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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難分,難解

  三人在街上溜達到太陽落山才回去,剛走回儒院門口便見一名弟子迎上來,道孔芳正在尋蕭琅。.

  蕭琅叮囑了沉蕭幾句話便隨儒家弟子先行離開,門口隻剩下容宣與沉蕭。


  “沉蕭阿姊,我也該去探望夫子一番,阿姊先行回房罷!”話音將落,容宣一禮便想溜走。


  “站住!哪位夫子?”沉蕭卻不肯放過他。


  容宣一愣,訕訕地笑著,“自然是孔蓮夫子。”


  “不急,孔蓮先生就在那裏又不會跑掉,有些話我們挑明了你再去探望也不遲。”沉蕭往前一抓,卻驚訝地發現自己這一爪竟被容宣靈活地躲開了,“你竟然會武功?”


  容宣擋下她再度抓過來的手,淺淺笑道,“沉蕭阿姊,眼下天色已晚,時間太過倉促恐怕有些事說不清道不明,想必阿姊有很多話想說,我們不妨改日促膝長談。”


  沉蕭收回手,冷眼盯著容宣嗤笑道,“話不多,我隻提醒你一句,我家先生乃是陰陽家方士,奉天道之命輔佐提攜紫微宮,你不過是上天擇選的紫微宮之主罷了,我勸你安分守己,勿要不自量力!”


  容宣表情一冷,卻又忽然笑道,“容宣愚鈍,不知阿姊在說什麽,有話我們改日細說可好?請恕容宣無禮,先行告辭……”


  “你將來亦是要侍奉、依靠我家先生治國平天下的,你與我家先生非主仆,非親友,更不可能成為夫妻,紫薇帝命來之不易,你應當加倍珍視才是,除此之外切莫癡心妄想!”


  “沉蕭阿姊未免言過其實,”笑容一下僵在臉上,容宣平靜而疏離地回道,“我雖癡心卻非妄想,我說的每一句話、走的每一步路、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我深思熟慮後的結果,即使在你們看來都是一樣的匪夷所思,但我的確在量力而行……我也曾做過不切實際的美夢,大夢醒後卻越發平靜,我從未奢望過夢想成真,我要的隻是眼前……”


  沉蕭忍不住皺眉嗬斥,“滿口胡言!”


  容宣對她的怒喝不以為意,卻是說著說著便激動起來,一步步逼近沉蕭,臉上的表情變換難測。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強行抑製著內心的憤怒,表情極度冷漠地道,“隻是眼前的微薄歡愉而已,你們為什麽要一再阻攔一再反對?我到底做錯了什麽?我是人,疆景子也是人,我到底哪裏配不上她?她那麽年輕那麽美好為什麽要做那侍奉天道的方士?我們為什麽不可以在一起?為什麽!”


  從最初的孔芳夫子,到疆德子,再到齊子客……沉蕭成了令容宣爆發的最後一根針,一下戳破了容宣多年的隱忍,他難以自持的一聲怒吼嚇得沉蕭後退了一步,她不敢相信平日裏溫潤如玉的人發怒時竟出人意料的可怕!

  “你……我、我也不知道!”沉蕭到底還是閱曆不夠,被容宣一嚇她便慌了神。


  蕭琅與孔芳正在萬書樓說話,這處樓閣高六層,外部四四方方,內部呈圓柱環繞形,除了幾道樓梯四麵八方自一樓至六樓樓頂全是密密匝匝排列整齊的書卷,古樸氣度撲麵而來,斜斜靠在案後憑幾裏竟是難得的愜意。


  孔芳年紀見長但性格卻越活越回去了,年輕的時候不苟言笑,看著比孔蓮還凶,待年紀大了卻變得慈祥和藹了許多,三位院長像是在比誰更慈祥似的,見誰都笑得眯眯眼。


  古稀之年的孔芳就像一個高齡孩童,特別喜歡和蕭琅這種話多又活潑的年輕人說話,說到興起處便奏琴飲酒唱歌,高亢洪亮的歌聲全然不似一位老人家。


  見孔芳雖發須皆白然精神矍鑠的模樣蕭琅自心底感到高興,無名子還怕這位老友看不透生死之事,孔芳卻嘲笑無名子杞人憂天,他看得可比無名子這個活了好幾百年的“老妖怪”明白。.

  兩人正說著話卻聞門外弟子稟報,言明容相與沉蕭有要事稟報。


  “我與疆景小友才說了兩句話,有何要事非要大晚上的稟報?有事明天再說亦非不可……”孔芳捋著胡子,十分不滿地噘起嘴。


  “或許是國中有事,王廷急報。”蕭琅一笑,順嘴誇了容宣兩句,說他兢兢業業,克己複禮雲雲。


  孔芳一邊謙虛地擺手稱“哪裏哪裏,小友謬讚”,一邊笑得臉上皺紋都深了三尺,既然有急事要處理他也不便多留蕭琅,又說了一兩句閑話便要與她一起離開萬書樓,臨走時拿了卷書教育蕭琅說“學無止境,至死方休”,蕭琅乖巧稱是。


  兩人出門便瞧見容宣與沉蕭站在一處,沉蕭一臉漠然,目光不知望向何處,容宣雖笑著眼睛裏卻無甚笑意,倒比沉蕭還要冷漠。


  “哎,年輕人……”看兩人表情孔芳心裏便有些明白,話說到一半又咽了回去,搖著頭走遠了。


  等到看不見孔芳的身影了,沉蕭一下伸手拉住蕭琅的手臂往住所走去,“先生我們走,明日我們便回伊邑去!”


  “站住!”容宣溫雅笑道,“我與疆景子尚有事要談,她不能跟你回去。”


  “天色已晚,男女大防,不可同室而坐,有事明日天亮後再說也不遲。”沉蕭剜他一眼,幾乎是拖著蕭琅往回走。


  這二人是吵了一架還是動過手,怎地一個比一個凶?


  蕭琅一時竟不敢隨意說話,咬著手指瞄來瞄去,生怕波及無辜。


  “國事為大,疆景子既為王師就該負起責任,豈有推諉拖延之理!”


  “我可沒有推諉拖延!”蕭琅一懵,急忙出言辯解,她心裏有些委屈,“你二人吵架為何要拉我下水,吵來吵去倒不如動手打一架來得爽快……”


  “學子聖地,動手有失體麵。”容宣悄咪咪地勾住她衣袖微微晃了兩下,笑得眉眼彎彎,“方才我想起有件事尚未安排妥當,你同我一起看看,免得有所疏漏。”


  偷偷摸摸撒嬌的容宣委實罕見,蕭琅忽然有一種莫名的成就感,她勸沉蕭先回住處,等她處理完事便馬上回去。


  看蕭琅非去不可,沉蕭也要跟著她同去,容宣伸手攔下她,“國之大事不便向外人透露,沉蕭阿姊請便。”


  “你!”


  沉蕭氣得想殺人,蕭琅急忙好聲安慰她,再三保證自已將事處理妥當後即刻便回,絕不逗留。沉蕭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她一眼,轉身離去的腳步像是每一步都狠狠地踩在容宣身上一般,憤憤不已。


  蕭琅無奈地太息,容宣佯作委屈地道,“沉蕭阿姊以前溫溫柔柔的,如今怎地變得如此可怖,還想和我動手來著……”


  “你二人吵架了?這個時辰找我有事可是故意氣她的?”蕭琅瞟他一眼,心裏暗道,“呸!阿綠綠又打不過你,如此委屈多半又是裝的!”


  容宣矢口否認,“不過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罷了,稍有口角爭執,算不得吵架。即便吵架她也是為了你好,我怎會不體諒!我找你的確是有要事,你可知曉劍南國?”


  “劍南國彈丸之地,人口尚不如東原一縣,莫說東海郡,即便臨縣的人口也要比它多出幾百人去。”


  容宣道“正是此地”。


  劍南國位置偏向東原但十分貧窮,隻有都城與兩座輔城,城池依山而建,國中土地貧瘠荒蕪但礦石豐富,國民溫飽尚艱更無力開采鐵石,空守金山卻無法利用。


  劍南國雖國力羸弱,兵力不足,但其地勢很是巧妙,國中山穀峰巒遍布,石林層出不窮,外入兵力行進困難,容易困於山穀石林當中,國內民眾欲離開此地也不容易,劍南已然成為了“小國寡民,老死不相往來”的代表。


  東原王曾欲將其攻下劃入東原國境,然而朝臣將領多番思量下認為不甚妥當,此處貧瘠得可怕,又不好進兵,耗時耗力打下來無甚作用不說還要浪費精力前去管理,東原國內銅礦並不少,沒有必要為了區區一個劍南國興師動眾。


  此事遂擱置一旁,南國接二連三滅亡後並無人想起還有一個劍南國,眾人隻當它不存在,國民耽於生存哪有餘力興風作浪,或許過不了多久劍南國難以維持自我滅亡了。


  如今西夷卻想要開采劍南國銅礦,但西夷向劍南國舉兵必須借道東原,西夷王不止想借道,還想借東原兵力一用,待取下劍南之地,發掘的銅礦二八分。


  “誰二誰八?”蕭琅問道。


  “自然是東原兩成西夷八成。”容宣解釋說,“借道一事薑妲是出於道義理應白借,她又是晚輩新王,情理來說也無可厚非,更何況以後開采礦石之事由西夷全權負責,東原隻等接手礦石即可,這兩分多半是為了借兵。”


  “欲何時起兵?”


  “來年春夏之交。”


  蕭琅一拍手,笑道,“不如這樣罷,東原欲引兵西進取魏吳兩國,向西夷借兵十萬,來年五月便起兵,待事成之後分西夷魏吳各三城如何?”


  容宣在她額頭上敲了一下,“五月江水上遊融冰,途徑西夷的水段恰好是轉彎最急水流巨大的一段,西夷王哪還有心思出兵攻打魏吳,能不能過得江水還是兩說,你倒是會難為人。”


  蕭琅“呸”一口,“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欺負新王即位根基不穩,竟妄想令我東原將士送死他來坐收漁翁之利,世上哪有這等好事,為老不尊,還要不要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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