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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歸鄉

  東海之濱的三月撩人心扉,微風徐暖,草木漸深,在烽火連天的年歲裏毫不吝嗇地泛起漫天桃花色。.

  蕭琅被那自稱是她長兄卻是第一次見麵的陌生男子牽著手,迷迷瞪瞪的鑽進一片老林裏,她步步回頭,像是在張望著什麽,隻是來時翻過的那座低嶺將一切都遮了個嚴實,山林掩映蔥翠蒼茫,遠處僅存一線灰藍的天際,隔林細聽,東邊隱約傳來海浪拍岸的聲音。


  哼!終於離開北海了,以後我疆景子可要翻身做主人了!我看誰還能管著我!

  確定著實看不見北海縣了,蕭琅才扭回頭來悄眯眯的笑了。每每想到那師兄師姊們還在山上早課晚練的“受苦”她便忍不住要笑出聲,雖然即將去往的臨淄路途遙遠,家中等候她歸鄉的母親也極為陌生,但總算離開了蓬萊山,即便是以後夫子反悔了將她逮回去,她也可以拍著胸脯說“我疆景子是下過山、進過城、見過世麵的人,我們不一樣”!

  “你瞎樂什麽呢?一路上笑得和傻瓜一樣。”齊子客伸手在蕭琅頭上隨意揉了一把,伸手直接將她抱起來,笑嘻嘻道,“長兄還是抱著你為好,你這麽傻萬一走丟了,母親和你疆德師兄怕是要輪流打死長兄。”


  “我護著你,誰敢打你?”蕭琅從布袋裏摸出一枚小野果硬塞進齊子客口中,“獎勵你的,好好表現,我還有很多這樣的小果子。”


  小野果的酸澀滋味瞬間噴湧出來,齊子客臉都僵了,連連求饒,“長兄怕了怕了,千萬不要再獎勵我了,隻求你能在母親麵前多替為兄說說好話,不揭短便謝天謝地了!”


  “好啊,我不會告訴母親你偷看人家乘舟的淑女……”蕭琅收住話頭,得意的看著齊子客,一副小奸猾的模樣。


  “求求你切莫再提此事,你要什麽長兄都應你!”齊子客第無數次懇求蕭琅不要再揪這個小尾巴,他心道“這小祖宗當真不好伺候,還記仇,得趕緊見了母親將她扔給母親看去”。這般想著,他抱著蕭琅腳下不停,急匆匆的沿著官道往臨淄的方向走去,耳邊風“呼呼”刮著,非但不冷還有些暖意,蕭琅不必走路,樂得拍手為自家長兄叫好,二人一路笑語不斷,這對新見麵的兄妹關係越發融洽起來。


  林中枯葉仿佛堆積了幾百年,厚如毛氈,官道細窄如羊腸,幾乎被堆積的落葉完全遮住,行走約莫半日光景,林中道路忽然開闊,行人漸漸多了,蕭琅非要自己走路,齊子客手臂酸得要命正巴不得她這樣說,便十分高興的將她放下來,由她在身旁亂竄。


  “長兄,為什麽還不到?”四周除了林木便是山石,景色單調,蕭琅很快便厭煩了。


  “快了快了,長兄都看到前麵的茶廬了!”齊子客隨口敷衍著,一抬頭卻當真瞅見前方不遠處的一間小茶廬。


  如今天下各國均有官道旁“十裏設廬,三十路室,五十侯館”的慣例,在路旁搭幾座約摸三兩丈大小的草廬供過路人歇腳飲食,這廬中鋪的草席上已經坐滿了人,棚外三三兩兩的站著端著水碗和幹糧的行人,差不多占了半邊路去。


  蕭琅問店家要了兩碗水,自飲了一碗,另一碗遞給了齊子客。


  齊子客猶猶豫豫的接過碗來,皺著眉頭打量了半天也未下口,末了又還給蕭琅,說自己不渴,她飲了便是。蕭琅毫不懷疑的接過來,坐在路旁的矮樹墩上看著過往的行人慢慢嘬,隻單純坐著看別人她也覺得挺有意思。


  看著蕭琅將那碗水慢慢嘬完,齊子客正要喚她起身趕路,卻聽旁邊有幾個人聊到臨珧縣,一人說“前些日子宋軍差點打到門口啦”,另一人語氣頗有些自豪地道“咱們魏將軍勇猛,令那宋賊很是難堪”,旁人紛紛附和。


  臨珧縣在交戰?


  齊子客忙上前詢問,一老丈笑答,“已經結束啦!宋賊豈是咱們齊國的對手,先生和小淑女若是要回臨淄不妨繞遠一些,那戰場正在臨珧官道不遠處,最近排查得緊,路過恐添麻煩!”


  齊子客神色遲疑不定,道過謝後便拉著蕭琅上路了,幾十丈之外即是去往臨淄的兩條官道的岔路,一條直達臨淄卻要路過臨珧縣,一條要繞到桑樂縣再往東去才能到臨淄,他問蕭琅是否還記得下山前無名先生是如何囑咐的,蕭琅點點頭,“夫子叮囑我們務必要走直達臨淄的那條路,繞遠恐生變故。”


  齊子客越發糊塗了,無名先生不可能不知臨珧縣有變,既是如此卻又反複叮囑他們務必要走最近的官道,這是何說法?他想不通,而蕭琅則想也不想的拉著他往前走,“夫子說的肯定是對的,夫子是不會害我們的!”齊子客一時無法反駁,隻好跟著她繼續走,暗道“若有事再隨機應變”,但看著前方漫長看不到頭的道路,他不由得有些緊張。


  臨珧縣是個風雨皆溫柔的海濱小縣,然而那場鏖戰剛結束不久,空氣裏還彌漫著鮮血和海水交雜的氣味,有些微甜,有些鹹腥。黑鴉呼號著從枝頭掠過,撲向尚未收斂的屍身血肉,享受著一場饕餮盛宴。


  這處殺戮之地與東海僅有座綿長的矮丘相隔,官道在矮丘之上,一側海闊天空,一側血雨腥風。出了老林蕭琅便抓緊了齊子客的手,惴惴不安的看著前方開始零散出現的扛矛士兵,此時天色已暗,血紅的夕陽映著他們麵龐通紅,滴血一般,令人膽寒。


  “長兄,他們是壞人嗎?”蕭琅拉拉齊子客的手,極小聲的問道。


  齊子客搖頭,“不是。”


  “可是他們看上去好凶啊!”蕭琅難以將那些凶狠的兵卒與“好人”兩個字掛上鉤,“長兄,他們好像過來了!”


  “別怕,”齊子客扶著她的肩膀安慰道,“那是咱們齊國的勇士,定不會為難咱們!”


  “誰怕了!”蕭琅猶自嘴硬,雙手心虛的抱緊了長兄的手臂,齊子客不由失笑。


  “站住!”正在巡邏的兵士果然注意到兄妹二人,做手勢讓他們停下,似是伍長的人物領著一隊兵士走了過來,“你二人是做什麽的?為何在此處遊走?”


  伍長身後的幾人交首私語,視線在齊子客和蕭琅身上不斷遊移,隻見齊子客青衫磊落,相貌俊秀,看著像是東海郡那邊的學生,蕭琅不過五六歲的年紀卻是一身黑衣白裳,看著便喪氣,模樣奇奇怪怪的。


  “各位軍爺,我兄妹二人訪親歸家,乃是臨淄蕭姓齊氏族人,路過此處並非有意滯留,不如……”齊子客作揖,露出個帶著些許討好的笑容,“行個方便?我名子客,家母正在梁郡與平安君議事,足下不妨帶我二人前去問上一問。”


  臨淄齊氏?


  幾個兵卒麵麵相覷,神色驚疑不定,本想著能敲一筆酒錢卻不料遇到了齊氏族人,聞達於諸國的巨商可是惹不得,更何況與齊王還是姻親關係!但就這般輕易的放了去又不甘心,世上齊氏人多如牛毛,誰知道這二人是真是假,萬一是假的豈不虧哉?可萬一是真的又該如何是好,保不準兒這人會告狀去……正想著,卻聽伍長一聲怒喝,“胡唚!竟敢冒充臨淄齊氏,我見你二人行事鬼祟不懷好意,定是宋國派來的細作無疑,快將他們拿下交與上將軍處置!”兵卒錯愕的看了眼伍長,心裏雖恐慌,然不敢不聽話,隻好摸出麻繩將齊子客和蕭琅綁成一串。


  “誤會誤會,我們不是細作,軍爺你看我二人弱不禁風的怎能是細作呢……”齊子客愣了下,急忙擺手辯駁,本想抄個近路,怎地就成細作了?!


  伍長不肯聽他解釋,示意一眾兵卒將齊子客和蕭琅看住了,推推搡搡的往營裏走去。齊子客和兵卒絮絮叨叨試圖證明身份,蕭琅卻是很新奇的打量著四周,不時“哇”一聲,念叨著“這便是軍營嗎”,與伍長無法溝通的齊子客看她這副沒心沒肺的模樣更是頭痛,頓時氣結,不知該說什麽好,空有一腔聰明才智卻完全無處發揮。


  “兵營重地,不得四下張望!”一個兵卒推了蕭琅一把,意有所指的看了齊子客一眼。“進了兵營,任你用錢也難出!”


  其實此處並非是真正的軍營,路兩旁隻散落些兵器架和幾匹馬,隻不過是嚇唬人罷了,這幾人說要將齊子客二人押往軍營卻一直拖拖拉拉在路上徘徊,此時更是專挑人少的小岔路走,遇到人隻說是“這兩人偷咱們的馬”,卻絲毫不提細作的事。齊子客滿腹委屈,“我們何時偷馬了?你們莫要冤枉好人啊……”


  待進了營,齊子客與蕭琅直接被推進一間破爛不堪的帳子裏關了起來,齊子客仍是一臉茫然,那伍長嫌棄的剜了他一眼,與旁人說道,“這般沒眼力見兒的竟敢冒充齊氏。”


  “我……我哪裏冒充了?”齊子客摸了摸身上,並沒有什麽能證明身份的物件兒。


  “長兄,長兄你看。”蕭琅悄悄拽了下他的衣角,小聲道,“那邊有人。”


  隻見她所指方向的稻草堆上倚著一麻衣壯士,一素衣少年端坐於壯士身旁,正低頭沉思。說話間,少年似是聽到有人在說他,也轉過頭來看著蕭琅,於幽暗處,眸子晶亮。


  “你們也是被抓進來的細作嗎?”蕭琅一臉可愛的看著那少年,齊子客知她遇見俊秀小君子便搭訕的毛病又犯了,遂暗中戳她,讓她不要妄言。


  “誰是細作?誰是細作!”少年未說話,麻衣壯士先跳了起來,“那群狗東西欲向我家少主索要財物,我家少主不肯給才被冤枉進來的,你可莫要胡說,我們才不是細作!”


  “你怎麽那麽凶!”蕭琅叉腰瞪著他。


  “我哪裏凶了?!”麻衣壯士瞪回去。


  “阿邯。”少年突然開口,用一抹清越溫柔的嗓音輕言道,“不要對疆景先生無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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