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各懷心態
「娘啊!你的命好苦啊,還沒給我們留句話就這樣走了,娘啊——」
一聲撕心裂肺的聲音從走廊東側的病房內突然傳來。
武效軍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上,痛痛直跳,邁著沉重的腳步向前走了幾步,還沒到醫生辦室門前,
突然眼前一陣人影晃動,幾名壯男子抬著一張被白單蒙蓋著的板床匆匆從自己眼前經過,後面簇擁著一大群人,幾名婦女哭天喊地,悲慟欲絕。
武效軍不由得鼻子一酸,眼淚唰的流了下來,眼睛瞪得溜圓,看著從面前經過的人,見沒有一個是自家親戚和認識的人,才輕鬆一口氣,眼前一黑,身子一軟,癱坐在牆角。
「效軍,你啥時候回來的,咋在這坐著,不到病房裡去啊?」
武效軍聽出是三嫂朱春燕的聲音,緩緩抬起頭,強打起精神扶著牆站了起來,眸子里滿漢淚花,顫聲道,「剛到這,全身沒勁,不知怎麼的就坐這了,咱娘現在怎麼樣,在哪裡?」
朱春燕戚戚地說,「昨天十點多算穩定住了,正在特殊病房裡輸液,我帶你過去!」
等走到病房門前,武效軍心裡咯噔一下,剛才那人不正是從這間病房裡抬出去的嗎,稍楞了一下,跟隨朱春燕走了進去。
見父親,二哥武效起,大姐,二姐和大姑,小姑和大表姐邛方香都在這兒,整個病房擠得滿滿的,並不感到意外,什麼也沒說,含淚直接走到母親床前。
此時,母親仰面朝上,面色蒼白虛腫,雙眼緊閉,嗓子眼內發出異常的吼聲,根本不是正常人熟睡時發出的鼾聲,聽著十分滲人,雙手掛著吊瓶和一個輸血袋,一滴一滴的進入母親的體內,禁不住雙腿一軟,撲通一下雙膝跪地,趴在母親床前。
良久——
小姑武蓮顫顫巍巍地說,「效軍,起來吧,你娘的病現在穩定了!」
武效軍在醫學院附院神經內科實習的時候,曾經看到類似的病例,心裡清楚,母親的病只是暫時的穩定,時間已經不多了,自己欠母親的太多太多,從來沒有真正好好陪在母親身邊,無論如何不能離開病房半步,陪著母親走完最後的分分秒秒。
武效軍剛剛從地上憂傷地站起來坐在母親腳頭的床幫上。
武效雲一臉陰沉,帶著哭腔埋怨道,「昨天一下午你幹啥去了,始終聯繫不上,要是咱娘萬一有個好歹,你不虧欠一輩子啊!白白心疼你,牽挂你了!」
武效軍寒著聲音說,「我們醫院開了一下午會,沒在辦公室,玲燕在從殷都回來的路上,沒法回,接到二姐的電話就回來了!」
朱春燕聽著武效雲話裡有話,陰鬱著臉連看都沒看她,沖武平順打了聲招呼,「爹,中午你和效軍去家裡吃飯吧,要不我給你倆送來!」
武平順神情落寞地說,「我和效軍在外面隨便將就一下就行了,你們自己吃吧!」
朱春燕臉色很難看地說,「那好吧,我回去了啊!」
言畢,轉身出去了。
武效軍覺得朱春燕有點怪怪的,可又說不上來那個地方出了問題。
武平順聲音發啞的問武效軍道,「坐幾點的車回來的?」
武效軍低頭說著,「晚上十點到南杭那趟,在東亳下的車,往這邊來的人少,按正常六點多就到這了。」
父親深嘆著氣道,「效雲,不要再埋怨他了,能趕回來見到你娘就好!」
武效雲沒好氣地說,「你就知道袒護他,要不是他我娘哪能吃那麼多的苦,受那麼多的罪,也不會得這種病。好不容易供他把大學上完,他倒好,干點不著邊的事,丟下爹娘撒手不管不回來了。俺娘今天這樣,都是他害的。」
這句話還真戳到了父親武平順的痛處,武效軍是他最看重的孩子,還是脾氣性格相仿最投緣的孩子,當時他是極不情願讓武效軍留在平西,但既成事實無法挽回,只得坦然面對。
平時沒有啥事倒不明顯,現在有了事,武效軍不在身邊,武平順感到特別的孤單,聽武效雲這麼說,心情十分沉痛,黯然地低下頭,一語不發。
這些年來,要說兄妹幾個對父母最為牽念,照顧最多的就數大姐武效雲了,她對父親的關心和付出最多,也是間接地一直在幫自己,武效軍特理解此刻大姐的心情,無論大姐說什麼都不介意和放在心上,而是坦然接受。
大姑武雪見房內氣氛突然緊張起來,忙制止道,「效雲,效軍坐了一夜車剛回來,你也讓他歇歇腳喘口氣,再說,誰也想不到你娘會得這種病,少說兩句,少說兩句!」
武效雲憤憤地說,「累他活該,都是他自找的,死了才好呢!」
武雪忙喝止道,「看你這閨女,咋能說這種話啊,效軍心裡該有多難受啊!」
武效雲沒有理會武雪,遂把臉一扭朝著窗外不再吱聲。
武效起感覺有點不對勁,找個借口提前開溜了。
效軍娘突然得病住院,消息很快傳到村裡,一時成為全村人牽挂的對象。
第二天吃過早飯,村中間的大榆樹下,便坐了不少閑來無事聊天的人。
「春嫂,聽說效軍得了重病住院了,是否真有這事啊?」
「是真的,昨天晚上我家二黑在從縣城幹活回來的路上碰見效亮,心情十分沉重,一問效軍娘竟然的了腦血栓還有出血,非常的重,多好的一個老婆啊,咋得這種要命的病。」
春嫂唉聲嘆氣地說。
「沒錯,今天一大早平春帶著平順急匆匆地上街了,看他倆滿臉憂心忡忡的樣子,也沒敢問,想必就是這事。我看咱們得到醫院去看看!」
金祥奶奶若有所悟地說。
趙大娘直爽地說,「別人住院可以不去,效軍娘住院咱們必須得去,放下效軍娘從來沒住過院不說,她可是個熱心腸,誰家有個大事小情的沒少幫忙!」
金祥奶奶十分感激地說,「可不是嗎,我家三個孫子都是她接生的,連包紅糖都沒要,人特別的好,我家想感激都沒機會!」
鄰居喬二奶奶說,「說起這,那年冬天下大雪,到處冰天雪地的上著棟,他家門樓漏水門框結了一層厚厚的冰,我大半夜的兒媳要生產,兒子去找她,他和平順愣是把大門給卸了。」
春嫂說,「還有呢,她有門剪紙的好手藝,全村誰家有個喜紅白事都找她,從來沒說過不字,也沒收過一分錢,純粹是幫忙,要不去看看她,心裡實在過意不去。」
趙大娘有些為難地說,「咱們去,也不知她住在什麼科啊?醫院那麼大,總不能挨個科室問吧?」
金祥奶奶說,「今天早上我見效福兩口子在地里給玉米上化肥,問問他不就得了!」
春嫂疑惑地說,「這倒是個好辦法,不過,我覺得有些奇怪,他娘在醫院住著這麼大的事不守在身邊,咋還有心侍候地,難道他不知道自己娘得病住院!」
金祥奶奶說,「他家的關係特別緊張,他娘又是昨天中午效雲帶著去的,應該沒人告訴他不知道,要不然即使他再犯渾,這種時候也不至於撒手不管在家裡悠閑吧。」
鄰居喬二奶奶說,「不過,我覺得要說效福兩口子不知道,實在說不過去,你們想想啊,武效亮和武效起昨天下午就去醫院了,武平春騎著自行車帶著武平順今天一大早也去了,村裡也有不少人知道這事了。他們家裡幾個主要人物都去了,他躲在家裡不露頭太不像話了,那畢竟是生他養他的親娘啊,再大的矛盾能有這事大。」
趙大娘見幾個人猜來猜去的,急了,「行啦,管效福知道不知道,你們等著,我去他家問問他!」
說著起身急匆匆地直奔武效福家。
母親被武效雲帶著去縣城看病,武效福昨天中午就已經知道了,但他心裡始終有一個結,我作為長子,兄弟姐妹中的老大,理應有我帶著母親去看病,可沒有一個人理自己,而且效雲這死妮子連聲招呼都不打,就帶著母親直接去縣城了,太不符合常理,太不把我這個老大放眼裡了。
既然你個死妮子想充人,你就當去吧,我不管不問總行吧,於是為了爭這口氣他對母親的病當做沒事人一般,一點也未放在心上,該幹啥幹啥。
當然,他不主動上前,武平順、武效起、武平春和武效亮等人不會主動去找他,武效雲和武效梅更不用說,根本不會理他。
武效福對母親生病的事本來還不以為然,昨天下午沒人來找他,他也沒主動去醫院,第二天一大早兩口子在地里幹活,完了回家吃過早飯,收拾好家什,拉著架子車剛走出家門,迎面見趙大娘心事重重地向自己走來,呵笑著開玩笑問道,「趙大娘,你像頭髮情的老母豬,心急火燎地幹啥去啊?」
趙大娘聞言心裡這個氣啊,效福啊,效福,你她娘大還是個人嗎,還要一點臉不要啊,你娘在醫院裡住著生死未卜,你不管不問去地里幹活不說,竟然還有這份閑心和老娘開玩笑,看來問他也是白問。
趙大娘心裡很不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氣呼呼地說,「效福,你娘得了腦出血住院,昏迷不醒,你倆不去醫院照顧,咋還有心下地幹活啊,也太不像話了,難道就不怕遭天打雷劈,讓親戚鄰居和全村人看笑話,戳你們的脊梁骨。」
武效福聞言反應並不強烈,依然沒事般地拉起架子車向外走著,淡淡地說,「趙大娘,你操心操的有點多了,我娘早死了,哪來的得病住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