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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交易

  蕭琅疑問來得突然,沉皎一下沒反應過來,猶自笑嘻嘻,“我是沉皎呀,師叔口渴嗎?”


  他端來溫水遞到蕭琅嘴邊,“來,師叔飲一口潤潤喉。”


  “不必。”蕭琅搖了搖頭,擋住沉皎伸到她麵前的手臂,“多謝。”


  “師叔?”沉皎十分不習慣這樣的客套與疏離,他捧著碗坐在床邊,小心翼翼地問蕭琅他是不是做錯了什麽。


  “對不起,我一時想不起你是誰。”蕭琅勉強笑了一下,眼前這人看著很眼熟,卻總也記不起名字,也許是她睡得昏了頭。“我再躺片刻,外頭好像夜深了,你也去睡罷,不用守著我。”


  她說罷便躺了回去,留下沉皎坐在那裏滿心疑惑。他獨坐良久,想了想起身出了門,然不過一刻鍾便回來了,坐回床邊繼續盯著蕭琅。


  此時他困意全無,一心隻想著蕭琅能再次醒過來,希望那人醒來後別再迷迷糊糊地認不出他是誰了。


  次日天亮後,沉皎猛然驚醒,他倏地坐起來茫然四顧。此時,他的身下是溫軟的床榻,蓋在身上的正是昨晚蓋在蕭琅身上的那床薄衾,但床榻原本的主人卻不見了。


  沉皎驚慌地跳下床,四下尋人,“師叔?師叔……”


  “你起來了。”蕭琅聞聲從門外走進來,看上去除了臉色蒼白些好像並沒有什麽其他問題,她見沉皎滿殿亂竄的模樣忍不住笑起來,“你好像一個跟丟母親的稚兒。”


  “師叔!”沉皎衝過來,把住蕭琅的肩膀上下打量著她,萬分擔憂地問道,“師叔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蕭琅聞言一臉疑惑,“啊?”


  沉皎見狀心裏一涼,重重地歎了口氣,“我叫沉皎,是陰陽家陽宗第六十五代弟子,師從子冉門下。”


  “呃……”


  “你也是陰陽家弟子,但你是陰宗一脈,道號疆景子,師從術主無名先生門下,行四,大師兄是疆德先生,二師兄是陽宗伏且,三師姊是陽宗子冉。師叔俗名蕭琅,前些年同秦王容宣結為夫婦,如今是秦王後,但眼下秦王不在,前朝後宮均為師叔主事。”


  “多謝記掛。”蕭琅有些摸不著頭腦,“但你突然說這個作甚?可是有人懷疑你的身份?直接拿陰陽家的腰牌給他看不就好了。”


  “師叔……”沉皎登時愣住,不大確定地撓了下頭,“你想起來了?”


  蕭琅腦筋一轉,立刻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便順著他的話點點頭,暫且安撫住對方的情緒。


  以她現在的狀況而言,無論發生什麽意外都不稀奇,不過捱一天是一天罷了,容宣和李岱串通好的那些話騙騙別人還行,騙她肯定沒用。她自覺沒有必要再在身上做些無用功,眼下最要緊的是如何在餘量不多的時間內為秦國和容宣爭取到更大的利益。不過如果運氣“好”的話,明天死了就不用再操心了!

  “這幾天容宣有沒有寄信回來?”也不知道那人走到哪兒了,約摸該到了,快的話說不定三人已經談過一輪了。


  “有。”沉皎將收在櫃中的檢取出來交給蕭琅,“我都幫師叔看過了,君上非常思念師叔,幾乎夜不……”


  蕭琅白他一眼,“略過這些。”


  “君上已到鄺鹿台,趙王本應盡地主之誼,然各處皆敷衍了事,甚至隻派了左師晏相迎,顯然沒把秦國和秦王放在眼裏。”


  “這都能忍?!容宣的忍耐性何時竟變得如此頑強!”


  “君上說了,身處異國他鄉能忍則忍,若非涉及原則問題他都可以不計較,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報複!”


  “果然不能對他期望太高……燕王那頭怎麽說?”


  “至君上寫信時燕王一行仍未到達,倘若今日仍未到,據約定時間推算便已遲了五六日,不知路上發生了何事,但密報言一切正常,許是燕王刻意而為或另有打算。不過趙王倒是早早派了相邦狐在河邊相候,擺出一副熱烈相迎的架勢,同君上那邊冷清的模樣可謂大相徑庭。”


  “捧一踩一麽,不稀奇。我隻是奇怪趙韋有何底氣膽敢如此薄待秦王,或者說,他有何底氣膽敢做得如此明顯。”


  “趙王供奉陰陽巫已有些年頭,許是鄢君許了他一些好處,支持他跟師叔和秦國對著幹,所謂背靠大樹好乘涼便是如此。”


  “看來西夷王宮地下的陰陽巫老巢端得正確無比,或許是端得少了才令他們有恃無恐。傳下去,趙國境內一個不留。”


  “是。”


  “燕王遲到一事再探報,另外我在信中所言二三事容宣意下如何?”


  “君上讓師叔盡管吩咐下去放手做便是,還讓我盯著師叔,不準師叔勞心勞力巨細躬親。”


  “沒勁……”


  “關於平準令一事君上很是重視,隻是他現在脫不開身,等他回宮之後再一起設宴款待。”


  “墨蒙來過沒有?”


  “來過。前置工作均已完成,但對方斷不肯聽從勸阻,執意而為,眼下各處已做好準備,隻等對方動手。”


  “可。忠渭君可有奏報?”


  “沒有。不過他昨天來過,有些擔心師叔,我已安慰過他,但似乎並未奏效。”


  “且隨他去,還有其他嗎?”


  “有。嬴涓來了封信,詢問師叔情況如何,又說前線皆安,秦吳已決定聯手拿下魏國,具體情況不得而知,總之魏國今歲亡矣。”


  “此事我知道,吳魏膠著太久,該損耗的也已損耗殆盡,再磋磨下去可就沒意思了,畢竟那些地方將來都是秦國的,適可而止。”蕭琅說著忽然想起前一件事,“嬴涓的信你回了嗎?”


  “回了,我說師叔很好不必擔心,隻是事務繁忙故由我代筆,等師叔得了空再親自回信。”


  “還是你機靈!”蕭琅讚賞地拍著沉皎的肩膀,“如此機靈可是有甚願望不是?”


  沉皎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期期艾艾地提出了自己的請求,“師叔能不能幫我們引見一下疆德師伯?”


  “你們?”


  見沉皎點頭,蕭琅忽然福至心靈,冒出一個新想法。她親昵地摟住沉皎的肩膀,提出了交易請求。


  “交易?”沉皎狐疑地看著她,心裏覺得不是什麽好事,“師叔該不會是又想讓我在君上麵前幫著隱瞞些甚罷?我拒……”


  “哎呀!師叔不是那種人!你怎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這種事做一次便罷了,再來一次他不得殺了咱們師徒二人……”


  “是殺了我,君上隻會殺我。”


  “殺誰都無所謂,我保證這個交易你絕對喜歡,事成之後你便是陰陽家陽宗第六十五代弟子中的第一人,任何人都會對你豔羨不已!”


  蕭琅的信誓旦旦給了沉皎一定的信心,他忍不住豎起耳朵,“說來聽聽。”


  蕭琅湊過去掩住口嘀嘀咕咕,沉皎臉上的表情逐漸從欣喜變成疑惑,很快又轉為驚恐,最後害怕地直搖頭,斷然拒絕了蕭琅的交易申請。


  “我不要!大師伯是來找師叔的,住到學宮不合規矩,而且大師伯本人也未必願意。師叔你也太坑了,還總坑我一個人!”


  “我哪有總坑你一人,這不是還有你的師兄弟嘛!你想想,為了給你和你的師兄弟行便利,我可是要冒著生命危險直麵師兄,我們互相分攤一點風險怎麽啦?”


  “我並非不願分攤風險,實在是因為不合規矩!”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們稍微活絡些這事兒便成了。況且你是晚輩,無論如何師兄都不舍得責怪你的!”


  “不要,我不要!”


  沉皎太了解蕭琅了,十分困難之事也能被她說成一分困難九分簡單,何況陰宗弟子間的“矛盾”那是他能摻和的?


  “你這就不夠意思了,”蕭琅很難過,“我們之間的師徒情義竟如此脆弱、如此經不起考驗嗎?”


  “師叔,大師伯並非眼下最要緊之事,不如暫且放上一放,等大師伯來了再隨機應變亦無不可,趕緊給君上回信才是正經事。”


  “你幫我回一下便是。”


  “師叔不回信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我若幫師叔回了豈不是明擺著告訴君上師叔出事了嗎?”


  “也對,既然如此那便不回了,等事情解決了再回也罷。”蕭琅直接做了甩手掌櫃,她一向不愛寫信,實在是沒什麽話想說。


  話音將落,宮人腳步輕俏上殿,呈上一卷錦囊包裹的檢,“君後,君上有信。”


  這種敢交到別人手中帶回來的信定不會寫些不正經的話,蕭琅便指使沉皎幫她念一下。


  “燕王昨天帶著明珠夫人抵達鄺鹿台,之前諜報所言應當八九不離十。君上還在信裏說,燕王自稱出城之後先繞道去了湯邑聆聽陛下訓誡,而後又於天官座前聆訓,所以到的遲了。”


  蕭琅聞言嗤笑,“稀奇,真有病似的。”


  “君上亦是這般評論。”沉皎說完口風一轉,語氣陰陽怪氣的勁兒像極了容宣,“君上問師叔怎麽回事一個字都不回,是不是忙著給嬴涓寫信呢?”


  “你剛剛不是說我不回信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嗎,他怎麽寫信問我了?”


  蕭琅趕緊鋪開竹簡,著墨動筆。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君上催回信也是正常的。”


  然不等蕭琅蘸取新墨,便有宮人回稟說忠渭君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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