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烽火無戲言（上）
大周正統十七年四月初七。
嶺北漁陽郡北部，有陰風怒號，戰鼓擂動……
哈鬆勒緊了戰馬的韁繩，來到漁陽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明白這片土地對於瀚庭來說意味著什麽。
肥沃的土地上能生長出肥美的青草，有了肥美的青草就能養育更多的牛羊馬匹，有了更多的牛羊馬匹，才能養活更多的瀚民……
這是一個死結，根源都繞不開土地，嶺北六郡的土地。
“進攻。”隨著哈鬆用胡語說出這句話後，大批的騎兵就開始上前。
胡人雖然缺少攻城器械，但是多年與大周軍對戰，多少也繳獲和掠奪了一些，而這些器械現在就派上了用場。
沒有什麽豪情萬丈，有的隻有死去的屍體。
戰馬嘶鳴著倒在混雜著冰雪的土地上，血流出後冒著熱氣。
雪地下麵遍布著陷阱坑和竹刺，成百上千的胡人中招，和他們的戰馬一起永久的留在了這片土地上。
哈鬆鎮定自若的坐在自己戰馬上正在觀戰，隻是他那跳動著的眼皮出賣了現在的他。
這一刻的他才明白，匡陽部攻打一個大興城為什麽會付出那麽大的代價。
並不是胡人的騎兵不強，而是周人的工匠們製造出來的器械殺傷力有如神賜。
韓文津自然是看不到這一切的，築衛城的防禦力量有限，想要真正的做長久防禦的打算，還是需要依靠郡城的完備守備力量來進行，所以他現在隻能抓住每一分每一秒來調度各方，完善郡城內的防禦。
但是情況不是很樂觀。
漁陽城這些年在太守沈陽的治理下經濟發展的不錯，但是戰備缺乏休整，很多城牆都出現了老化，而且最關鍵的是沈陽不會打仗。
所以，壓在韓文津身上的擔子不是一般的重。
籠罩在漁陽郡內的陰霾遲遲無法散去。
哈鬆沒有去聽戰報，並不是因為他不在乎，而是不想聽。
今日的戰鬥，自己麾下的兵馬雖然強悍，但是麵對牆高弩猛的大周軍隊，沒有占到半分便宜。
事實上更重要的還是他在等一個時機。
十三萬那月部的兵馬要麵對六萬守城不出的大周軍隊還是捉襟見肘了些。
可是緊隨在自己身後的匡陽部不同。
大興城大戰過後，匡陽部雖然損失慘重，但是瀚君答應了要給匡陽部今年最肥沃的草場，這樣一來，匡陽部的元氣在這一年內很快就能恢複大半。
“明日，務必拿下一座築衛城。”哈鬆喝了一口熱好的酥茶，然後就躺在了羊皮大床上，開始睡覺，但是很快他就睜開了眼睛，對著正準備離開的一眾桓達說了一句：“不惜代價。”
桓達們一聽到這句話，心神一愣，但是都不敢多說些什麽。
秩序在五胡當中極其分明，就好像底層的桓達都把那些貧民看做是奴隸，下層的桓達對於上層的桓達來說也是如同奴隸一般。
五萬那月部的軍隊，想要攻下這片城，基本上不可能。
哈鬆得到王庭的認可，深知自己可以為王庭賣命，但是不能隻為王庭賣命，這種時候正是自己積累實力的好時機，十三萬兵馬都相當於自己的心腹，不能就這樣為王庭而白白折損在這裏。
但是自己又必須要做出全力以赴的樣子。
柏琳可汗身邊的桓達們都是些老謀深算的家夥，與他們相比，自己無論是實力還是算計都差的不止一點。
第二日，烽火連天，那月部的士兵猛攻一座築衛城，動用了各種手段，最後損失了兩千多人，才將這座駐紮了四百人的築衛城攻下。
哈鬆登上築衛城破碎的城樓，眺望著南方連天的烽煙，深感無力。
但是既然打下了這座築衛城，那麽自己接下來無論怎麽打，在王庭那邊都能有一個好的交代了。
華子清駐守的正是第二座築衛城。
他明白接下來要麵對的是自己從未遇到的胡人“正規軍”。
相較於他之前遇到的那些攔路的胡人，這些才是真正的五胡。
騎兵戰陣這些年來早已經被胡人所熟悉和學習，所以此刻在第二座築衛城外，近萬騎兵組成的龐大軍陣正帶著無比震撼的馬蹄聲前進。
與以往衝刺的騎兵不同，哈鬆命令騎兵緩步推進，主要還是為了預防地麵上的那些陷井。
今天是他的十七歲生日，雖然已經一年沒有見到師尊了，但是他依然還記得師尊是那麽的嗜酒如命。
望著城外即將到達城樓下的胡兵，華子清新想：“也許這天底下沒有幾個人有這麽大的場麵慶生了吧。”
塵土在天空中凝滯不散，遮蔽了天空中的太陽。
陰風在戰場中怒號不息，蓋住了沉悶的戰鼓聲。
旌旗滿天飛舞，因為空中塵土飛揚的緣故，已經看不清上麵到底是個什麽模樣了。
就在此時，沉悶的號角聲變得有些急促，最前方的狼騎們在聽到這急促的號角聲後，就好像約定好了一般紛紛開始衝刺，蹭亮的胡刀從他們的手中飛射而出，砸在了城樓上，許多大周士兵一個不小心就被這些胡刀砸中，頭破血流，或者是幹脆自己斃命。
隱藏在城牆中的強大弩機已經全部拉滿，隨時可以往那一排排的人頭上射出。
君無痕實際上也很緊張，這座由他鎮守的第二築衛城內隻有三千人，想要抵擋如黑色狂潮般數量的狼騎，幾乎不可能。
觀主帶著他的幾十名弟子也在這座築衛城中，他們沒有上城樓而是在打坐，因為他們現在要做的不是殺敵，而是將自己的狀態保持在巔峰狀態。
胡人也有修行者，這些修行者對於士兵的威脅遠遠大過那些“飛刀”。
此時，在漁陽城裏，也發生了一件大事，一件讓韓文津欣喜若狂的大事。
幾十名穿著殘破戰甲的嶺北軍士兵將傷重的趙常勝護送回了漁陽城。
韓文津是飛騎將軍，現任幽城軍大統領，軍事水平自然是極高的，但是沈陽卻是一個活生生的書生，對於軍事半點都不懂。
這種關鍵是時候，韓文津自然不可能一直停留在漁陽城裏，但是他一走，漁陽城無大將鎮守，又可能會被胡人繞後攻破，可如今趙常勝到了，一切就都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