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老不正經
容宣一噎,趕緊壓低聲音問胥子玉他來東原做什麽,怎地就成了相府的人。.
胥子玉疑惑道,“你為何這般詢問?我是胥相的長孫,自然應該在東原,在相府,不然還能在哪裏?你是傻了嗎?”
“你……這件事疆景子知道嗎?”
胥子玉更奇怪了,“你這人倒是有意思,我身居何處為何要告知疆景先生?”
容宣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子……”
胥子玉做了一個“噓”地動作,他笑道,“小心被人聽見,你快去收拾行李,我就在這裏的等你。”
容宣心裏疑惑重重,剛走兩步卻又聽見胥子玉在他身後說“不要告訴疆景先生”,他狐疑地看了胥子玉一眼,越發難以理解。
容宣回房收拾好衣物順便給鍾離邯留下字條便隨胥子玉去了相府,一路上他瞄著胥子玉笑意不減的側臉欲言又止。
糾結了半天,容宣憋出一句“疆景子早晚會知道的”,胥子玉無所謂地瞟了他一眼,道“那就等她知道的時候再說”,容宣頓時無話可說。
胥子玉看他這副憋屈的模樣一時笑得更開心了,嗤笑容宣怎地什麽事都要向疆景先生匯報一番,難不成疆景子平日裏管他很嚴?
“你你你不要胡說!”容宣紅著臉磕磕巴巴辯駁道,“我們是好朋友,我們的夫子也是至交好友,消息共享是我們的傳統!”
“哦?從前你可以不是這樣想的,我記得你……”胥子玉仰首作沉思狀。
“沒有從前!快走罷,別說了!”容宣趕緊打斷他的話頭,催他快些回相府,免得他又說些令人麵紅耳赤的話。
胥食其的生辰與臘祭是同一天,說吉利倒也很是吉利,這一天是商王率諸侯於社壇上祭祀日月星辰眾神的日子,隨後在門閭內祭祀五代祖先並慰勞農人,春官宣布進入冬季閑月,開始新的作息時間,萬民從之,不得更改。
若說不吉利也確實不太吉利,這天畢竟還要祭祀亡者,為自己也為故去的人添置禦寒的衣裳,故而胥食其的生辰一向不敢大肆操辦,今年為聽一曲“陽春”請了容宣與一眾歌姬已算是十分隆重了。
蕭琅倒覺得在臘祭日過生合適得不得了,天下人都在大張旗鼓地祭祀天神,也就當是天下人都在為之慶生,自己若是這一天生辰那她不得高興壞了!
疆德子斥她整天胡思亂想胡說八道,與祭祀天神同一天慶生可不是什麽好事,甚至有可能會冒犯神明,在未來降下責罰,這一天慶生的人哪個不是小心翼翼,就她沒心沒肺的。
在一旁釣魚的無名子瞟他一眼,太息道,“年輕人就是沉不住氣,小孩子要慢慢教育,你看你……你嚇著她怎麽辦?”
“多大了我還能嚇著她,夫子您再護著她她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疆德子瞄了蕭琅一眼,對方躺在雪地裏翹著腿,嘚瑟得像隻小狐狸,他怕自己忍不住會一腳將她踹到湖裏去。
“你太拘束她了,總憋在山上也不好,等過個一兩年你帶她下山四處走走看看,多長長見識,免得以後人問起來什麽都不知道。”無名子一本正經地勸說疆德子,心裏卻是樂開了花,暗道兩個小兔崽子趕緊走,我都這麽大年紀了整天當你們的和事佬,吵得我睡也睡不著,魚也釣不到,煩人!
疆德子拒絕帶蕭琅出門,嫌她不聽話還煩人,讓她待在山上哪裏都別去最好,免得跑出去就不回來了。
無名子語重心長地教育他,“你小時候也很招人煩,狗嫌貓厭的,這要是放在十幾年前為師還年輕的時候,你倆這般不聽話為師肯定打得你們滿地找牙,你看為師現在都這麽大年紀了,耳聾眼花腿腳還不利索,你好人做到底,好好教養你師妹,她長大了會孝敬你的!”
蕭琅在一旁幫腔道,“對對對,你活著的時候我給你養老送終,你升天了我會給你燒香的,你盡管放心好了。”
“你看疆景多乖。”無名子愛憐地摸摸蕭琅的發髻。
“我用得著他給我燒香嗎?”疆德子沒好氣地剜了眼這一唱一和的老少,憤聲道,“她少氣我兩天讓我多活兩天就行了,指望她孝敬我還不如從這裏跳下去!”
無名子“哈哈哈”笑得開懷,為自己成功將熊孩子甩給別人感到開心不已。
將要天黑時天上又飄起雪,三人收好魚竿回東殿。
殿中爐火正旺,無名子說起從前陰陽家還未分家時眾人煉丹製符的場景。
“這煉丹啊十分將講究火候,你少一刻多一刻都不行,成敗就在須臾之間……煉丹分內丹和外丹兩種。內丹以人為鼎,修煉精氣神以達到回春的目的,外丹煉製朱砂芝草以求長生不老,繪製符籙輔助法陣。從前咱們陰陽家會煉丹製符者數不勝數,練出來的丹藥紅如火、亮如星,製好的符籙用作陣法作用強大,無人不……”
看得出,無名子對煉丹製符之人十分崇拜,否則也不至於一說起來就激動得滿麵紅光,興奮地難以自持。
“夫子,陰陽家分裂的時候師祖尚未出世罷?您也沒有出世罷?”蕭琅天真地提出質疑,見無名子點頭她又問道,“那您怎麽知道練出來的丹藥紅如火、亮如星,做好的符籙很強大呢?”
“為師就是知道,你一小孩子懂什麽!”無名子剜她一眼,所謂熊孩子為什麽這般令人討厭,都怪熊孩子總是問一些別人答不上來的問題,無時無刻不在拆台。
蕭琅不服氣地想要反駁他,疆德子暗中使眼色讓她別問了,再問下去無名子真要露餡了。
伏且從山下打了兔子回來要做炙兔肉,恰好爐中銅架燒得正紅,他招呼疆德子分割兔肉架到火上烤著,眼看蕭琅又要揪著方才的事問個不停,疆德子趕緊讓她去拿碟箸好堵上她那張何事都要問到底的嘴。
殿內忙碌了起來,無名子翻著銅架上的兔肉暗歎還是疆德子乖巧可愛,熊孩子長大了還是那麽熊。
“哎,方才你們在說什麽?”伏且在殿外的時候就瞧見自家夫子唾沫橫飛地說著什麽,遂好奇地問道。
“沒說什麽,都是小事。”無名子尷尬地道,幸好他臉上胡子多,擋住了他微紅的老臉。
“夫子方才說以前陰陽家做的丹藥和符籙有多好多厲害。”蕭琅“噠噠噠”地跑進來,高聲道。
“噫~夫子你又在騙人了,師兄小的時候你騙師兄,我和子冉小的時候你騙我們,現在又輪到師妹了,你老拿這個騙人……”伏且一臉“你怎麽老這樣”的表情看著無名子。
“為師不是那種人……”無名子捋了把胡子,猶自嘴硬地擺擺手。
蕭琅撇嘴,她就說將近千年前的事夫子怎麽會知道,陰陽家丹符製法早就隨著內外兩宗的分裂失散多年,夫子又將古書上的話拿出來騙人!
“一切傳說最初都來源於現實,不可否認其中會有誇大的成分,但最基礎的東西未必失實,這和空穴來風的道理是一樣的,年輕人要沉得住氣,安下心來多看書自然就明白了!”無名子竭力將自己名師的形象掰正。
這一番話說得伏且頻頻點頭,直道“夫子所言極是”。
蕭琅十分鄙夷他,怎地夫子說什麽便信什麽,是不是傻?
食完炙肉,四人說了會兒話便各自回房歇下了,明日要早起進行臘祭,這場祭祀對於陰陽家來說十分重要,他們對於日月星辰眾神的敬畏要遠遠大於商天子與萬民。
臘祭不隻是眾神的節日,也是陰陽家的節日,從前是在雲中台和星術殿舉行,後來有了陽宗便將祭祀分為上下兩邊,陰宗在雲中台進行晨祭,陰宗在山腰演武場進行午祭。
去歲濱海城修成了陰陽廣場,城主府要在廣場上進行臘祭與驅疫行儺儀式,盛邀無名子師徒參加。
無名子本不想去,但亓官泓卻與他說如今天下越發紛亂,不少人都盯上了濱海城,管理客市的人匯報了好些行為詭異的外地人,他擔心會有人圖謀不軌,因此請求陰陽家坐鎮臘祭,為濱海城撐腰,由此警示那些不懷好意之人,保濱海城安穩清淨。
看亓官泓著急卻又無可奈何的模樣無名子著實不忍,他想了下到陰陽廣場進行臘祭也無不可,剛好兩宗一起還能省去一份麻煩,便與亓官泓說待他們於雲中台祭祀完畢後便去陰陽廣場主持。
亓官泓歡天喜地地回了城主府,當日便頒布告示言明陰陽家將要於終城中舉行臘祭,要百姓黎庶趕快布置,不允許有絲毫紕漏。
待當真到了臘祭這一日,無名子又有些後悔,他實在不想下山去,濱海城人多口雜,熙熙攘攘地吵得人腦殼疼,蕭琅鄙夷他說話不算話。
為了維護作為夫子的形象無名子不得不信守諾言,淩晨時分三人在雲中台祭祀過眾神又掃了積雪之後才到山腰與伏且子冉並眾位陽宗弟子一同下山到濱海城去。
山路細窄,彎彎曲曲,陰陽家兩宗弟子在山道上排成長長的隊伍,細數卻不過百餘人,尚不足墨家的十分之一,更不如儒家與農家,兩家隨意挑選一位夫子或是堂主的門徒便是成百上千人,祭祀孔聖人與神農時的盛況更非一般學派所能比擬。
蕭琅有時很是羨慕這種人多熱鬧的學派,要比冷清的星術殿要好玩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