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右媵姪蔡安
東宮姊妹小心翼翼不敢出門、甚至連秦宮之主容宣也要防備著的行徑著實令人百思不得其解,蕭琅囿於此題便有些心不在焉,簡上的文字一個也看不進腦子裏,她索性扔下竹簡,招呼沉皎同她一起去東宮瞧一瞧。
沉皎作為外男,進入宮闈之內不甚妥當,於是建議蕭琅帶容恒一起,正好試探一番蔡雉忌憚的究竟是容宣還是另有其人。
“唉呀麻煩!”蕭琅無力地歎了口氣,突然靈光一現,“不如將蔡雉直接接入觀星宮內居住如何?觀星宮內的宮人盡為相舍舊人,再忠誠憨厚不過,再加上我與疆景子的名號親自護著她,這秦王宮內還能再出甚幺蛾子不成,簡直不要太省心!”
“師叔,你這不是將她二人往風口浪尖上推麽!”沉皎極為不讚同,大小蔡尋求蕭琅庇護是想藏起來,接入觀星宮豈非南轅北轍,正正好將二人暴露於人前,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全都會猜疑二人是否身懷秘密,恐怕效果差強人意。
蕭琅尋思了半天,決定先去東宮看看大小蔡再說。
話說那新星同眾多賢星一般,根本不屬於她的庇護對象,按理來說她隻需管束庇佑帝星與其國運社稷便可,帝星之外的百般事務皆為陰陽家眾人之責。可如今卻是什麽都要她管,若非被夫子強“賣”給了容宣,蕭琅幾番想回蓬萊甩手不幹了,早知宮中瑣事如此令人煩不勝煩她便不回來了!
沉皎在旁笑她說得輕巧,四年已是秦王忍耐的極限,當初蕭琅若是直接回了蓬萊,秦王怕是氣得要瘋,反正秦王同術主相熟,臉皮又厚,親自登門討還妻子的事絕對幹得出來。
蕭琅讚同地點頭,“臉皮確實厚。”
她讓沉皎將衣裳給明德殿送去,徑直去了東宮,她倒要看看二蔡身邊能有什麽貓膩。
二蔡早在東宮門前恭候多時,見蕭琅未乘車馬一身單薄地溜達過來,姊妹行罷禮便要上前攙扶她。
蕭琅一向極怕這二人拿她當長輩看待,對方拘謹不說,她自己亦萬分尷尬,遂搶先一步躥進宮門,詢問秦儉何去。
蔡雉忙答說,“君子往明德殿去了,叔父與少傅有言,欲與君子共擔國務。”
“阿儉哭了嗎?”蕭琅迫不及待想看秦儉哭爹喊娘的模樣,如果她沒有算錯,秦儉分擔的應該是她的那一份。
“君子欲哭卻是不敢呢!”蔡君掩口笑道,她可是看見寺人恒來報時自家君子那一臉懵逼的表情。
蕭琅見蔡君笑嘻嘻的不免多看了她一眼,這人神色舒展,情態開朗,斷不像秦儉說的那般憂思深慮。隨後又四下打量了幾眼,宮內比以往清淨許多,看著終於像個正經東宮了。
三人入殿稍坐,蔡雉便要傳各位嬪婦前來拜見。蕭琅連忙製止,稱自己隻是應約前來,此等緊要關頭閑雜人等還是少見為好,其他過會兒再說。
二蔡對視一眼,接連告罪,蔡雉更是自稱罪無可恕,求蕭琅隻責罰她一人,勿要牽連女弟與君子雲雲。
蕭琅不等她露出哭相便已喊停,“先說事,若是無關社稷,叔母倒也做得了主,若是有關秦國,隻怕你事先說再多也難打動我。”
蔡雉哭腔一噎,一旁的蔡君藏在她身後唯唯諾諾地不敢說話。但見女弟一到緊要關頭便退縮三尺,蔡雉隻得硬著頭皮自行述說。“不敢隱瞞叔母,右媵姪之母乃是趙女……”
右媵姪之母嫁與莊氏近廿載,雖是趙國貴族出身卻並非公室,亦從不與母族聯係,故莊氏擇選媵姪時並未將此等小事放在心上,秦起也隻問了一句母族親屬何在,得知兩家幾近絕交後便再未有所異議。
右媵姪入宮之後亦是十分老實本分,許是因為年紀小,拙於言辭,不善爭鋒,漸漸成了嬪婦之中相對缺乏存在感的人。右媵本就不喜她,左媵姪與右媵一向不對付,故恨屋及烏,也不待見她,左媵蔡君又隻知圍著阿姊轉,便隻有蔡雉這位嫡夫人看在同為公子婦的份上對她多番照拂。
結果這一照拂不要緊,竟被蔡雉發覺右媵姪有窺視東宮的嫌疑。“那日雉與女弟正說起君子課業不順一事,乍見牖下人影晃動,我二人佯作不知,便見那人聽了足有一刻鍾,見人來了方離開……”
蔡君著急填補了一句,“不止一次!”
“僅是窺聽?”蕭琅尋思了一下,此舉疑點頗多,但好像也說明不了什麽,萬一那人隻是好奇呢?
“另有書信。”蔡雉自衣襟裏取了三片竹簡呈與蕭琅。
自從她對右媵姪起了疑心,便經常以“照料起居”為由去往右媵姪所居宮室查探。所幸功夫不負有心人,蔡雉某次“幫忙”收拾案上雜亂的竹片時,發現了一封夾雜在竹簡裏的書信,她悄悄掃了幾眼,見信上俱為趙國文字,不大認得,便在心裏記了幾句,回頭寫出來拆成單字去問蔡君和秦儉,哪知這二人學藝不精,也識不了幾個,於是蔡雉又冒險多去了幾次,零零散散總共偷了三片。
蔡雉本想告訴秦儉,但右媵姪也是公子嬪婦之一,告訴秦儉實在有些冒險,秦起與容宣又是長輩,她思來想去決定告訴蕭琅。可巧蔡雉得知自己身懷有孕,她出於多種擔心,選擇趁此機會向蕭琅稟報。姊妹二人因不確定右媵姪是否知曉蔡雉有孕之事,更不確定其心善惡,故稱病閉門不出,而蔡雉也怕蕭琅聞訊不夠上心,遂故作高深言辭誆其前來。
蕭琅並未怪蔡雉這些花裏胡哨的作法,亦未責怪莊氏擇女不嚴,她打量著三片竹簡,其上所書之言零碎,但也能看出個別字眼是有關於秦儉與東宮,“此應非同一篇……你搜羅多久得此三張?”
“僅月餘。”
“若當真是諜也算是十分敬業了!”
蕭琅將竹簡塞入袖中,問清右媵姪名姓、親信與東宮郵人,寬慰了蔡雉幾句便要走了。
然而剛出殿門兩步外麵便下起了瓢潑大雨,水幕成瀑,天色極暗,三人隻好暫且留步,接著便看見名蔡安的右媵姪與侍女也遠遠地跑來,著急忙慌地鑽入一處側殿的屋簷下避雨。
不等對方注意到這邊,蕭琅先使蔡君去傳各嬪婦至正堂見麵,隻當她是剛到,特來看望眾婦人。
蔡君將走,躲在對麵廊下的蔡安也注意到了此方。
蕭琅假意專心與蔡雉閑聊,悄悄觀察著對方的動向。
但見蔡安神態似是有些糾結,許是不知是否應當立刻前來拜見,頻頻望向這邊卻是未曾有所動作,末了她與侍女耳語幾句,兩人扭頭跑了,迅速消失在廊後。
蕭琅收回餘光,今日所聞所見蔡安之行徑確實詭異,但事關秦趙兩國,需得同容宣商議一番再謹慎決定,蔡雉暫且不能貿然離開東宮,稱病亦不失為一策,她會找靠得住的醫士看著,保證蔡雉的安危。
蔡雉所想同蕭琅如出一轍,她也想看看蔡安日後還能有甚動作,免得冤枉了好人。
見蔡雉如此勇敢,蕭琅十分佩服她,由是發自內心地想用心護住蔡雉與公孫,便寬慰她說不必憂慮,等時機成熟便將她接入觀星宮,有秦王後和疆景先生兩個名號護著不會有問題,眼下還需再委屈些時日。
“雉並不委屈,”蔡雉並沒有因此完全放下心來,“隻是父兄失察之過……”
“你不必擔憂這些,我自會與君上說明,請求寬宥。”蕭琅一擺手,依她的經驗來看容宣不會因此發怒,但問責是免不了了,如此大意是該敲打一番。
“是,多謝叔母,雉感激不盡。”蔡雉終於鬆了口氣,家中出了這等事,隻願她能將功補過,免去一場家族災難。
雨放肆下過一陣便顯不足之勢,倏忽見小,蕭琅想走但此時堂中嬪婦已聚齊,她隻得搜腸刮肚地與幾人東拉西扯了一會兒,無奈措辭有限,三言兩語過後便不知該說什麽,滿堂沉默。
後悔!早知帶容恒一起來了!
蕭琅揣著手手,暗地裏尋思著是再等等還是找個女官送她回明德殿,外麵這雨看上去要停不停的,著實惱人。
正愁著要不要走,她一抬頭卻看見容恒撐著傘跟在女官身後朝正堂而來,那人見她看過去便招了招手,指了下門外。剛好女官亦到堂前,稟報稱君上前來接人,正候於宮門之外。
蕭琅聞訊如釋重負,趕緊離去。
路上,她同容宣說起莊氏擇女失察、有混入趙諜之嫌,容宣不出意料地沒有生氣,反而稱讚秦起有遠見而蔡雉聰慧,倒是他自己亦有失職之過,未能注意到這些,不可全然歸咎於莊氏,不過仍需按律追責,以儆效尤。
蕭琅亦是讚同,“那便等此事塵埃落定之後再追究莊氏,若是蔡雉能夠將功補過,莊氏自可從輕處置。”
“哎,如你我這般良善之人也不知還能去何處尋!”容宣自得地喟歎一聲。
“你今日如此良善,可是有甚愧對天地之事?”蕭琅狐疑,眼前這人可不像是寬厚之人。
容恒迫不及待地告狀,“君上說他見識過很多女人!”
“容恒你!”容宣大為震驚,他就知道,日防夜防,家賊最難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