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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伊始

  三月春暖,東風徐來,江南之地小雨淅瀝,夜深人靜時甚至可以聽見新鮮草木抽芽的聲音。


  太女府年年翻修,薑妲大婚之後已經翻修了三次,前院殿堂越顯巍峨,後院水榭湖泊籠罩在濛濛煙雨中,美不勝收。


  蕭琅木然地坐在湖邊,學著無名子的樣子拿著一根直鉤釣竿裝模作樣地釣著魚。


  這湖中的魚都聚集在另一側,那裏有人在投喂,她麵前這方水域清澈見底,枯坐於此也不知在做甚。


  容宣在湖泊那頭扔著魚食,湖裏的魚蜂擁而至,他頻頻抬頭看向另一邊巋然不動的某人,無奈地歎了口氣,魚都來看我了,你卻還不肯來。


  菁菁奉命來尋容宣與蕭琅前去議事,東原的陰陽巫或清除或撤走之後出身陰陽巫的殷碧便被薑妲厭棄,菁菁逐漸取代了她的位置,如今已是薑妲身邊最得力的女官。


  自知下場不妙的殷碧本想趁東原法令初行朝野動蕩,薑妲無暇顧及府內瑣事之隙逃回總壇,但她忘了府裏還有個閑到開花的蕭琅。


  殷碧奉命監視薑妲,在薑妲身邊待了將近十年,薑妲與太女府的秘密她知曉太多,即便薑妲肯放她走府中家老也是不肯的,這種人一旦放出去便會給太女招來禍患,故不待殷碧如何動作,家老先行一步抓了她並將她交給蕭琅處置。


  蕭琅來到東原之後雖未與殷碧計較多年以前對自己不利的事,但這並不代表她已經完全忘記了,說到底殷碧也是令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之一,若能報仇她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蕭琅從殷碧的記憶中得知了很多秘密,比如勸誡薑妲歸順陰陽巫卻遭到拒絕,比如公子忌是如何爬到了分壇壇主之位,再比如當年臨淄刺殺一事隻有吳先生與文孤君是真真切切的西夷人,其他幾個都是東原人,那幾人後來皆被她除掉了。


  而殷碧的記憶裏最詭異的便是與齊子客有關的部分。


  在她的記憶中,齊子客初一登場便是太師之孫胥子玉,之前的記憶竟一絲也無,應當是被人抹去了。


  那個抹去她記憶的人會是誰?

  應當不是疆德子,他沒有理由這樣做。


  但蕭琅又委實想不出別的人選,此事她糾結了好久,直到殷碧被容宣處置後她才漸漸將其拋諸腦後。


  作為太女的貼身女官,菁菁要遠比殷碧合格,她的心裏隻有薑妲一人,但她對一手製定了東原新令並力推三年之久的太女右傅容宣有些崇拜,對左傅蕭琅則是一百二十分的敬畏。


  菁菁總感覺兩位太女傅之間關係十分微妙,但又說不出來是哪種微妙感,總之很奇怪便是了。


  容宣問菁菁有何要事,菁菁不甚清楚,隻說許是與新令有關。


  新令在東原已經推行三年之久依舊蓬勃生長而未見頹色,容宣堪稱諸國推行變革的一員中最為幸運的一個。


  東原與西夷不同,並非完全性的貴族立國,之前便有諸般法令與軍功授爵的規定,然多半隻在黎庶中施行,新令不過是將其施行範圍擴大到了所有國民,雖然進展十分困難卻並非不可推廣,最起碼伊邑與周邊的城郡、縣鎮、山坳村落都適應得非常好,民眾一遍抱怨著律法嚴苛一邊享受著嚴苛律法帶來的便宜與安全感。


  隻是“無功不可承爵”的規定著實令宗室子孫記恨了容宣好一陣子,至今也未曾原諒他,總想著打壓排擠一番,然效果皆不佳,容宣依舊活得十分自在,宗室輿論的壓力似乎完全影響不到他。


  而東原貴族們又不像其他諸侯國的貴族一般身居要職權勢滔天,他們一個比一個清閑,縱使想不軌也缺少不軌的必要條件。


  最幸運的是支持法令變革的是兩代國君,即便東原王不幸薨逝還有新王支持容宣,想要扳倒容宣隻能等新王變卦或是薨逝。


  如今兩者看上去皆不可行,薑妲是容宣最大的支持者,她還嫌律法賞罰程度不夠想著再添一兩筆,以此徹底矯正東原的國風民風,上下齊心、路不拾遺是她的終極目標。


  更何況薑妲要比絕大多數貴族都年輕許多,想耗死她再處置容宣不太可能,指不定她還健在容宣就先死了。


  貴族宗室恨容宣恨得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


  容宣對律法很是上心,聽菁菁說與新令有關便趕緊去了政事堂。


  蕭琅懶得動,她也不想管新令的事,隻讓菁菁帶給薑妲一字,凶。


  東原王自薑妲成婚後連生幾場大病,身體每況愈下,宮裏的醫師不敢貿然用藥,隻能慢慢調理著,東原王的身體雖不見好卻也不見更壞,勉強支撐罷了。


  年前胥子玉代薑妲去嶧城請了醫家的幾位名醫,另設了醫案,重新開始用藥,東原王這才漸漸好轉,今年開春看上去已是大好了。


  天道降罰若是真有這般簡單便好了,東原王終究自食惡果,想必另一邊的西夷王也好不到哪兒去!


  待菁菁走後,蕭琅又坐了小半個時辰,魚群尚在另一邊爭食,一條也不肯過來,她扔了魚竿便出門去了。


  三年前,伍瑾的琴被公子忌搶了去,容宣回岐下別院尋過繞梁卻不見蹤影,隨後在奇貨市各家琴行另尋好琴,然皆不盡人意,故而找琴行老板仿“九霄環佩”定製了一張新琴,音色必須做到極致完美。


  這是單大生意,琴行老板滿心歡喜地答應了下來,開出的價格亦是令人滿意,直接掏空了容宣的錢袋。


  約莫這兩天該收工了,蕭琅想著去瞧瞧,若是做好了她便直接送去“容與逍遙”,免得容宣再出來一趟。


  新琴早已完工,其聲震震,音色渾厚綿遠,浩蕩回於天地之間,故取名為“經緯”。


  琴行老板不認得蕭琅,本不想搭理她,但看在她多番哀求著實可憐的份上隻好勉強給她看了一眼。蕭琅想要摸一下卻被拍開了手,老板一臉警惕的盯著她生怕她搶了去似的。


  蕭琅笑嘻嘻地解釋說,“我真的是伍瑾的朋友,我和公子忌不是一路人,我為人正直不會騙你的!”


  老板仍是搖頭,“謙謙君子溫潤如玉,恥其言而過其行,正人君子斷然不會自吹自擂,我看你也不像是什麽好人,我不認得你,也從未聽阿瑾提起過你,這琴我不能給你。”


  即便他敢提又有誰敢信,簡直不可理喻!

  “誰自吹自擂了,誰不像好人了?我乃女子而非君子,此番道理你與君子講去!”


  聞言,老板瞥她一眼,道,“太女右傅便是君子,你多與他學學便是了。”


  “我還左傅呢!”蕭琅嘀咕一句翻了個白眼,暗中反駁著“他若是君子這世上恐怕再無孟浪之徒”。


  老板勸蕭琅莫要胡說八道,他是不會將“經緯”交給她的,讓她趕緊離開不要在這裏搗亂,他還要做生意。


  蕭琅雖氣卻無話可說,與這般頑固的人根本不可能講清道理,他隻認定容宣與伍瑾,恐怕自己再來一百次也是帶不走“經緯”的,遂憤憤不已道,“待我將右傅找來看你還敢不敢說我胡說八道!”


  老板回她一句“待你將右傅找來再說罷”。


  蕭琅未料此人竟如此油鹽不進,巨生氣但也無法,隻能憤而回府。她百思不得其解,自己長相這般乖巧可愛在琴行老板眼裏怎地就不像好人了?真是豈有此理!

  薑妲與容宣議事完畢已是深夜,天上忽然下起毛毛細雨。胥子玉來接薑妲回房,薑妲羞澀地靠在他的懷裏,兩人共執一傘消失在蒙蒙雨幕中,容宣孤身立於幽暗簷下,望著兩人相攜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到竹北院時屋裏依舊亮著燈,下雨了蕭琅也沒有關窗,門也開著,像是在等他來,容宣進屋關門關窗自覺得像在自家院子。


  見蕭琅正背對著房門低頭刻字,遂問她在做什麽,對方咬牙切齒地說“在記仇”。


  “記誰的仇?你的仇一般當場就報了,怎地還會記仇了?”容宣有些不可思議,瞄了一眼卻發現蕭琅其實在整理最近一個月的昏見記錄,他搭著蕭琅的肩膀笑道,“誰欺負你了?膽敢欺負太女左傅,看樣子是不想活了……”


  “就是那琴行的老板,他說我長得不像好人!我哪裏不正直了?我怎麽不像好人了?”蕭琅掃開肩上的手,對方又堅持不懈地放上去。


  她回頭怒視之,容宣順勢在她唇上啾了一口,香香軟軟,微涼可口。


  “怪道下午不見你,原來是去看琴了,他也是被公子忌嚇怕了,能讓你看上一眼已是十分好說話了。”容宣低頭又啄了一口,舌尖舔了一下上唇,眉眼彎彎地笑道,“你可是偷吃飴糖了,怎地這般甜?”


  “吃你家糖了嗎,要你管!”蕭琅白他一眼,讓他改日取琴的時候帶自己一起,她要正名!


  “並無不可,不過……”容宣拖長的話尾裏有些不懷好意與隱隱的期盼。


  “沒有不過,滾!”蕭琅柳眉一豎,一眼瞪過去容宣再不敢多言,立刻乖巧地離開了竹北院。


  她知道這人想說什麽,無非是二人之間那個從未逃避也從未解決過的終極話題,“我可以在這裏留宿嗎”。


  這個問題容宣問了三年,每次的答案都是一個“滾”字,他曾試圖“不軌”,但蕭琅的睡姿實在令人無處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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