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那天一定來
武平順和武效梅一商量,「既然距離不遠,與其在此乾等著,倒不如直接走著回去得了。」
於是——
兩人按照店老闆所指的方向,邊欣賞著路兩側碩大的玉米,邊慢悠悠地走著,也不知走了多長時間,來到一個十字路口,便停了下來。
抬眼望遠處一看,武效梅吃驚地說,「爹,咱倆是不是走過了,你看煉油廠的高煙囪怎麼在咱倆身後的方向啊,還有早上咱倆去那座小廟,離這更遠!」
武平順向四周望了望,從聖林過來一直向前走的,聖林就在身後的方向,的確走過了,只有望著小廟的方向向前走了。
想著不遠,這一走就將近一個小時,才到張疙瘩村,經打聽了好幾個人,才摸到家屬院的門。
這爺倆稀里糊塗的折騰了將近一天,心裡也特別的委屈,早知會這樣就不應該獨自出去,由效軍或白玲燕陪著也不會走這麼長的冤枉路,更不會著哪門子急,現在後悔也晚了。
畢竟不是啥好事,說出去顯得丟人,武平順可不想當著白玲燕的面向他倆交底,唉聲嘆氣地說,「老了,腦袋瓜不靈了,腿腳不便了,真是不中用了,去了趟聖林,轉了轉傢具城,竟然用了這麼長時間,讓你倆憂心了!」
只要人能摸回來,沒出什麼事,其他的也就無所謂了,武效軍也不好再說什麼。
白玲燕有些心疼地說,「大伯,二姐,你倆一大早出去,到現在才回來,還沒有吃飯吧!效軍急著張疙瘩村和聖林騎著自行車到處找你倆,中午做飯晚了點,你倆就吃了吧!」
武效梅心情沉悶地說, 「小白,我和爹在聖林已經吃過了,還不覺得餓!」
在聖林一碗米線根本沒吃好,又在玉米地中來回走了這麼長時間的路,補充的那點能量早就消耗殆盡了,嘴上這麼說,心裡巴不得一口氣再吃兩個饅頭,這話沒好意思說出口,只得暗自咬牙先忍著。
武平順輕緩了一陣,慢慢點上一支煙,神色凝重地說,「效軍,小白啊,你倆結婚這麼大的事,本來應該由我為你操辦,想著給你倆買張婚床,到聖林傢具城轉了大半天,也沒找到合適的,也不知道你倆想要什麼樣的,合不合你倆的意,沒敢買!現在爹老了,看來是幫不上你倆什麼忙了,這場事全靠你倆了!」
老人家現在自身都已經難保了,還念念不忘的想著自己未完成的責任,拖著疲憊的身體專程趕來為效軍的婚事操心,還費這麼大的周折為效軍選婚床,白玲燕心裡特別的感動,忍不住淚流滿面,哽咽著說,「大伯!家裡大媽剛過世,你老心裡也特痛苦,你為我和效軍做的夠多了,令我終生難忘,我也是從農村出來的孩子,知道咱農村人生活的很苦,很不容易,我倆結婚的事能夠處理好,你就放寬心吧!再說,效軍不在你身邊,無法照顧你,已經夠讓你痛苦的啦!我倆都年輕,現在也有了正式的工作,以後一天會比一天好起來的,你就不要擔心了!」
白玲燕如此通情達理,讓武平順不安的心情得到些許安慰,寒著聲音道,「小白啊!有你這句話,大伯就心滿意足了,心裡也踏實了,你大媽在九泉之下也會瞑目的。只要以後你和效軍好,大伯也沒有可牽挂的啦。你放心,大伯不會連累你們的,現在家裡欠的錢我已經全部都還完了,這次來,我特意給你倆準備了兩千塊錢,我知道不夠,減輕你倆一點負擔吧。剩下的,你倆再想想辦法借點,哪怕咬牙咱也要把婚禮這場事辦好,不能讓你倆的單位人看著太寒酸瞧不起,以後在單位不好混!」
說著,顫抖著雙手把布包一層一層地打開,將錢取出放到武效軍面前。
武效軍忍不住哭出聲來,爹替自己想得太周到了,既是發自內心的,也是讓白玲燕看,他不願自己在白玲燕面前落下什麼話柄,「爹,家裡的情況我很清楚,你身體不好,花錢的地方多著呢,你拿回去吧,這個錢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要!」
「效軍啊,你現在急著用錢,你是我和你娘一手養大的,馬上要成家了,算是我對你的一點心意!既是閨女出門,或多或少還要有一點陪嫁,我咋忍心白馬一道啊,全當是我給你的陪嫁吧!」
白玲燕見武平順態度十分誠懇,不接受這份錢老爺子肯定心裡過意不去,開口說道,「大伯,謝謝你!你和我爸媽的心情都是一樣的,都是為我和效軍好,我看這樣吧,前段時間我爸給我拿了五百,也留你五百吧!」
這句話武平順有些不愛聽了,有些生氣地說,「小白,不是大伯有些傳統,思想上頑固,固然我和你爸媽對你倆的心情是一樣的,但事卻不一樣,我們是娶媳婦,添人進口,你是咱武家的人,你爸媽是嫁姑娘。自古都是男方再辦喜事,我現在還有口氣,自然要扛大頭,就這麼說定了,兩千塊錢全拿著,否則,那天我不會在此!」
武效軍和白玲燕頓時明白了,原來老爺子在爭這個理,愣是堅持不要,倔脾氣一上來,誰也攔不住。
白玲燕幽幽地說,「那好吧,大伯,我和效軍先給你存著!」
武平順看白玲燕把錢收下了,去除了一塊心病,臉上隨即露出一絲笑容。
這就是老人的心,一顆對兒女不圖任何回報無私的心,一顆真情付出無怨無悔的心,一顆讓兒女為之動容感恩戴德的心。
武平順在家時急著要來看兒子,見兒子在這裡領導關心,和白玲燕感情十分融洽,兩人都有正式的工作,總之一切都好,還比較滿意,一顆石頭落了地,心裡踏實多了,也感到精神和輕鬆多了。
饒是如此,反覺得在這沒啥事,有點無聊,開始惦記起家裡了,想著家裡的一頭牛託付給效雲照看,效雲家裡也有一大堆事,老讓她看著也不是事,便和效梅商量著趕快回去。
眼看到正日子也就是十來天的時間,父親到時候還得過來,武效梅想著一路上那種辛苦勁,真的有點怕了,不忍心再讓父親受那份罪,不讓他再來回折騰。
武平順在來的路上親眼所見武效梅暈車犯病的驚險場面,更不忍心讓她一個人回去,然而,她孩子小,不回去又不行。
這爺倆為這事爭執了大半天,也沒定下來,最後,還是白玲燕給解了圍,讓武平順和武效梅一塊回去,到時候看情況,能過來則來,不能過來就不來,因為老爺子已經清楚這兒婚禮的情況,心裡透亮,沒啥可擔心的。
乘坐長途車顛簸的太厲害,時間又長,實在太累人,有沒有夜班,從舒適和安全的角度考慮,兩人這次回去,選擇了乘坐夜間火車,基本上次日七八點就能到達。
傍晚的時候,武效軍把武平順和武效梅送到火車站,由於發車時間是晚上十點多,三人還有更多的聊天時間。
這時,武效梅也沒有什麼擔心和顧忌了,把上午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
武效軍聽著心裡非常難受,要在平時,憑父親那種路過不忘的精神勁,根本不會出現這種情況,看來父親精神上受到的打擊和刺激,如此的嚴重,大的完全超出自己的想象,倍覺特別的對不起他老人家。
武平順十分惋惜說,「效軍啊!現在你雖然留在平西了,以後會怎樣誰也料想不到啊,你現在的單位是什麼樣子你很清楚,與咱們縣醫院簡直無法比,你現在的處境,比在咱們縣要糟糕的多。那個邵英英多好啊,我咋看著也不比白玲燕差,還有他爸媽也比白玲燕家人通情達理,你要是回到縣裡,與她結了婚,說不定還都在縣醫院,像你三哥效森那樣,哪還有現在這麼多事都讓你一個人扛著啊,還不是輕輕鬆鬆的過自己的小日子,這些可都是你自己找的啊。」
武效梅跟著責怪道,「你是咱爹娘最看重和放心不下的孩子,要是在縣裡,咱娘也不會走的這麼早,咱爹也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這可都是你做的孽啊!」
武效軍非常理解刺客父親和二姐的心情,也不知該如何回答他倆的說法,既不想做什麼解釋,也無法做出解釋,只是傷心地低頭抽泣著,默不作聲。
武平順看著武效軍情緒十分低落的樣子,不免產生心疼和愛憐,慨嘆道,「人的命,天註定,這就是命啊,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只能聽天由命了!」
「工作人員請注意,由西京開往南京的1138次列車就要到站了,請開始檢票!——」
武平順和武效梅立即從座位上站起來,提著行李跟隨者長長的隊伍向前行,走進入口的瞬間,武平順突然回頭,顫著聲音道,「效軍啊,只要我有口氣,那天一定來,哪怕咱再窮,也要有骨氣,不能讓別人看不起!」
武效軍目送著父親和二姐消失在轟然而起的旅客人流中,心情沉悶地走出候車大廳,來到站前廣場,坐在台階上,仰望著星空,想著父親佝僂的背影,那句「只要我有口氣,那天一定來,哪怕咱再窮,也要有骨氣,不能讓別人看不起!」久久不能平靜。
當鑲嵌在高高矗立的石柱頂端的時鐘敲響午夜十二點的時候,武效軍才從混亂思緒中驚醒過來,垂頭喪氣地回到那個已經多日沒去的十字街辦公室。
見燈依然在亮著,心裡很是納悶,是誰這麼晚還在加班熬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