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6可疑的小夥子
「四家殯儀館都設了現場指揮部,那該有多少人在大火中遇難,有多少個家庭支離破碎,處於劇痛之中,實在太恐怖了!」
武效軍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哀嘆和凄涼。
讓他格外擔心的是,寧萍萍會不會和這裡一樣,也在萬千鬼魂縈繞的凄冷環境中,度過這個不眠之夜。
會不會也和鄭悅彤一樣,面對手下工作人員的責怪和發難。
就她那種天生難以改變的性格,萬一和別人吵鬧起來,或者與遇難者家人發生衝突,會不會吃大虧啊!
自己也是人身自由受到限制的人,縱有天大的勁也使不上,一切只能由她自己去處理和解決。武效軍得自己腦子裡亂鬨哄的,睜眼閉眼都是寧萍萍受人欺負和她得理不饒人的畫面,心情愈發的沉悶。
鄭悅彤看武效軍忽然低著頭不說話,弱弱地問道,「怎麼啦,是不是擔心你們醫院的寧萍萍?」
武效軍掩飾著內心的不安,沒有直接回答她的話,輕嘆一聲,「四家殯儀館都有現場指揮部,不知這場突發火災製造了多少冤魂,想起太平間里躺著那幾個無辜的孩子,心裡就格外的難受,不知其他地方還有多少類似的罹難者,太慘了,太慘了!」
鄭悅彤沒有直接進入太平間,根本不了解裡面的情況,不過,一個個確認自家親人遇難后悲慟欲絕的情形,已完全超出自己的想象,黯然低下頭,沉吟半晌,「誰目睹這麼多遇難者遺體,都會心痛苦和難受,都會深深留下陰影,不知多少天夜不能寐。」
「看著一具具屍體的慘狀,內心很震驚,很不可思議,很感慨和可惜,很悲哀和傷心。」
「大家的心情都是一樣的,剛開始到這裡,我心裡一團霧水,不知該幹些什麼,如何開展工作,看到你如此認真,我心裡逐漸的踏實了,只要有你在,我對咱們的工作充滿了信心,大家多做一些工作,就能讓逝者安心!讓逝者家人得到安慰!」
「我正是這麼認為和考慮的,因為我們並不是一個機械完成任務的工作人員!」
「你外表雖然很堅毅剛強,內心很有同情心,讓我很佩服!天快亮了,經過昨天的辨屍,今天前來為逝者火化屍體處理後事的家屬會更多,還是稍打個盹,休息一下吧!」
武效軍已沒有心情再和鄭悅彤聊沉重的話題,這種令人心情壓抑的鬼地方,也不適合聊其他的話題,把眼一閉,趴在了桌子上面打盹。
第二天上午九點開始,又有一批家屬前來登記辨屍。
其中一對五十多歲,教授模樣的夫婦,男的叫孔晟橋,女的叫鄒玲媗,專程從海港市過來尋找自己的女兒一家三口。
他們的女兒孔曉麗是東魯大學化工系的講師,女婿劉杭生是一家合資企業的部門職員,三天前帶著四歲的兒子來平西旅遊。
前天夜裡,妻子鄒玲媗做了一夜沒合眼,噩夢漣漣,心情糟糕透頂,當看到平西市發生特大火災報導之後,急忙給女兒和女婿打傳呼,直到中午也沒回應。
倆人在家裡坐不住了,倉促到火車站往平西趕。
夜裡一點多到達平西,經多方打聽,找到金華賓館指揮部,在賓館外面整整守了大半夜,直到八點上班,才和指揮部的人接上頭,接著來到這裡。
武效軍已經帶著家屬去了二十多次太平間,對每具遺體的情況了如指掌,詳細詢問了他們女兒,女婿和外孫子的長相及穿著,心裡頓時麻辣辣的痛。
多好的一家啊,真是人世無常,如今三口的遺體就在太平間裡面。
但此時,確不便直接和他們說,而是和杜麗娜直接帶著他們去太平間認屍。
鄒玲媗當看到自己的女兒一家面目全非的躺在冰冷的推車上,聲音凄厲地痛呼一聲「曉麗——」當場暈了過去。
杜麗娜上前,狠掐了一下她的人中,她醒過來不顧一切抱著女兒的頭放聲痛哭。
孔晟橋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切都是真的,摟著鄒玲媗痛哭流涕。
武效軍和杜麗娜親眼目睹太多太多這種場面,趕忙把兩人拉開,「大叔,阿姨,人死不能復生,請節哀順變!請節哀順變!」
硬生生的將她們拖至門外,費了好大功夫,才將孔晟橋勸止住哭聲,帶回帳篷內辦理確認手續。
剛把孔晟橋夫婦轉交到下一環節,有一個七十多歲,腿腳不太靈便,拄著拐杖的老大爺,在五十歲左右女兒和一個小夥子的攙扶下過來登記辨認遺體。
負責登記人員詢問了一下他們要找人的情況,武效軍在一旁靜靜地聽著,太平間裡面根本沒有他們要找的人,忍不住上前解釋,老人和女兒遲疑了一下,看了一眼小夥子要走,然而那個小夥子卻說工作人員在敷衍刁難他們,有意阻撓他們去太平間認自己親人的屍體,非要進太平間看到底有沒有自己的親人。
武效軍心說,天底下哪有盼著自己親人出事的人,大人都相信工作人員說的話,小孩子幹嘛態度這麼堅決,而且武效軍還注意到一個細節,這個小夥子無論從長相,還是表情都與老人和女兒有些格格不入,一進來就有些心不在焉,眼睛不停地晃動四處亂瞄,不由的產生了懷疑。
武效軍把鄭悅彤叫到一旁,附在耳邊用極低的聲音說,「看著沒有,我覺得那個小夥子十分的可疑,普通話說的太標準,和他們兩個本地口音差別太大,根本不像有親緣關係,更不像是來認屍的。保持敏感性是必要的,你趕快向上級彙報一下!」
這場突發大火,遇難者人數前所未有,舉世震驚,上級會上特彆強調,未經允許,嚴禁記者和與遇難者家屬無關的人員進入殯儀館,嚴禁工作人員與遇難者家屬無關的人員接觸,該不會是哪路記者冒充遇難者家屬,混進來了解情況,對外曝光的吧,果真如此,麻煩可就大了。
鄭悅彤這麼想著一陣緊張,二話沒說,才心急火燎地出了帳篷,到現場指揮部找領導彙報。
副指揮長市穩定辦主任馬上川一聽,頓時寒臉失色,親自帶著三個人趕到現場,看武效軍還在和三人苦口婆心的耐心解釋,「大爺,阿姨,兄弟,實話告訴你們,我已經去了多次太平間,裡面根本沒有你們要找的人,請趕快回去吧,說不定你們的親人就在家裡看電視呢!」
小夥子大聲吵嚷著道,「你別再胡說八道騙我們了,我大姐前天晚上和兩個同學去了古都商廈歌舞廳,她兩個同學都遇難了,其他三家殯儀館都說沒有,不在這裡怎麼可能,你們執意阻撓,就是心裡有鬼,刻意在隱瞞什麼,不讓我們進太平間看個究竟,我們就是不走!」
鄭悅彤和副指揮長馬主任小聲說,「馬主任,就是這個發脾氣的小夥子!」
馬上川沖其他三個人使了個眼色,用手輕輕指指點點,三人心領神會,從不同方向來到小夥子近前,一個人抓住小夥子的手說道,「小夥子,別激動,別激動,你大姐沒在這兒,應該感到慶幸才對,怎能非要認定遇難呢!你要是實在不放心,我們帶你進去看看好不好!」
其他兩人左右夾擊,推著小夥子離開帳篷。
待小夥子被架離開,馬上川鐵青著臉走到老者和他女兒面前,目光嚴厲地說,「大爺,大姐,你們尋找親人的心情我完全可以理解,但不該帶著和你們沒有關係的那個小夥子進來,憑你們這種干擾正常的工作秩序,耽誤其他家人的時間的行為,就能把你們抓起來至少拘留半個月!」
老人女兒一聽要拘留,立馬變了臉色,嚇的渾身發抖,嘴角顫顫巍巍的說,「領導,那小夥子不是我兒子,也不認識他,我們是在路上碰到的,真不關我們的事!」
馬主任看老人的女兒有些膽小,一臉深沉地說,「哼,我相信你們真的不認識,也不關你們的事,但必須把話說清楚了,才能讓你們走!」
老人女兒抽泣著諾諾的說,「領導,只要不拘留,要我說什麼就說什麼!」
馬上川雙眼盯著老人女兒,沉聲道,「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老人女兒戰戰兢兢地說,「前天中午,我女兒從楚漢大學回來,下午四點多的時候,被幾個高中時要好的同學叫出去聚一聚,一夜沒有回來,聽說古都商廈失了大火,打傳呼也沒回,我老爸最心疼這個孫女,非要讓我帶著他來看看是不是被大火燒死了。」
馬上川逼問道,「你們是怎麼和剛才那個小夥子走在一起的?」
老人女兒毫無隱瞞地說,「在下面村口,見有警察攔著好多人不讓進,我和我爸等了好長時間,我爸本來就有類風濕性膝關節炎,站不住坐在地上。身旁的一個小夥子看我爸可憐,說我一個人扶著他要走將近兩公里的路,有他幫著,能很快找到失去的親人。我們就答應了,在通過層層關卡時,警察看我爸這個樣子,也沒有難為我們,就這樣他和我們一起就進來了。」
老人女兒哽咽著說著,抹了一把眼淚,後悔不跌地說,「這是什麼地方啊,誰也願意在這多呆這一會兒啊。剛才那位小同志說這裡沒有我女兒,我心裡也踏實了,拉著我爸就要走,可是他說這裡的人是在騙我們,非要進去看個究竟,我和我爸只好依著他,沒有急於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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