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婚姻坑得很
薑妲有意與容宣聯姻?
這個消息乍聽上去有點匪夷所思,但細想之下也有幾分真實。她與胥子玉成婚數年卻一無所出,她不急宗室也該急了,早晚會將目光放在更多清雋男子身上,而大齡未婚的相國自然是最優人選。
“那王夫怎麽辦?總不能兩人共侍罷?”沉蕭不禁看向容宣,“這你都能忍?”
正在寫字的容恒也抬起頭來看向容宣,眼神裏充滿了敬佩——能屈能伸,不愧是相國!
我什麽都不知道!我是無辜的!
容宣以手遮臉,試圖擋住那些奇奇怪怪的目光。他從指縫裏偷偷瞄著蕭琅,對方正在看容恒寫字,笑得一臉慈祥,似乎並沒有注意到這邊在說什麽。
龍非覺得這不是什麽大事,“太師也沒有很反對大王納妃嘛,上次議事時……”
“咳!”容宣趕緊清咳一聲打斷龍非,“不可亂說。”
“上次?”沉蕭一下抓住重點,“她之前提過要與你聯姻的事?”
容宣差點跳起來,“這個真沒有!阿姊莫聽他胡說!”
沉蕭冷笑,表情看不出是相信還是不信。
這幾人討論得熱火朝天,蕭琅在一旁一言不發。說是盯著容恒寫字,可若是沒有她在旁邊時不時地騷擾幾下,容恒應當可以更專心。
“先生您怎麽看?”龍非忍不住想讓她發表一下意見。
“你家公子的緣分尚遠,不急。”蕭琅本不想理會,但他們的目光實在灼人。
“嗐,那我就放心了!”龍非舒了口氣,扭頭看到容宣殺人般的目光,他這口氣一下噎住,不知該吐出來還是咽回去。此時此刻,他非常想念遠在軍營的鍾離邯,找他頂鍋再好不過了。
最後,眾人隻當此事是個笑話聽了,並未有人放在心上。龍非頂不住容宣頻頻看向他那“充滿善意”的目光,找借口溜之大吉。
“等等!”容宣突然喚住他,“不日你便與子娰成婚,婚後自當褪去少年意氣。今後言辭行止需得越發謹慎,凡事三思而行,顧及己身更得顧及妻子。依我看,這兩天你老實在家待著,莫要亂跑。”莫要再來我家,我不想看見你!
龍非乖巧稱是。但他前腳剛邁出門,後腳便聽見沉蕭陰陽怪氣地說“真不敢相信,某些人竟也能有如此覺悟”,他一下沒忍住笑出了聲,趕緊捂住嘴跑了。
這話雖未指名道姓,但容宣知道沉蕭說的就是自己,心裏氣得要死,麵上卻仍得笑嘻嘻,“阿姊許是記岔了,宣不過二十出頭而已。倒是阿姊,是該考慮婚姻大事了,早些尋位良人,免得在相舍蹉跎此生!”
二人一逞口舌之利,卻見蕭琅並無拉架的意思,互相諷刺了兩句後了無趣味地閉了嘴。
“唉~”蕭琅後知後覺地歎了口氣,“你二人有甚好吵的,多影響孩子學習啊!”
容恒抬起頭來欲言又止,但什麽都沒說,又低下頭去默默寫字。
因容宣近來事務繁忙,不便打擾,哺食後,蕭琅帶沉蕭並容恒回了竹北院,沉蕭負責盯著容恒讀書習字。
教容恒重新讀書是容宣提出來的,沉蕭十分不情願。蕭琅也不好勉強她,便想親身上陣為其傳道授業。沉蕭怕累著她,更怕她把人教壞了,隻好不甚甘心地接了這個活兒。故而她態度不怎麽樣,一直黑著臉。容恒也不敢過多言語,問個問題都得思慮再三,生怕出個聲就點著了她。如此戰戰兢兢一整日,到傍晚回去找容宣時他才鬆了口氣。
容恒被沉蕭嚇得不輕,容宣亦在權越君與平伊君的連番折騰下身心俱疲,主仆二人天色將暗便歇下了,各自窩在被窩裏感歎活著好累。
容宣尤其感慨,龍非這幾日那溢於言表的顯擺屬實讓人鬧心!明義有子嗣了,伍瑾瑤瑤琴瑟和鳴,龍非要成婚了,鍾離邯也早已定親。昔日夥伴紛紛成家立業,在外風光無限,在內軟玉溫床……隻有他!隻有他形單影隻,孤枕難眠!
他歎了口氣,輾轉反側,恨命運作弄人,恨自己生得晚。若是早長幾歲,憑秦國與百越的關係,他定能與蕭燕然往來親密,依他機靈聰慧的勁兒,必會哄得蕭先生開開心心收他做學生,進而做女婿,甚至可以阻止陰陽家收蕭琅入門……唉~生不逢時啊!
那龍非,真真一點兒眼力見兒都無,煩死了!
容宣越想越氣,氣得一宿沒睡著,次日頂著一臉憔悴進宮議事,交好的同僚們笑他是不是夜不歸宿了。
始作俑者有些自責,朝會結束後趕緊跑過去安慰他,“哎,孤身一人也是好事。我聽父親說,婚姻就是個巨坑,婚前那些個膩膩歪歪情深意長的,做了夫妻以後就全沒啦!一起生活個三年五載的,什麽矛盾都有!到時候柴米油鹽、雞毛蒜皮,吵架反倒成為常態。你看我父母,吵起來幾乎要動手。別看我母親柔柔弱弱的模樣,打得我父親都不敢吱聲……唉~我反而有些羨慕你的自由,你看明義那小子,之前同咱們夜夜笙歌花天酒地的,自打成婚以後都不怎麽出門了,出了宮就回家,拖都拖不出來,將來我未必不會如此啊……”
“我可沒有夜夜笙歌花天酒地。”容宣趕緊撇清關係,“婚姻如此可怕你怎地不選擇自由?”
“呃……”龍非憋了半天想不出該如何反駁,最後紅著臉硬是強了兩句,“我喜歡她!我就要和她做夫妻!她打死我我都願意!”
容宣瞟著龍非氣急敗壞跑開的背影,從鼻腔裏發出一聲不屑又帶著點嫉妒的冷哼,“嘁!”
他兩手往袖裏一抄,慢悠悠地往宮外走去。難得今日權越君沒有挑事,他可以早些離宮去食市轉一轉。買一包新出爐的太師餅給蕭琅,再買些柑橘和棗子。她不愛飲水,應當多食時令果子才是。
我得早去早回,回得早還能在竹北院蹭一頓飯,也能與蕭琅多說會兒話。
這般想著,容宣加快了腳步。
“相國……相國請留步!”
可憐他剛走沒兩步就聽見後麵有人喊他,容宣回頭一看,立刻在心裏歎了口氣。
菁菁提著裙子小跑過來,“相國,有貴客私訪,王請您議事。”
“可知是哪家貴客?”
菁菁左右張望了一番,掩口小聲說道,“是王子服。”
商服?此人許久不見,先前還藏在湯邑,何時來了東原?許是有大事,得去看看!
容宣斂了笑容,隨菁菁匆匆回返。
他到時,殿內不止有薑妲與商服,還有正襟危坐一臉嚴肅的權越君和平伊君,並太師胥食其、上將軍龍行。薑妲看到他出現後,笑說“管事的來了”,胥食其捋著胡須朝他微挑了下眉。
看在場諸位的表情,容宣瞬間了解。商服這是又來老生常談了,他還是忘不了東原與湯邑結盟的事,他還想著挽救這個腐朽的王朝。
商服見“管事的”來了,連忙起身與容宣互相見禮。在伊邑潛藏的數月間他早已看明東原局勢——
表麵上這裏薑妲說了算,而真正替整個東原做決定的其實是相國容宣。
他隱約記得,上次見容宣時,容宣還隻是太女府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食客,此後隻聽說這人不斷升任,從太女傅到丞相又到相國,短短數年間便隻手遮天,成了大國賢相,果真少年可畏!
兩人隨口客套了幾句便接著討論東原與湯邑結盟一事。
“東原勢大卻是女主事國,諸侯會盟時話語權難免弱上幾分。如今諸侯紛爭,內裏利益關係極其複雜,西夷、魏吳、燕趙各存私心,更有相互結盟之意,此舉竟將東原排除在外,諸位應當明白其中利害。”
商服語畢,眾人各自沉思,一時無人搭話。
容宣目光一轉,見坐在他對麵的權越君正看著自己。權越君朝他微微一搖頭,他略微一點頭以示明白。
“商德雖衰然天命尚存,”事到如今,商服已不敢武斷那所謂的“天命”是否還屬於商王室,當他說出“天命尚存”這幾個字時,自己都有些懷疑與慚愧。“殷商氏仍是天下共主,陰陽家對待殷商氏一如既往,王室於情於理於任何都是名正言順的一方,更何況……”
他話音一頓,猶豫良久方開口接道,“更何況湯邑地處中州之地,無論是燕國南下亦或是趙國東進,皆需借道湯邑,湯邑擁有足夠正當的理由拒絕借道,此舉於東原而言百利而無一害。”他畢竟是殷商子孫,湯邑是他的故鄉,眼下卻要用做籌碼,到底是有些不肖。
這個條件聽上去有些誘人,但殿中依舊無人應聲,隻眼神於暗中交錯。
權越君低著頭,朝容宣抬了抬眼。容宣微微搖頭,藏在袖子裏的左手朝他做了個“請”的手勢。
“哈哈哈,王子此言差矣。”權越君打破沉默,隻是笑聲未免過於虛偽,“湯邑乃天子居室,天子既為天子,是當寡君率臣等為之拱衛,斷無天子反之之理。”
“天子受命於天,理應澤被眾生,庇護臣民。”
“護佑之恩寡人感激不盡,隻是……”薑妲尋了個十分婉轉的說辭,“東原與燕趙畢竟尚有距離。”
商服一愣,俄而苦笑,“王說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