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接客

  黑影不是別人,正是武效福。 

  武效福擔心狗和貓聞到肉腥味,半夜裡從過道門縫裡跑進來偷吃東西,更擔心有人暗中使壞,趁人困馬乏之時,偷偷溜進來投毒下藥,趁幾個兄妹熟睡之時,悄悄從屋內溜了出來,順手拿條搭在院內繩上的被子來到過道裡面就地而睡。 

  夜深人靜之時,院內的燈雖然亮著光,但畢竟是十五瓦的小燈泡,照到過道時已經顯得特別暗。 

  武效雲睡夢醒來去上廁所,影影綽綽看見過道里躺著人,想起母親沒少在裡面躺著看狗,潛意識間誤以為是母親在裡面躺著,頭一下子全懵了,扭頭就往回跑,可越想跑越感到雙腿發沉,哆里哆嗦的邁不起步,反而認為母親在後面拉著她,更是害怕。 

  武效福也是被武效雲的喊聲驚醒的,迷迷糊糊的不知咋回事,看著父親房內燈亮著,裡面有好幾個人,這才起來看個究竟,抬眼見父親立在當院,上前問道,「爹,出啥事了,咋都沒睡?」 

  武平順一看是武效福,立馬氣不打一處來,忿忿地說,「啥事,是你嚇著效雲了!一心認為你娘要抓她,鑽到心裡去了,誰說也不聽,你去和她解釋吧!」 

  說完轉身回到房內。 

  眾人見虛驚一場,紛紛回到堂屋內繼續守靈。 

  然而這件事的陰影卻深深扎在了武效雲的心內,多少年來始終拔不出來,時而頭腦清醒,時而執拗到底,直到武平順過世后才有所好轉。這是后話,暫且不提。 

  第二天中午,效軍娘靈柩旁。 

  效軍娘過世的第一天雖然幾個兄妹大吵惡鬧,在武效亮,武效曌,武勇祥和胖孩等人一切以將老人順利安葬為主導思想的指引下,兄妹幾個暫時將往事放在一旁,相聚在一起。 

  這是兄妹幾個十幾年來聚的最為齊全的一次,也是最為痛苦和傷心的一次,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起父親今後該怎麼辦的問題。 

  武效梅很惆悵地說,「咱娘突然不在了,咱們幾個都有家有口的倒沒什麼,最難受和作難的就是咱爹,他以後的日子可咋過啊!」 

  武效雲抑鬱地說,「咱爹從小到大,一輩子連飯都沒做過,誰也沒有功夫一天三頓給他來做飯,吃飯是最大的問題,想想都發愁。」 

  武效森說,「這種情況也不是咱們一家,多了去了,別人能過得去咱爹照樣能過得去,不會做飯自己慢慢試著做嗎,總有自己能做的那一天。」 

  武效福淡淡地說,「讓咱爹輪著到各家吃飯,就他那脾氣肯定不會願意,別人肯定指望不上,只能靠他自己了。我最擔心的是,他身體也不是很好,一到大忙的季節,吃不好睡不好再累著,到頭來還是給咱們幾個找麻煩,地不能再種那麼多了。」 

  武效曌大聲說道,「我早就給他說過,地不能再種那麼多,一天到晚拼死拼活的圖個啥,這麼多人難道還養活不了他一個老頭子。要我說,直接把地四家子分了,他想種就種兩畝,不想種四家子給他兌。」 

  武效福說道,「現在要不讓他種地他心裡肯定難受,他是一個閑不住的人,到大忙季節別人忙著,他閑著會受不了。我看不如這樣,不是共十畝地嗎,老三和老四常年在外上班,也不會回來種,讓咱爹先種四畝,我和老二每家種三母,等咱爹不願種了或者種不了了,到那時候再說。」 

  武效起低頭道,「我覺得效曌說的在理,誰的地給誰,四家給他兌著吃花。」 

  武效森乾脆地說,「我一天到晚忙的要死,根本沒工夫回來種地,家裡老大老二一家一半,誰也不偏不向。」 

  武效軍一直對武效福不放心,不知他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狐狸的尾巴終於露出來啦,目前他的心思還是放在地上,想趁這個時候打地的注意,即使分地也不是這個時候,一切也要到母親過了百日,父親同意之後才能討論這些。現在靈柩尚未出家,屍骨未寒就討論分家產的事,未免太急於求成,令人心寒了。 

  想到此,騰地站了起來,惱火地說,「我的地只有咱爹給我種著,至於他不能種了,我再做處置。」 

  說完,連看都沒看眾人一眼,直接來到武平順身邊。 

  武效軍氣憤地說,「都是一群啥人,不考慮考慮你今後如何生活,三句話不離本行,竟然在這個時候扯起墳地來了。」 

  武平順失落地輕問道,「他們都是咋說的?」 

  「他們說——」 

  武效雲突然哭著走了進來,拍打著武效軍說道,「效軍,老三以後回來有人管飯吃,你咋辦啊!」 

  武效軍明白武效雲的話意,自己的地不讓老大老二種,自己從平西回來沒地方去,他們不管自己飯吃,大姐把這事想的太重,過來發落自己來啦,不以為然地說,「別說沒地方去,就是有地方去,我還不一定有心情願意去呢,大姐,這種事你就不要多慮了。大不了到時候我帶著吃的,或者到縣城裡買著吃,不會餓著我。」 

  「你說得簡單,親戚鄰居知道了還不笑話你,還不說你太毒,不會為人,大老遠的回家沒人理你,找不著飯吃。」 

  「呵呵呵,說我太毒也好,不會為人也好,要看是誰說,不值得我去尊敬的人說得越多我越高興,值得我尊敬的人說我半句,我會難受半個月。我就是這種人,誰想說啥去說啥,嘴在人家臉上長著,我也干涉不了。」 

  「你呀,就是死犟勁一根,看你以後怎麼辦!」 

  武效雲說著氣呼呼地走了。 

  接著,武效梅走了過來,恨恨地說,「你沒看效福那副臭嘴臉,說什麼他們兩個先種三畝,咱爹種四畝,不能種了再說,目的還不是一心想把這十畝地他倆給平分了。效軍,我明白你的意思,留了個後手,主要還是看他們以後對待咱爹啥樣,對待咱爹好了或許還有商量的餘地,要是還和以前那樣,啥也不用說,你想咋處置咋處置!大姐就是心腸軟,三句好聽的話一說,他就不知道東西南北了。」 

  「二姐,你說的沒錯,我就是這種想法,但我現在不會像三哥那樣做,要知道,家裡他們兩個根本不是什麼走正道講正理的人,我要是沒看走眼的話,別看老三以後讓他們倆種地,他們也不會承認種老三的地,老三為這點事少不了生氣。」 

  武平順默默地聽著,心裡感到酸酸的,突然有種孤單和無助的感覺,顫著聲道,「你倆都出去吧,讓我心裡靜一靜。」 

  下午五點多鐘,舅家二十多人前來燒素紙,武效亮和武勇祥,胖孩等人把準備情況向秋風等人介紹一遍,他們也沒說什麼,簡單履行以下程序就走了。 

  看著秋風等人很平靜地走後,武效亮的心裡一下子踏實了許多。 

  是夜無話。 

  八點多的時候,院內靈堂很快已經設立起來,村裡的忙工也已全部到齊,按照事前分工各做各事。 

  接著,鐵炮轟鳴,哀樂聲聲,各家親戚陸續到來,燒紙放鞭,進入實質程序狀態。 

  前村后店一些閑來無事的人特地趕來看熱鬧,把小院圍得滿滿的全是人。 

  眼看十點半快要到了,其他遠近的親戚都已到來,依然不見舅家人蹤影,武勇祥,胖孩和武效亮不由得著急起來。 

  武勇祥把武效亮從孝院內叫出來,心急如焚地說,「效亮,都這個時候了東庄的人咋還不到啊!起新瑩的事可開不得半點玩笑,十二點之前老人必須到墓地啊!這點規矩東庄人不會不知道吧!何況你大嬸的靈柩這麼重,路上得換好多次人,時間不等人啊!」 

  武效亮想了一會說,「勇祥爺,我看這樣,沒吃飯的客從墓地回來再開飯。只要東庄的人一到,直接合口出棺。」 

  武勇祥為難地說,「沒辦法,只能這樣了!無論如何也不能誤了時辰。」 

  這時,胖孩緊緊張張地從外面跑過來,沖孝院內大聲喊道,「孝院內的所有人,趕快出來,到村頭接娘家客。動作都快一點!」 

  娘家人來弔喪,孝子必須出門遠迎,這是當地一成不變的規矩。 

  東庄人的確夠詭的,一般人家到村邊才停步,他們倒好,距村口還有一公里就停下來等著接,擺著架勢在折騰孝子和村裡人。 

  武勇祥和武效亮心裡雖然感到彆扭和不舒服,但距離的遠近也沒有誰來規定,更說不出來什麼,只得由鐵炮和嗩吶在前面開道,帶著上百十口人浩浩蕩蕩地出村遠迎。 

  這天,雖然沒到午後最熱的時候,已經太陽毒辣,天熱的要命。 

  武效亮、武效福、武效曌等弟兄七人光著腳走在村間路上,都感到腳底發燙。 

  武效雲,武效梅,萬方,大翠等二十幾個閨女,侄女等人全身穿著厚布孝服,沒出村已熱的汗流浹背,全身濕透。 

  一個個恨不得幾步走到東庄人面前,跪倒地上磕幾個響頭把他們迎回家內。 

  但這種事是急不得的,走在最前面的嗩吶吹鼓手盯著烈日亦步亦趨蹣跚前行,雖然汗流滿面依然吹得十分賣勁,聲聲嘶嘶的哀樂,把所有的人吹得聲淚俱下。 

  武勇祥心裡著急,多次催著嗩吶人員走快些,還是用了二十多分鐘才到東庄人近前。 

  接著,一大群孝子跪在路邊的玉米地上,痛哭流涕地讓東庄人從面前經過才得以起身往回返。 

  東庄人的弔喪隊伍可謂浩大,足有二百多人,人群幾乎擺到村口。 

  待眾孝子起身時,武勇祥打聲招呼道,「所有的孝子抓緊時間往前趕,一定要走在前面東庄人的前面。」 

  武勇祥之所以這麼說,一是規矩所定,二是秋風特意和他交代,否則就是對娘家人不尊重,有意見。 

  武效亮一看沒辦法,回頭招呼幾個兄弟說,「都別愣著啦,加快腳步跑到前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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