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相見時難別亦難
滿足聽到君子國隻是一個傳說,一時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難道自己的島主霸業就此美夢成真了?
隨後的日子,李寶突然覺得自己變得可有可無起來。幸好滿憶兒隨父母一同搬到了王府,滿足接收了源氏宰留下的大部分侍女,土皇帝做的倒也有滋有味。
這人啊,一旦與權力結緣,立馬就會變得多疑起來,滿足借著姐夫的力量奪得了島主的位置,曾經的功臣頓時變成了他最大的心病。這也是滿憶兒從來沒有算計到的事情。
滿足漸漸開始了權利的重新再分配,首先得到重用的便是靜子的父親剛崎五郎。
李寶梅妻鶴子,享受了一段人生中愜意的日子,一周後,當他再次來到演兵場,發現自己的長槍隊早已換上了倭刀,現在這裏的主帥變成了剛崎五郎——
獨生女兒成了一島之主的夫人,自己的外孫又是此島唯一的接班人,老頭兒當然會竭力地幫助女兒、女婿,何況漂泊了大半輩子,老了,老了,總算有一個相對平穩的晚年,這些都是老頭幹勁十足的動力。
被內弟剝奪了兵權的李寶悵然若失,悶悶不樂的回到自己房中,滿憶兒早已明白了弟弟的心思,知道丈夫心裏苦悶,有些話又不便直言,兩夫妻躲躲閃閃,度過了一段尷尬的日子,說起話來便顯得特別吃力,感情也漸漸有了一絲罅隙。
這一天李寶突然說道:“東北信風到了,大師兄他們不知道今秋還還能不能找到最後的那塊玄鐵兵符?”
滿憶兒心裏一陣顫抖,丈夫終於說出了這句活,這是否意味著夫妻團圓的好日子就此走到了盡頭?
李寶不敢麵對妻子慘白的麵容,及忙抽身來到師兄的客房大廳,見八個人圍坐在木桌旁,一籌莫展,小師弟丘處機下意識的擺弄著玄鐵,見這八方玄鐵形狀大同小異,不一樣的是背部各有一個不同的古字。
丘處機靈機一動,急忙請師姐辨認這些古字是否認識。畢竟她以前做過公主,教她的師傅們大多是神州之鴻儒。
林蟬兒拿起兵符一塊塊仔細辨認,彎彎曲曲的八個篆字,腦子一陣靈光,順手將八塊玄鐵擺成兩行,指給大家看。
玄鐵兵符,八方介石。
大家翻來覆去,也沒有弄明白其中的奧妙,林蟬兒再次排列——
玄鐵兵符八方,介石。
眾人恍然大悟,九州之邊界,八方‘介石’足矣。(介石——操守堅貞,也可以引申為碑石。)
盛寒幾乎高興得跳起來,顏於飛急忙給了他一個停止的手勢,盛寒會意,按照長幼次序,各自取了一塊放進自己的劍匣,玄鐵找到了自己的主人,有了靈性似得,一時嗡嗡作響,竟然散發出一陣灼熱的光芒。
李寶心裏一陣落寞:“哎,想俺潑李三,注定走到哪裏也是孤家寡人一個啊。”
“既然寶物在手,我們是不是該準備回程了?”李寶滿目惆悵,懨懨的問。
顏於飛反問道:“果真放得下嬌妻弱子?”
李寶點點頭:“一開始就知道是這樣的結果,況且他們留在這裏,相比回到紛亂的中土也會更安全一些。”
顏於飛點點頭:“倭國內亂還沒有平息,我昨日夜觀天象,這裏還有二十年的太平,你的小芝蘭足以長成一個健壯的小夥子。”
李寶聽師兄提到了孩子的未來,難過之餘心裏不免一陣欣慰,論師兄此時的道業,絕不會對自己亂打誑語,孩子未來有了保障,自己也就能夠放心的離開了。
大家不聲不響的準備歸程,李寶卻是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是夜,滿憶兒幾近瘋狂的索取著丈夫,二人完全把溫存當成了瘋狂的發泄。
事畢,滿憶兒淚如滿麵輕輕問道:“何時啟程?”
“後天會有最後一艘商船離岸,你們母子倆留在這裏最安全。”
“如果我們非要跟你走呢?”
“沒有如果,中土現在正在打仗。”
“你還會回來嗎?”
“會的,我舍不得兒子。”
“或許還有女兒。”
李寶一陣驚喜,隨之而來的卻是更加難以忍受的傷悲。一兒一女原本是世間最讓人羨慕的‘好’字,自己卻沒有福分見證他們的成長,想到這裏怎不讓人一個‘愁’字了得。
夜深人靜,濃重的霧水結成冰涼的露珠,窗外高大的梧桐樹瘋長了一夏的葉子再也無力承受冰露沉重的擊打。紛紛揚揚跌落到泥土之中
別後不知君遠近,
觸目淒涼多少悶!
漸行漸遠漸無書,
水闊魚沉何處問。
深夜風竹敲秋韻,
萬葉千聲皆是恨,
故攲單枕夢中尋,
夢又不成燈又燼。
滿憶兒想到夫妻別後的淒涼,禁不住再次哽咽:“不走不行嗎?”
“這要問咱們的好弟弟。”李寶如鯁在喉,終於說出了心裏話。
滿憶兒渾身冰涼,適才還有一絲心存僥幸的她驀然平靜了下來。
這是一個理智的女人,理智的有些可怕,一瞬間,她心裏突然有了選擇,一個足以令自己崩潰的抉擇。
都說是一日夫妻百日恩,滿憶兒畢竟還有一半倭人的血統,住在一塊聖人沒有踏足的荒蠻之地,咱們沒有理由用自己的道德規範去約束她們。
李寶一時激情不再,盡管懷裏的女人再次因為哀傷抖成成了暴雨中的一片樹葉,卻再也擋住他回歸故土的熱望。
終於捱到了船老大的商船,大家歸心似箭,匆匆與滿足道別,依依不舍的踏上了甲板,沙灘上隻有三個孤單的身影,孑然站立在斜陽裏。
滿憶兒接過丈夫懷中的兒子,用另一隻手輕輕地撫摸著自己的小腹,慘然說道:“孩子們,你們的父親就要遠行了,留下三個無根的浮萍,再也沒人疼,沒人愛了。”
李寶心如刀絞,指天盟誓道:“皇天後土作證,李寶今生隻娶滿憶兒一人為妻,若違誓言,不得好死。”
滿憶兒見丈夫發了重誓,隨即跪在地上輕輕啜泣著說:“滿憶兒會在這裏等著夫君歸來,如有二心,必葬身魚腹,永世不得超生。”
李寶聽妻子說的堅定,心裏一陣淒苦,真想就此掉頭回到滿府,為了妻子的深明大義,哪怕未來寄人籬下的日子再苦,他也心甘情願。可是回頭看看船上的師兄師姐,心裏再次猶豫起來。
大丈夫誌在四方,豈能讓一時的兒女情長耽誤了自己的鴻鵠之誌!
李寶咬咬牙轉身走向商船,夕陽裏,滿憶兒母子站成了兩尊漸行漸遠的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