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久別重歸
剛過子時不久兩人便收拾好包裹下山了,走到城門口時已是子時過半,容宣想著在城外坐一宿等天亮了再進城,蕭琅卻說她自有辦法,定能在醜時前讓他躺在“容與逍遙”的床上。.
“琅琅,其實……”容宣想了想,不好意思地撓頭道,“其實我武藝劍術也不差,你若是放心我便帶你飛進去好了,免得驚擾了守城的將士。”
蕭琅眼睛一亮,一下撲到容宣身上,八爪魚似的抱住他,興奮地歡呼,“飛飛!”
容宣臉一紅,張著雙臂不敢碰她,隻道她這樣抱得太緊他提不起氣來,能不能拎著她。
蕭琅撇嘴,被人拎著自己多沒麵子,但是大晚上的也沒人瞧見,於是警告容宣千萬不能告訴別人,否則就敲破他腦殼。
容宣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拎起蕭琅後領一腳蹬在城牆上,腳再一點即上竄丈許,不過兩三下便翻過城牆,容宣腳下在城邊房簷上借力一躍,安穩落地。蕭琅拍著小手,毫不吝嗇地誇他厲害,美中不足的隻是衣領勒得脖頸疼。
正說著,遠處來了一隊夜間巡邏的兵士,看到容宣和蕭琅大晚上的竟敢站在城牆下有說有笑的頓時提矛衝了過來,口中喊著“爾等何人在此”,可衝到跟前卻發現並沒有人,其手下小兵笑稱方才可能看走了眼,幾人在城下搜尋一番確實沒有看到人才排好隊離開,繼續巡邏其他地方。
兵士在城門口徘徊的這段時間容蕭二人已經站在了“容與逍遙”的後門門口,此時離醜時還有一刻鍾的時間,兩人翻牆進去,容宣笑道今晚怕是要成了巡城兵士口中的一段傳奇經曆了。
蕭琅背著小包袱躡手躡腳地溜進屋,屋中兩名侍女已經睡熟,她摸到床邊,腳下突然踢到一個東西,響起“咚”地一聲。
睡在對麵的侍女似乎被驚醒,囈語幾句翻了個身,蕭琅趕緊撿起來塞進衾褥裏,收拾完躺下後她才摸出來仔細瞧了瞧,一看竟是陰陽家傳信的機關藤鳥。.
她按了下機關,鳥肚裏掉下一小卷帛布,蕭琅就著窗欞間漏進來的月光細細看著,原來是疆德子的來信,告知她明日便到伊邑,讓她勿急。
蕭琅揉碎帛布,興奮地睡不著,抱著藤鳥在床上滾來滾去。夜裏該就寢的時刻不肯睡,早上該起床的時候卻又不肯起,“夜貓子”三字堪稱蕭琅的真實寫照了。
翌日天光初亮,屋中的侍女早已洗漱出門開始一天的忙碌,蕭琅目送她們陸續離開後又合眼睡了,尚未進入夢境便聽見十分急促地敲門聲,“疆景子快起來,疆德先生來了!”
哦,是容宣呀,今日的稱呼還真是正式……
蕭琅一時沒有轉過彎來,翻了個身臉朝下又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疆景子,疆德先生真的來了!”容宣著急地拍著門,回頭看到疆德子在看他,他尷尬地扭過頭來繼續喊蕭琅。“你再不起疆德先生就過來了!”
嗯,疆德先生……蕭琅點點頭,突然驚醒,“師、師兄?!”
她立刻從床上彈起來,瞬間穿好衣服梳好頭,將衾褥整齊疊放在一側,就著侍女早上忘記倒掉的涼水洗了臉又漱了口,一臉精神地衝出房門,乖巧地站在疆德子麵前,“師兄兄,你來得這麽早呀?其實我已經起了,隻是方才我沒聽見有人喊我罷了……”
疆德子隻笑不說話,示意她繼續編。
酒君子在一旁笑道,“疆景先生當真是伶俐可愛,當年我勞煩無名先生與疆德先生題字之時疆景先生還未出生,未曾想眨眼這麽多年過去了,疆景先生都這般大了,隻是這模樣也隨了兩位先生,不知何時才能長開,疆景先生還是少些露麵為好,免得有人心懷叵測。”
“是極,疆景子年紀尚幼難辨人心,前幾年讓她到齊國曆練一番卻不想鬧出如此動靜,這次帶她回山定要好生教導,待學有所成再提曆練一事也不遲。”疆德子瞥了蕭琅一眼,蕭琅立刻滿臉堆笑。
他又偏首瞧了眼容宣,對方早就走了,遂暗道此人倒識趣兒,也是怕他找麻煩罷?
“如今東原西夷對疆景先生多有覬覦,天下之大卻也隻有蓬萊一處安全,疆景先生要早些回去才是,老夫便不久留二位先生了,改日老夫拜訪無名先生時可莫要開機關了,”酒君子苦笑著擺擺手,對蓬萊山上遍布的機關迷霧無可奈何,“也不知墨家那老夥計是怎樣想的,心有餘悸啊……”
“下次酒老蒞臨蓬萊誰若再敢啟動機關我便將他送到墨家做成機關!”疆德子開著玩笑,讓蕭琅去收拾東西趕緊走了。
蕭琅背上小包袱去找容宣道別,容宣強作歡顏地叮囑了她一番。蕭琅一個勁兒地點頭,趁疆德子不注意的時候從包袱裏摸出一隻藤鳥送給他,與他說這隻鳥她已經用過了,定好了伊邑到蓬萊的路線,有事盡管寫信告訴她,容宣這才真的開心了些。
伍瑾瞄著疆德子和蕭琅說話的側影感慨不已,“沒想到名家那種破落地兒竟還有伯蕭師兄這樣霞姿月韻之人,看他比我們大不了多少竟得館主這般禮遇,想必是少年英才罷!”
“是、是啊!”容宣尷尬地笑笑,他望著疆德子那張十八九歲明朗俊秀的麵容,一時竟無話可說。
蕭琅與疆德子道別酒君子啟程回蓬萊,臨行時她又想起了什麽,剛說了“子淵”二字酒君子便了然,爽朗笑道,“無名先生看中之人老夫定會多加照拂,請疆景先生放心,有‘容與逍遙’一日便保他一日無恙!”蕭琅不好意思地勾勾手指,末了又補了一句“別讓他瞧出端倪”,酒君子哈哈大笑,點頭稱是。
疆德子沒有準備車馬,蕭琅也想走著回蓬萊,沿途看看風景瞧瞧城市,仗著疆德子本事高她便有恃無恐,大搖大擺地出了城走在官道上,十分開心地到處蹦躂。
一路上兩人無聊便閑談取樂,疆德子問她在齊國的時候有無淘氣搗亂,見她不怎麽想提及便安慰她生死乃人之常情,若過意不去以後時常祭奠一番也可。
蕭琅否認自己很難過,道隻是覺得可惜罷了,疆德子也不拆穿她,迅速轉移了話題,問了她一些離開齊國之後的事。
“師兄!正月裏夫子便說你會來接我,就算是爬著來兩個月也該到了罷,你怎地走了整整十個月才到東原呢?”蕭琅撇嘴,暗自腹誹他走得比北海的老龜還慢。
“我爬著兩個月可到不了,要不你爬著試試何時能到蓬萊?”疆德子抬手在她腦門上敲了一下,笑她盡會誇大其詞。
他歎了口氣道,“夫子給你去信後我便下山了,本想走水路,從北海至東海再到東海郡要比走南北大道更近一些,但那幾日海上風浪極大,我在濱海城等了三五日亦不見天氣好轉,於是去驛站借了匹馬打算出了壺口關再說,誰能料到犬戎南下侵擾剛好被我遇到……”
漠北疆域遼闊,分布著犬戎、鬼戎、狄戎等多個部落,雖非同宗但都屬於犬封國管轄。犬封國原本是商朝最鼎盛時期分封的一個外族屬國,商王室衰落後便不肯再聽商朝的話,年年冬季必會南下騷擾一番,擄掠馬匹牲畜與糧食。
壺口長城修好後,漠北戎族被阻於長城以北,犬封曾試圖南侵卻遭到燕國強力鎮壓,老實了好一陣子。但長城以南的富庶令戎族無比眼紅,不過維持短短數年和平便卷土重來,尤以犬戎為甚,燕國不堪其擾。
商王欲令燕趙兩國共同發兵攻破犬封,但戎族狡猾刁鑽,退入草原深處伺機而動,燕趙軍曾冒險深入,結果大敗而歸,但戎族也遭受重創,雙方停戰緩和多年後犬戎又故技重施,煩不勝煩的燕王隻好派兵常駐壺口關,隨時驅逐戎族。
疆德子過壺口關時剛巧遇上犬戎擾邊,關隘全麵封鎖,不允許任何人通過,縱然他縮地成寸武藝絕頂也不能悄無聲息地越過一座山去,關口與山上盡是日夜巡邏的兵士,某日關口稍微開了尺許他才趁機溜進關內得以南下。
出得壺口關已是三月底,疆德子去驛站借了匹新馬,還未走出燕國無名子又給了他一個新任務,他輾轉去了湯邑商王宮一趟。
待任務完成已進了四月,疆德子突然收到家中來信要求他即刻回家一趟,一連四五封家書催他回家,縱然不甘願卻也礙於情麵不得不回一趟,不料回家之後卻被鎖住了不許再走,非要他脫離方士身份回家娶妻生子。
疆德子自然是不同意的,一直磋磨到九月才尋得機會離開家門,然而此時卻聽聞公主府一事,他猜測蕭琅已經離開了齊國,但在南北官道上走了一個來回都沒有瞧見她,直到無名子給他寫信說蕭琅在伊邑他才趕到東原去接人。
“師兄你也有家人呀?怎麽從未聽你提起過,你是哪裏人?你的俗名叫什麽?”蕭琅好奇地問道。
“我的家鄉在西夷,我既已是陰陽家方士又何必再提紅塵中人,自然也摒棄了俗名,你也一樣,這次回山後無論姓姬亦或是蕭都將與你毫無瓜葛,你隻是蓬萊陰陽疆景子,以後也隻是疆景子,莫要再提蕭琅這名。”
“師兄,你怎麽知道我姓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