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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賢星之喪

  劉晨覺得蕭琅大概是瘋了,讓她說這話的容宣大概也是瘋了。


  看眼前這人一臉懷疑的表情,蕭琅並不催她立刻做出決定,隻勸她先在宮裏住下,等容宣過段時間探病回來,兩人敘敘舊再說其他。


  劉晨仍想拒絕,但蕭琅卻不肯再聽她說什麽推諉的言辭,當即拉著去看側殿,還興高采烈地問她布置喜歡不喜歡,屋裏暖和不暖和……看著那副少女期待的表情,劉晨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點了點頭說“甚好”。


  “那你歇著,先生所言之事你再尋思尋思,我看文書去了。”蕭琅叮囑道,“少思,多餐,飯點我喊你。”


  蕭琅的關心實在有些突兀,且莫名其妙,劉晨陡生疑慮,卻又說不出因何疑慮,總之甚是奇怪,一時不免呆訥,“呃,多謝君後。”


  蕭琅出了側殿,瞧見玖零和那個叫陸柒的男子正站在廊下說話,兩人狀似親密,她好奇之餘便躲在廊柱後光明正大地偷看。


  過會兒,容恒不知從何處冒出影兒來,也躲了過來,“臣下就說預感不祥,果然是她,她一來準沒好事!”


  “你這是偏見!”


  “嘁!那男子名喚陸柒,和玖零是師兄妹,現在兩人相好,明年下旬成婚。玖零梳的是現在貴族婦女間很流行的歪髻,還帶了一支金銀和合垂珠簪。”


  蕭琅驚詫,“這你也知道?”


  “臣下人緣好,宮人經常同臣下閑聊。”容恒這話說得甚是得意。


  “你確定和人緣有關係?”蕭琅瞥了他一眼,這人年輕皮相好,閉口不言時還真有點像宦寺人,“人家該不會是拿你當姊妹罷?”


  “不可能!”容恒斷然否認。


  “噫~”


  蕭琅懷疑地撇了下嘴,趁不遠處那二人尚未察覺有人偷窺時悄悄溜走了。


  劉晨三人初到未幾,學宮的儒家學生便接二連三地請假回了東海。


  接著,容宣自萬儒總院寄了一封家書回來。


  信上說,孔芳夫子雖已不能言語動彈,但尚能耳聽,然而時常糊塗,有時甚至連他和孔蓮夫子也認不得了了。眼下各學派都有師生相攜前來探望,看來孔芳夫子的情況確實是不好了。而他到書院的那日下午,陰陽家的伏且俠士和子冉女俠也到了,兩人後麵許是要跟他來一趟伊邑探望蕭琅。之前便在路上的長平侯衛羽因為走的是海路,亦將先從吳口往萬儒總院去,之後才會一道來都。


  悄聲念到最後,容恒清了清嗓子,忽然大聲道,“卿卿我心,悠悠永思,一日不見,如三月兮。言不盡念,切切嗣音!”


  一旁的玖零嘻嘻笑出了聲,蕭琅白她一眼,假裝不害羞地從容恒手裏奪過信紙,疊了兩疊塞進了衣襟裏。


  容恒故作驚詫,“君後臉好紅呀,可是受涼發燒了?”


  蕭琅自覺不甚要臉,但接二連三被人打趣,再加上容宣寫給她的情話被人瞧了去,此時也不由得燒起來,隻好色厲內荏地瞪著容恒,“我給你兩拳好不好?”


  容恒嘿嘿一笑,絲毫不懼。


  蕭琅俯身在紙上寫了兩筆,疊也不疊便扔給容恒,讓他寄給容宣。


  “少思,多餐,諸事妥當?”容恒一眼看盡那封潦草的家書,不泄氣地問蕭琅還有別的話沒有,怎麽隻寥寥一句話。


  “一句怎麽了?”蕭琅點著紙上的字狡辯給他聽,“少思謂之警醒,多餐謂之叮嚀,諸事妥當謂之述職寬心,這明明是三句,麵麵俱到且短小精悍,你懂個蚌殼!”


  “可君上不愛看這個,不如君後給他寫首情詩……”


  蕭琅覺得容恒這小兔崽子在為難她,她詩都不會寫還寫情詩!她將信紙奪回來,當即便要不寄了。


  有總比沒有強。容恒見蕭琅翻了臉,連忙將家書又請到手,趕緊跑去找人寄了出去,一刻都不敢耽擱,生怕蕭琅過會兒再反悔。


  玖零看了這許久,忍不住問了個問題,“君後可是不怎麽喜歡秦王不是?人家給你寫了三大張你卻隻回了八個字,差距未免太大了!”


  “你胡說!”容恒立刻挽尊,“我們王後最是恩愛不過!”


  蕭琅斜眼剜著他,似是十分嫌棄,“我們相識近廿載,有些話不必說出口便已心知肚明,何必訴諸言表。”


  玖零聞此點了點頭,應是信了這番說辭。


  容恒欣慰又激動地鼓掌,連稱“學會了、學會了”。


  蕭琅又扔給他嫌棄的一瞥。


  日走月升,時近除夕,萬儒總院新院長叔孫文布老院長孔芳先生訃文於四方。


  儒士孔芳乃是為世人極力尊崇的大賢士,一生所育棟材如帝師蕭燕然、名相溫子兄弟、容暇容宣兩代秦王者不計其數,雖得全福善終,安詳而逝,亦是令人極盡悲慟,湧入書院拜別夫子之名士名臣、乃至普通黎庶絡繹不絕,甚至連道旁偶聞老夫子講課的乞兒也擠入書院大禮相送。


  此般大事,又是自己一向敬重親慕的老人家的喪禮,蕭琅很想去送一程,但唯恐世人多心,對儒家與容宣不利,隻好忍耐不去。


  想必無名子亦是如此思量,否則以他與孔芳交情之深早已親自去了,何必派兩名陽宗親傳代陰宗前去。


  蕭琅為此愁縈數日,非得李岱當麵叱責她,罵得她張口結舌還不了嘴,她才不敢再鬧情緒。


  容恒亦是勸蕭琅不可思慮勞累,於她而言保重身體才是最最要緊的,萬不能再看文書看到半夜三更,冬天衣裳晾幹甚難,等到容宣回來瞧見櫃裏少了好幾件衣裳他可不幫忙扯謊遮掩。


  蕭琅懶得聽他多說,臉一撇耳朵一蒙隻當自己聾了,氣得容恒腦瓜子疼。


  時日稍過,劉晨便要回血薔薇總壇去,玖零和陸柒也一起走。


  臨行前一日,蕭琅再三“慫恿”劉晨將太政令的職務應下來。劉晨思忖良久,說回去同手下商量一番再做決斷,畢竟這是關乎百十號人前途的大事。


  隻要鬆口便是有望,蕭琅目的達成一半,導致送別的表情過於高興,惹得陸柒和玖零耳語,問秦王後是不是不喜歡他們。


  劉晨前腳剛走,太子良後腳便求到了蕭琅跟前,向秦國借三萬兵馬以助吳國攻下魏城大隗。


  蕭琅沒有應下,雖然她有這個權力,但她不能應。一則不知這究竟是吳侯的意思還是羋良本人自作主張,若是吳侯之意卻無借兵國書,若是羋良之意出兵實無必要。二則不知吳國可許秦國哪般好處,讓秦國將士白白流血犧牲絕無可能,非得吳侯本人親手寫明利益交換國書並蓋上國璽不可,畢竟羋良隻是個太子,他還有兄弟姊妹,吳國日後能否屬於他猶未可知,他的話不算數。


  “秦國擅自出兵於理不合,乃是不義之戰,必為人詬病幹涉吳魏國政,想來太子是明白當中利害的。隻要看到貴國璽印之書,南陲兵馬即刻發兵襄吳攘魏,鄙秦願借七萬之眾,助吳公直取魏都。”她如是回複羋良。


  羋良知她所言有理,但自家父親咬死不肯借兵,他實在拿不出國書,倘若再拖延下去,即便最後秦國願意出兵,隻怕那時是要為吳國報亡國之仇了!


  他思來想去,終是無視父親的忌諱與斥責,連寫數封家書勸解開導叔父羋子禹,試圖讓叔父說服兄長,且不說那七萬能不能作數,隻求先保住吳國國祚。


  盡管羋良的家書寫得快要比容宣還頻繁,但似乎並沒有產生什麽效果。蕭琅在臘月第一十三封回信中實在無話可說,隻好將此事拎出來說與容宣聽。


  容宣緊接著便來信勸她“莫煩”,他與孔蓮夫子,以及兩位院長已將孔芳夫子的一應喪儀處理完畢,除夕之前定能回家,此等小事等他回家之後再說。


  容恒每每念罷信便開始催蕭琅回信,愁得蕭琅直揪頭發。


  “唉~我當真再無話要說了,反正他都要回來了,偶爾不回也可。”


  容宣出門不過月餘,卻是寫了近三十封家書回來。最開始時蕭琅尚能同對方表達一番,盡管筆力孱弱,但好歹是心意,結果到後麵收得越來越多,幾乎兩日一封,小小藤鳥都要被玩壞了,她的文采也早已不足以支撐書麵文字,於是隻好抄書。


  時至今日,蕭琅心裏隻有一個念頭,裝死。


  “君後,院長過世不久,眼下君上心裏該有多難過啊,正正需要君後寬慰哪!若是君後遲遲無信,那些前去吊唁之眾難免多心,懷疑王後嫌隙,萬一有人覬覦君上的美貌與才華,趁君後走神不防備時趁虛而入,這可……”


  “住口!收!”蕭琅捂住容恒一直叭叭叭沒個消停的嘴,讓她安靜地看會兒書很厲害難嗎?


  容恒隻好閉嘴,想來容宣不日將歸,便也由她去了。


  隔兩日淩晨,蕭琅正在睡夢中,突然有人鬼鬼祟祟地在她腰間軟 肉上掐了一下。


  盡管那雙手帶著烤火後的餘溫,但冷不丁地出現仍是十分可怖。


  蕭琅嗷一聲坐起來,嚇得汗毛倒豎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瞪著不速之客,眼神意欲食人。


  始作俑者見她醒了倒是十分開心,側身坐上床沿,捏了捏在枕上壓出紅印的臉頰,笑嘻嘻地質問蕭琅,“說,你為甚不回我信,我可是等了整整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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