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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倦鳥歸巢

  南北官道總長五千餘裏,東原西夷段占四千餘裏,這一段路本是平原與矮丘,兩國又整理了一番,行路基本無阻很是方便。


  往北走分了兩條路,一條與趙國並州道連通後直達北長城,趙王修整出來用來行兵,另一條則連通湯邑與燕國的交界線碧容山。


  燕王對南北官道不太關心,這一段又多崎嶇山路,商王隻派人將路修整出來,隨意打理了一番,但該難走的地方還是難走,眼看著也沒有比之前方便多少。


  蕭琅與疆德子走到燕國邊境時已進冬月,燕國算是九州疆域冷得最快的地方,早早地就下了一場大雪,山路濕滑泥濘,有些地方甚至結了一層薄冰,極不好走。兩人牽馬上山時馬蹄下一直打滑,包了布亦未見成效,隻好將馬賣給山腳下的驛站,與其他行人一同徒步翻山。


  再有一個多月便是年關,在外的遊子緊趕慢趕往回走,山路上人漸漸多了,不管認識不認識的皆結伴同行,路不好走,大家互相照料著,有說有笑倒也歡快。


  與蕭琅和疆德子一道的是七八個學生模樣的年輕男子,一打聽竟是容宣的師兄弟,還有一人與鍾離邯是受一個夫子教導的同窗,幾人看疆德子麵善卻總也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疆德子笑稱自己幾年前曾去過萬儒總院,或許於某處偶遇。


  聞言便有人點頭稱是,像疆德子這般模樣氣度於人群中亦是十分出眾,驚鴻一瞥即是念念難忘。


  蕭琅瞄了疆德子一眼,對方朝她一笑,她撇嘴,暗道師兄著青衫常服時模樣氣質確實與著道服時差距頗大,幸好隻是一麵之緣沒有將他認出來,否則這一路可就熱鬧了。


  相攜走了幾日,路上不斷說起萬儒總院的趣事兒,蕭琅聽得很認真,笑得比誰都大聲。疆德子不時教育她要注意形象,尤其是女孩子,不能笑得那麽大聲,跟傻子似的,說出去會被人笑話。


  蕭琅不開心地瞪他一眼,嫌他管得寬,同行的儒生亦勸疆德子莫要對蕭琅這般苛刻,畢竟她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小童。


  疆德子立刻被蕭琅和幾位儒生的話氣笑了,暗歎蕭琅當真是有本事,不管認不認識的都能拉攏到自己陣營來,簡直是天下熟。


  蕭琅得意洋洋地朝他扮了個鬼臉,立刻將同行之人都逗笑了,幾位儒生交口稱讚她“十分天真可愛”,疆德子一時無話可說。


  夜裏,儒家的學生都睡下了,蕭琅與疆德子坐在空曠處吹著寒涼的夜風,遙遙望著天上稀稀拉拉的星子,不多時,天邊起了厚厚一層雲,不斷往南推移,太陰與星子逐漸掩入雲後,子時剛過就開始下起雪來。


  兩人裹著鬥篷依偎在一起說閑話,蕭琅說她想念長兄和母親了,疆德子讓她勿擔憂,齊子客命數未盡,前路尚遠,以後自會相見,至於蕭薑夫人……他沉默不語,揉了一把蕭琅的小發髻。


  即便疆德子不挑明蕭琅也知其意,齊國蕩然無存時齊國的公主又怎能幸免,或許香萱與蕭綠可以逃過一劫,但香萱已存死誌斷不可能拋下母親苟且偷生,至於蕭綠……


  “師兄,阿綠會不會有事啊?”蕭琅眼巴巴地瞅著疆德子,對方白了她一眼讓她自己算,蕭琅討好地搖著他的手,“師兄兄,我沒有蓍草算不出來~”


  “我讓你平日裏仔細讀書勤加修習你不聽,多大的人了多少年了還需借助蓍草龜甲之力才能……”疆德子忍不住嘮叨起來,看向蕭琅的眼神裏充滿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好了,你別叨叨啦!”蕭琅抬手“啪”地一下捂住他的嘴,嫌棄道,“翻來覆去就這些話,我已經聽八百遍了,我有認真學習啊,我有時候也不必借助蓍草和龜甲就能起卦,不讓你算了,真是的……”


  “行行行,我不說了!”疆德子拍開蕭琅的爪子懶得搭理她,他也不想整日裏嘮嘮叨叨的和老婦似的,但凡蕭琅稍微勤勉一些他也不至於這樣,想他才二十出頭的年紀,心態卻已經是五六十歲的老丈,活生生地被蕭琅氣得過早衰老!

  疆德子歎了口氣,“你當我願意嘮叨嗎?我……”


  蕭琅瞪著他,他隻好悻悻閉嘴,剜了蕭琅一眼便不再吭聲。


  夜雪越下越大,山上山下銀裝素裹,白茫茫一片很是素雅出塵。蕭琅突然想起“捧月閣”花魁的飛鶴舞,若是在這大雪紛飛中起舞該有多美。


  疆德子屏氣凝神,起手畫了一個巨大的太極圖,四周紛飛的雪花湧過來變作陰陽魚,首尾相銜推向夜空,撕開雪幕和厚重的雲層。


  大雪降臨時雲後的夜空潔淨明快,大小星子、老舊星辰都竭盡全力地顯露出身影,極盡璀璨,熠熠生輝,千條星軌萬般星象一覽無餘,接二連三地在陰陽術士的眼中活了起來……


  “師兄,辰星這般安穩怎地燕王就要不行了?”蕭琅以為自己看錯了,急忙問疆德子。“即便是新君平穩更替辰星亦會稍有波動,可如今燕國國君病重星象竟毫無波瀾,當真是奇了!”


  “又到了歲末納貢之時,臥病不起的臥病不起,腿腳不便的腿腳不便,瀕死的瀕死,歉收的歉收……諸侯們總能想出一個逃避責任的完美借口,等過完這個年燕王又該活蹦亂跳地納夫人逗美人兒了。”疆德子嗤笑,對諸侯們的行徑充滿嘲諷。


  蕭琅“噫”一聲,道一句“吝嗇諸侯,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為也”。


  疆德子故作驚喜地看著他,笑她與儒生待得久了竟也能漲得幾分學問,孟聖人的話她都能脫口而出,真是不簡單。


  蕭琅白了他一眼沒有搭話,她才不想理這人,得空就嘮叨嘲諷自己,好像得罪過他似的,沒勁!


  今日星象無甚大變,疆德子讓蕭琅記了一句“無事”便督促她去山洞裏篝火旁安歇了,洞口用衣服擋著,洞裏篝火正盛,暖意融融,歇腳的過路人橫七豎八地睡了一地。


  陰陽魚的雪花驟然分散,簌簌飛落,雲層的裂縫慢慢合起,像無數張雜亂堆疊的帛布堆積在天邊。雲後星月收斂了光芒,山上寒風凜冽,聲遠空靈,大雪滿地竟明亮異常。


  疆德子盤膝坐在雪地裏,蕭琅睡不著也跑出來跟他坐在一起,青衫素裙玉冠烏絲,白雪滿袖羽化出塵,風經此處化作輕聲細語,拂過鬢角縹緲而去。


  山上的路本就不好走,又下了一場大雪,行人步履蹣跚,在齊腳腕的雪地裏艱難跋涉,下山的路比上山的路更危險,一不留神兒就會滑下去,而下方的雪地裏可能掩藏著亂石樹枝,撞上去就是不得了的傷。


  那幾名儒生跟在疆德子與蕭琅身後竊竊私語,兩人也不甚在意,隨他們咬耳朵去。


  蕭琅拿著一個小雪球邊走邊從地上抓一把雪拍上去,等安全下山時雪球已比碗口還大,圓滾滾地抱在懷裏。


  疆德子讓她趕緊扔掉,雪球冰冷,寒氣入體可不是鬧著玩的!


  蕭琅將雪球遠遠地扔到道旁,響起“啪”地一聲,碎雪像爆竹一樣炸開,濺得一人多高。行路的阿姑被嚇得尖叫一聲,回頭狠狠地瞪了蕭琅一眼,疆德子趕忙向她道歉,那阿姑又罵了他兩人幾句才解氣。


  下山後南北官道到此為止,再往北走便是燕國浚縣,大半儒生家在此處,於是與同窗和疆德子師兄妹二人作別。


  剩下三人一家在邯鄲,兩人則在更北方的畢縣,在驛站買了馬後行路速度更快,一兩天內也紛紛道別,隻剩疆德子與蕭琅繼續北行。


  臨別時,畢縣的兩名儒生支支吾吾地向疆德子與蕭琅行了個大禮,道先前一位師兄瞧見兩位先生顯露本事一時沒忍住便和師兄弟們說了,但他們真的沒有惡意,隻是敬重和萬分感謝,多謝兩位先生一路照拂雲雲。


  等這兩人說完抬起頭來疆德子與蕭琅已經不見了,雪地茫茫卻未留絲毫蹤跡,令人十分震驚,兩名儒生不禁興奮地歡呼起來,與陰陽家疆德子和疆景子兩位先生一路同行回鄉的經曆足以讓他們在朋友族人麵前炫耀一整年。


  離開畢縣後再過長樂城便是北海郡,疆德子與蕭琅也不著急,騎著馬慢悠悠地走著,五日後是個大晴天,正適合乘船去往濱海城,去得早了天氣不好也不能出海,倒不如在路上慢慢走,看看風景。


  燕地向來有“雪國”美譽,但一路大雪紛飛也令人感到厭煩,偌大的風雪撲在臉上幾乎要讓人閉過氣去,蕭琅將自己裹得緊緊地,她與疆德子之間的交流全靠吼,喊得嗓子疼還費勁,於是兩人行路時便是沉默狀態,一天也說不了幾句話。


  沿途皆是白茫茫地一片無甚景色可觀,看得久了眼睛就疼得睜不開,眼淚嘩嘩流,蕭琅趕緊閉上眼睛,再不敢盯著雪地看了。


  到了北海郡天氣好了些,疆德子找了家正兒八經的客舍住下,等著天晴出海的那一日。


  雪停得要比想象中的快很多,北海郡老渡頭那裏已經聚集了不少人等著出海去濱海城,蕭琅過去看了兩次都沒有見到陰陽家的船隻,又在客舍等了兩天疆德子才帶她到渡頭等船過海。


  那日果真是大晴天,陽光明媚都照到人心底去了,遠處飄來一葉扁舟,在風平浪靜的北海中尤為顯眼。


  蕭琅高興地跳起來揮手,大聲喊道,“師兄,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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