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猴兒死了。
趙匡心裏比任何人都知道,如今登高問頂,他已然沒有了退路。
不知不覺間,他已然走上了當初最不願意走的那條路。
陸猴兒發喪那日,趙匡始終沒有勇氣再去見上他最後一麵。
當心痛,憤怒,悔恨全部化去,趙匡也就隻剩下一臉的默然。
雖說心裏苦悶傷心之極,但日子總是要一天一天過的。
……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幾日後,趙匡還是鬆開了手。
陸猴兒出殯那日,太子托人送來了重禮,並告知趙匡凡事隻能往前看不能回頭。
趙匡也隻是冷冷一笑,因為他實在不想再勾起這樁傷心事。
所有人都道,死的隻是一個小師弟,神醫應該早日振作。
趙匡知道這是抑鬱症的前兆,
可包括百合在內,沒人覺得他病了,他們隻是覺得他想太多了。
趙匡一度不解,這個世界是怎麽了?
難道死一個人,在他們的眼裏真就那麽無關緊要?
他裝作老成,人人就傳言他老成,
他假裝是個懶漢,人人就謠傳他是懶惰蟲,
他假裝不會寫文章,人們就說他不會寫。
他偽裝成騙子,人們就說他是個騙子。
他充闊,人人都一位他是個闊佬。
他故作冷淡,人人都說這是個無情的家夥。
然而當他真的痛苦萬分,不由得呻吟的時候,人人卻都認為他無病呻吟。
人們總是隱藏在生活之下,波瀾不驚。
因為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感同身受。
有的隻是冷暖自知罷了。
他因為傷勢,好酒都被百合藏了起來,但令他沒想到的是百合做銀耳湯一日更勝一日。
更令他沒想到的是,某一天黃昏的午後,韋蟬兒拽著百合的裙擺,發出了粘糯的聲音,
“姑姑,老師瘋了,我怕。”
“不要怕,老師沒瘋,他隻是很傷心。”
原來,韋蟬兒是會說話的。
“是啊,當初蟬兒的阿爺失手打死了她母親,小小年紀的她被警告不能亂說話。
從此她便沒有了歡笑,更多的是無奈和迷茫,直到她遇到了願意逗她笑的趙哥哥。”
看著在院子裏站著的小蟬兒。
趙匡沉思著,或許睡了這麽久,也應該在今日醒過來了。
“蟬兒,過來讓老師看看,你最近有沒有長進。”
起初還有些扭捏害怕的韋蟬兒聽到趙匡熟悉的聲音,終於鼓起勇氣跳了一段驚鴻舞。
舞罷,
趙匡摸著胡茬,笑道,“果然是我的小蟬兒,我的小蟬兒就這般打扮也是好看的。”
……
……
暖閣。
望著鄭九霄滿臉歡喜的走了進來,毫不見外的坐在了軟塌上,“聽聞閣主自馬欄街刺殺後,就一直不說話,今日聽八鬥說閣主又重新活過來了,這才敢上門問一下沒弄清楚的問題。”
趙匡用暖帕擦了擦臉,在刮胡子,“案子不是已經結了嗎?”
“案子是結了,隻是我有些事情還沒有弄清楚。”
趙匡歎了口氣,掏出一張密信,“趙某在江湖上是有些朋友,這些日子也私下調查了些,幾日前長安確實來了幾名刺客,都是非常危險的人物。
他們從修正坊逃過九關鼓,曾落住在懷遠坊的同福客棧。”
見鄭九霄惘然,趙匡挽了挽袖子,問道,“即是巡防嚴密,那些死士又是如何躲避了九關鼓的巡查?”
鄭九霄略作思忖,“這些我……”
趙匡丟下手帕,冷冷一笑,“那就讓我猜一猜,我猜是因朝廷統攝草原諸部,事關漠北戰役,介於方方麵麵的勢力,他們決定引狼入室!”
鄭九霄臉色一僵,“這些我便不知道了!”
“也非說我刻意打探朝廷軍情,隻是小師弟不能這麽不明不白的死了。”
鄭九霄抬眉看了趙匡一眼,“神醫還查出什麽沒有?”
趙匡隻是一笑,“是誰勾結漠北刺殺太子我管不著,但小師弟不能就這麽死了!”
鄭九霄好奇地望著他,“閣主前途一片大好,你於我說出這些,就不怕我轉頭就把閣主賣了!”
趙匡苦笑道,“姚相其子姚彝、姚異廣交賓客,招權納賄,遭到輿論的非議。
中書主書趙誨接受胡人賄賂,因事情敗露,被聖人定為死罪。
姚相極力營救,聖人對此非常不悅,姚相為此憂懼不安,數次請辭相位。”
鄭九霄皺著眉頭,“你想做宰相?”
“不是我,是你!”
“我剛剛接手大理寺,資曆不足!”
趙匡看著鄭九霄的眼睛,“神醫閣會動用一切力量,助你上位,到時候你將是大唐最年輕的宰相。”
“神醫這是在收買我?”鄭九霄笑著回答道。
趙匡又冷冷說道,“神醫閣本不想卷入權勢之爭,可在權勢周旋,必定也會成為各方仇視的焦點人物。
今日是場暗殺,明日呢?
想必你也一樣,登上大理寺卿這個炙手可熱的位置,可曾一夜睡的安穩?
跟神醫閣聯手,分權製衡這才是你我最正確的選擇!”
“神醫覺得我會答應你嗎?”
趙匡抿唇一笑,“挖心案算是契機嗎?”
鄭九霄,“……”
……
……
鄭九霄走後,百合從幕後緩緩走出,“趙哥哥真的決定好了?”
趙匡隻是幹坐在原地,沒有直接回答,入住長安以來,都是事情尋找上他。
他也隻是見招拆招,很少主動行事。
因為他這輩子隻想好好活著,除此之外,別無所求。
本想無欲則剛,就這樣過好一輩子。
可是如今,一切都不一樣了。
最親近的人死在了他的麵前,
他什麽也做不了。
以前一直以為,隻要不得罪權勢,就不會被人給害了。
現在他才明白,隻有自己強大了,隻有這樣才能保護的了想要保護的人。
既然要強大,就要有幫手有朋友。
以前是別人拉攏他,如今他也要開始拉攏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