺死在龐山水庫里,高冬蘭吊死在自家的桌腿上,而季迎就吞了大量的安眠藥,死在了出租屋的床上。
葉竹說完之後,沉默了一會兒,思索再三還是開了口:「那麼你呢?你當初到底做了什麼?」
鍾倩倩愕然抬頭,兩個人的視線在半空中交匯,她用力的搖著頭,極力否認:「我什麼都沒做,我只是孤立她而已,這也是為什麼當初她們都辭職了我卻好好的呆在這裡的原因,沒做虧心事自然是不怕的。所以我肯定不會死的,肯定不會死的……你們還不快點去抓人?我已經把所有的事都和盤托出了!」
女人的否認在葉竹的意料之中,她也沒有繼續逼問,因為如果對方鐵了心的不想說,再問下去只能是浪費時間。想到這裡,她扭過頭看了一眼一直在門口處站著的兩個男人,用眼神詢問了一下他們是否有什麼想要說的。
言宇適時的上前兩步,終於踏進了這間宿舍內:「我現在只有最後一個問題,湯山和綠湖到底是什麼地方?」
鍾倩倩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目光越過了眾人,直接落在了門外正對著的那扇玻璃窗上。
言宇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除了有些反光又有些髒的玻璃,沒能發現什麼貓膩。接著,他沒有遲疑的邁開一雙大長腿走到了窗邊,向外看去。宿舍樓后是一片未經開發的小樹林,樹木很是稀疏,能夠清晰的看到有些微禿的草坪上已經被人踩出來幾條清晰的小路。
那些小路都通往一個方向,盡頭是一處不算大的死水水塘。最近一段時間溫塔市的氣候比較乾燥,並無降水,所以眼下水塘里的水位很低,露出了周邊的淤泥。因為是死水,水質不算乾淨,有些發綠上面還飄著一些白色垃圾。
在池塘的南側,地面上有一高約兩三米的小土包,應該是之前蓋樓的時候留在這邊的沙土。長年累月的堆放在那裡,上面長滿了野草,相較於周圍平緩的地勢,的確像是一座小山。
一邊湊過來的蔣冰不由得咂舌:「就這?湯山和綠湖?怪不得在地圖上找不到呢。」
隱藏在忠瀾電子廠宿舍樓後面,雖然看起來一無是處,但是卻又不得不承認是個飯後遛彎的好去處。最起碼從那些踩出來的小路來看,很多廠內員工都是這麼想的。
搞清楚了事件的來龍去脈,也找到了綠湖和湯山,今天這趟算是沒白跑。蔣冰眼珠子一轉,詢問道:「頭兒,你覺得時隔一年多,誰會按捺不住那顆仇恨的心,過來複仇?剛剛鍾倩倩不是說,關娣有兩個弟弟嗎?要不要查一查?」
「回頭跟羅奇說一聲就行。」言宇回道,語氣有些漫不經心,顯然覺得並不需要將重心放在那兩個弟弟身上,不過是按照流程走一走罷了。
這時,葉竹也從宿舍內走到了門邊,隨口分析道:「順便還要讓羅奇查一下當初關娣自殺一案的相關資料,畢竟在這間宿舍發生的種種還是挺隱秘的,外人未必能了解的這麼清楚。要是關娣家裡人知道內情,會隱瞞警方嗎?」
應該不會,把人逼死也是犯法的,關娣那兩個弟弟要是知道些什麼,必定會追究所有人的法律責任。
蔣冰覺得有道理,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腦瓜頂,愁眉苦臉的。
既然不是關娣的親屬,那又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