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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略施小計

  一宵易過,未及天明蕭琅便起了,坐在妝台前由著宮人隨意梳頭,自己閉著眼睛打瞌睡。


  秦儉的課業仍在繼續,他一開始上課蕭琅這位太傅便得早起,這無異於要她的命,尤其當她發現自己已經起了而容宣卻還在摟著被子睡的時候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非要把那人也搖起來練功才覺得舒坦。


  容宣練罷劍便回賢德殿換衣裳,蕭琅和沉皎先行去往明德側殿等候秦儉和容恒。


  沉皎將昨日寫好的事簡遞上,蕭琅大致掃了一眼——上午有兩個時辰的課,課罷要去蔡雉宮裏一趟,下午要主持新歲首場論道辯會,晚上要去觀星台昏見占卦,上個月月初夫子寫信找她討要的去歲觀星錄明天便是最後期限,她拖延至今卻還差一個月未補齊,再不寄回蓬萊夫子又要寫信罵她偷懶——唉,時日甚艱也!


  沉皎又自案頭翻出一卷竹簡,遞給她,“師叔,公子昨日交上來的治水策論您尚未查閱,一會兒上課可是要為公子講解的。”


  蕭琅趴在案上敷衍地“哦”了聲,雖然她有的是事兒得辦,但她就是不想辦,反正今天也幹不完,索性破罐子破摔。


  沉皎一看自家師叔這副模樣便知其又陷入了間歇性勤勞、持續性低迷的狀態,遂道,“那我拿去給君上好了……一會兒公子來了您可得注意儀態,不能再趴著了。”


  蕭琅委屈地小聲叨叨,“我不想上課。”


  沉皎隻得好言好語哄著她,“師叔暫且忍耐些,其實公子和阿恒也不願上課。”


  蕭琅聽罷欲言又止,“……你到底會不會安慰人,你屬容恒的?”


  “呃……我拿簡給君上。”沉皎撓了撓頭,果然嘴欠會傳染,他決定之後少跟容恒擱一堆玩兒,否則早晚要被師叔攆回蓬萊。


  說誰誰到,容恒踩著沉皎離開的腳步進了側殿的門。他方才在門外聽沉皎說蕭琅今天心情十分低迷,讓他哄著點兒、督促著點兒,總歸不能放縱蕭琅渾水摸魚耽擱秦儉課業進程,眼下遂主動問起蕭琅新歲課業準備如何,秦儉在外數月所做筆記是否要看上一看。


  “不看!”蕭琅甚是囂張地揣起手,“我根本沒有準備,沒想到罷哈哈哈哈……”


  容恒懷疑這人是不是昨天被容宣氣瘋了,今天奇奇怪怪的。


  “容宣在做甚?”


  “同慶陽君、忠渭君和武安侯、大上造商定出兵之事。”


  “噢,又商量著怎麽賺人便宜是罷!”


  “哎,君後此言差矣,君上說了,國家之間的事都是正經買賣,怎麽能叫賺便宜呢!”


  “嘁……阿儉為何仍未到?”


  “被君上喚去旁聽了,一會兒便到。”


  片刻,秦儉果然自正殿而來,向蕭琅傳話稱容宣讓他寫一卷關於魏吳之兵與秦的策論,上午的課需得請假。


  “這樣啊……”蕭琅心裏高興得要命,卻還得裝作深思熟慮勉為其難的模樣,“國之大事在祀與戎,三國兵戎關乎萬民生計,筆下行文務必嚴謹以待,絕不可馬虎。我不便在此打擾,你且自行思忖,多深思熟慮些時日亦無妨。”


  “是,臣下明白!呃叔……”


  秦儉追喊不及隻得看著蕭琅迅速消失在他的視線裏,叔父留給他的課業太難了,他本想向叔母討教一二,如今看來是沒戲了。


  “唉,即便君後在這兒公子怕是也問不出一言半語來,君後自己的課業都沒做完呢!”容恒不遺餘力拆著蕭琅的台,“她上次找沉皎代筆,誰知課業尚未發回蓬萊便被無名先生算到了,派弟子來給她二人好一頓罵,君後若留下來,隻怕最後公子自己的課業尚來不及寫還得反過來幫君後寫。”


  原來出身陰陽家的叔母也會偷懶拖延!


  秦儉忽然覺得自己偶爾想著偷懶一點好像也沒有那麽罪大惡極了。


  蕭琅未乘車輦,也沒有帶沉皎和宮人,一個人慢慢晃悠到了東宮。


  適時,蔡雉姊妹二人正躲在室內調香,蕭琅不忍打擾,便趴在牖前靜悄悄地看著,直到蔡君偶然一抬頭,才發現她竟孤身來此,姊妹二人趕緊起身迎接。


  蔡雉有些惶恐,“臣下正尋思叔母今日許是到傍晚方有空閑,哪知叔母這便來了,臣下等未曾遠迎,著實失禮,望叔母贖罪。”


  “自己家自己人沒必要遠迎,何必學你叔父那一套沒用的。”蕭琅拉著蔡雉的手在案邊坐下,將自己從容恒那裏摸來的肉脯拿出來同二人分食,順便把得空的緣由一五一十同二人說了,接著便提起昨夜蔡安同宮人鬼魅的舉動。


  蔡雉聞言不免失色,她竟不知東宮出了這樣一號人物,說來又是她失職之過。“叔母贖罪,臣下……”


  “你有孕在身,好好養身體才是正經,東宮有田叔幫襯,你暫時不必操勞這些。”


  蕭琅安慰道,接著又令蔡君想個法子,一會兒將蔡安或那宮人引過來。


  可不是她故意找事,實在是機會主動送上門來,錯過這次難說還能不能有下次。


  蔡君應了聲,思忖須臾,招呼蔡雉的侍女巧一同出了門。


  叔侄二人在屋內等了約摸三兩刻鍾,肉脯幾乎要見底時,聽見蔡君和侍女巧聲音不大不小地說著“悄悄話”進門的聲音,蔡君回了內室,巧則留在了內室門外。


  三人又說了一刻多鍾的閑話,室外響起一陣呼喚巧的女聲,那喊聲裏充滿了小心翼翼。


  巧應聲出門,見來者是服侍蔡安的宮人米,而她與此人尚且熟稔,便出廊同米攀談了起來,問她有何要事來此,可是右媵姪有事要找少君不是。


  米連忙否認,稱是蔡安放她自由走動,自己隻是來找巧聊天的,並無要事。


  巧點了點頭,意欲支開米,“那咱們去和暄池走走可好?眼下那裏應當無人。”


  米婉言謝絕邀約,“和暄池太遠了些,萬一少君需要你時找不到人可如何是好,不如你我二人在此坐坐、說說話,找點樂子便罷了。”


  巧甚是為難,似是頗有顧慮,因此遲遲不肯點頭。


  米卻不容她想太多,當即便拉著巧到廊下同坐。


  巧有些坐立不安,站起來低聲勸道,“君後與少君正在室內說話,咱們還是別處坐罷,免得驚擾她們。”


  米拉住巧不讓她走,“無妨無妨,咱們也小點聲便是。”


  巧隻得又坐下,掩口清了下嗓子,“最近天氣幹燥,下了兩場小雨也不見好,你那邊距小池近,感覺如何?”


  “啊?甚好。”米雖然坐在這兒,但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那沉斂的表情怎麽看都不像是找樂子來了。


  巧自然能看出來米的心思並不在這裏,“你有心事?”


  “沒有,隻是……隻是怕閑話太多打擾到君後與少君。”


  米前後矛盾的措辭與舉動惹得巧不禁發笑,隨即在心裏歎了口氣。


  室內說話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入兩人耳中,巧悄悄瞥了米一眼,見對方神色有些緊張局促,便也沒有出聲打擾。少頃,她借故離開了這裏,隻留米一個人坐在廊下。


  米眼看著巧的身影拐過回廊,消失在對麵的拐角,她思慮再三,躡手躡腳地貼到了牆根。


  “……父親脾氣急躁,有時連大父大母都攔不住,臣下一直忍著沒有給他去信,便是擔心他怒極之下處置了嫂嫂,家醜曝光不說,更易打草驚蛇。如今看來卻是不能不報了,倘若嫂嫂意外亡故,家中必定追查到底,至時安安同其母所為將為更多人知曉,萬一不幸泄露,叔父叔母之苦心全然付諸東流,整個莊氏按律連坐,更會累及君子和公族。”


  “對方既然派了新人,便是放棄這對母女之意,廢棋已無用,留著終究是個禍害,母國尚且可以出賣,遠在千裏之外的趙國於她能算甚?趙韋向來提防君上提防得緊,又怎會留個把柄在君上手裏。原本我還想著,若是她識相,肯將功補過,保她母女平安未嚐不可,如今卻是想保也沒有機會了,她在宮中或許能活,她母親……且自求多福罷!”


  “臣下也曾想過替安安求情,可惜她實在是冥頑不靈!”


  “聽說她母親因遠嫁他國之事一直備受母族鄙夷,也許她是想替母親正一正名,可惜選錯了方式,不但害了自己,也害了自己的母親。”


  ……


  米聽出了這是公子婦和君後的聲音,兩人似是在討論她服侍的右媵姪蔡安。當她正準備繼續聽下去的時候巧突然回來了,身影出現在廊下,並往這邊走過來。


  米趕緊離開牆根,假裝在看廊柱上的花紋。巧走近問她在做什麽,她連稱“沒有做甚”,又說閑坐已久,她該回了。


  米要走巧也不攔她,也沒有送她出門,隻叮囑對方好生照顧蔡安便自行進了內室。


  室內暫停的說話聲隨著巧的加入又響了起來,米在院子裏聽得不甚清晰,意欲貼過去但又怕巧再冷不丁出來,一時站在原地猶豫不決,來去不是。


  須臾,牖格上的影子晃了一下。米見狀心髒一跳,生怕被室內之人瞧見她還沒走,立刻轉身慌慌張張地跑了。


  她哪裏能看得到,內室牖前站了兩個人,正盯著她驚慌失措的背影,隻等著她跑去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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