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科室人員
女醫生氣呼呼地走到外窗靠牆角辦公桌後面,猛地拉開椅子,一屁股坐在上面,從抽屜內拿出一張紙,掏出一支別在白大衣上面口袋上的筆,邊寫邊怒沖沖地說,「提及你感到丟人。我帶了五六個徒弟,沒見你這麼笨的,三四年甭說做手術,連葯都給病人換不好,醫院白給你發工資養活你,要是我早就滾到一邊,哪還有臉在這混。」
男醫生像個罪犯站在女醫生身後,滿臉漲的通紅,愣愣地看著她寫東西,大氣不敢出一聲。
武效軍不敢正眼看她們,扭身又坐了下來,低頭裝模做樣的看病歷。琢磨著兩人應是師徒關係,老太太真夠凶,話說的比訓自家孩子還難聽,好歹是你徒弟,多少留個情面,幹嘛如此尖酸刻薄。看來這個凶婆不是一個省油的燈,以後得小心,不能招惹她。
過了兩三分鐘,女醫生把填好的單子往男醫生面前一扔,「給病人送過去,讓他到門診交錢取葯。」
男醫生將單子拿在手中,一聲不吭地出去了。
女醫生翻了翻白眼,拿起鐵皮病歷夾「啪」的使勁在桌子上一摔,「鄉巴佬沒出息,帶他是瞎了眼。」
女醫生正在發火生氣,一位高個,方臉,左眼皮上面有一個綠豆大小的黑痣,四十七八歲的男醫生走了進來,走到女醫生身旁坐下,聲音洪亮地說,「施老師,生啥悶氣呢?」
「啟鑫,氣死我了,四天前我那個混合痔病人的創口長的很好,交給小晁換三次葯,現在水腫的特別厲害,病人疼的十分難受。我千叮嚀萬囑咐小晁,換藥時一定要注意及時處理創面,他是馬馬虎虎一點不上心,還得重新打麻藥做手術,病人可不願意。
「施老師,沒你說的恁嚴重,術后出現水腫很正常,向病人解釋解釋,處理一下就行了,沒必要發火。」
「病人很難纏,解釋不通,硬說給他做壞了,非要到院長那裡告。唉,都是小鄧惹的禍。他根本就不是當醫生的料,讓我頭疼死了,跟我這麼多年連這點小事都不讓人省心,哪有你徒弟艾竹那麼靈巧,不到一年手術坐的呱呱叫,不讓你操心。」
兩人正說著,外面走廊上出現一陣罵罵咧咧的聲音,「媽了個逼,啥狗屁醫院,狗屁醫生,讓老子折騰了三次,受了十來天罪,也沒把痔瘡給我割乾淨,比來時還重,早知水平這麼次,我就不到這裡來。」
罵聲由遠而近,一位疼的呲牙咧嘴,弓腰撅著屁股的中年男人興沖沖地走到施醫生面前,情緒十分動地指著她的鼻子罵道,「你這個混賬的蝦鱉大夫,把老子害慘了,你說咋辦吧。」
施醫生紅著臉瞪眼看著病人說,「嘴吧放乾淨一點,不許在這裡罵人。剛才換藥時不是已經和你說了,需要再做一次手術。」
病人大聲吼道,「罵你咋啦,現在老子恨不得扒了你的皮。」
施醫生提高嗓門說,「痔瘡術后水腫很正常,你得的那麼重,誰讓你不早點來治。」
這下徹底把病人惹惱了,「啪啪啪」不停地拍著桌子,「你這個早該滾蛋的庸醫,病不重誰吃飽撐的沒事到醫院來挨宰,你她媽的技術差沒本事反怨老子,一點職業道德和良心沒有,對病人沒有一點同情心,你她媽的黑良心喂狗吃了不是。」
施醫生氣的臉色發青,嘴唇發紫,不依不饒地和病人對吵對罵。
叫啟鑫的醫生起初沒說話,見兩人越吵越凶,站起身和病人說,「這位患者,辦公室是公共場所,咱有事說事,罵人不道德,吵鬧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不要激動消消氣。」
病人轉臉看著啟鑫醫生大聲說,「吳主任,十天之內讓我挨了三次刀,每次都說沒事沒事,結果一次比一次重,放到誰身上能接受得了。她是故意在欺騙我,我和她沒完。」
這時,郭連文主任匆匆走了進來。
病人氣憤地說,「郭主任,剛才換藥時你也看了,你說咋辦吧?這個問題不給我解決,我到院長那裡告她去。」
郭主任說,「你的病確實很複雜。施醫生是醫院的老同志,老專家,肯定已經儘力了。根據你現在的情況,待會兒讓科里的專家會一下診,讓后拿出一個可行的解決方案,你看行不行?」
經過郭主任和吳啟鑫好言相勸,病人的怒火總算被壓了下來,終於答應會診。
科室里緊緊張張忙活一上午,病人沒能逃脫再次手術。
施醫生進行了迴避,這次是叫啟鑫的醫生和他的學生艾竹做的,從進手術室到出來,前後也就是十來分鐘的時間。
武效軍和路建民在院外大街上吃過午飯,來到路建民所在的放射科,看了看。
裡面確實很簡陋,一台x光機還是七十年代出產的,佔了兩間房子,外面一間房子隔成兩部分,裡面半間是洗片室,外面是讀片室。
令武效軍感到好奇的是,桌子上面放著一個印有文革時期口號的搪瓷盛飯缸,看樣子是剛剛用過。路建民說是符院長的,每天中午到醫院食堂里打飯在這裡吃,然後到辦公室休息。
「建民,咱們沒實際接觸過x光機這些東西,可以說一竅不通,劉科長給你介紹沒有,如何開展工作?」
「說了,平時業務很少,十天半月還用不到一次,讓我先把這裡的東西收拾一下,把架子支起來,有事讓我叫他,等過個十天半月,讓我到市第一人民醫院放射科學習三個月再正式開展業務。原本想著醫院差一點無所謂,沒想到差到這種地步。你和杜麗娜比我要好得多,起碼是個正兒八經的臨床科室,我這科室鬼知道以後會是啥樣,能不能給弄起來,沒有業務,沒有收入,將來工資都是問題。」
「有沒有收入,工資肯定沒問題,只是不好向醫院和職工交差。」
「為這事我難受了一上午,連衛生都無心打掃。」
「既來之則安之,萬事開頭難,等一切就緒步入正軌,情況會一天比一天好起來。」
「現在想不安又能怎樣?你那裡啥樣?」
「情況不好,剛進科室啥都不了解,沒正事做,看了一上午熱鬧。」
兩人聊了一會兒,武效軍回到科室。那個叫小晁的醫生值白班,一個人趴在辦公桌前正在低頭吃飯。
「鄧醫生,我叫武效軍,今天剛到科室上班,以後可要多多關照啊!」
「你好,我叫晁友貴。」晁友貴抬頭沒有表情地看著武效軍道。
「我剛來科室,一切都很陌生,還望多多給指點一下。」武效軍很謙虛地說。
「聽你口音不是平西本地吧,在這裡有沒有親戚?」晁友貴低頭邊吃邊隨口問道。
「我是平東元真縣農村人,孤身一人大學畢業后冒撞聯繫到這裡。」
「屈才了,瞎逼爛醫院,你不該到這裡來,現在我後悔的腸子快青了。」晁友貴稍微停頓了一下,惆悵地說。
「現在就業形勢比較緊張,能有個地方不錯了,逐漸會好起來。」
晁友貴無奈地苦笑一下,到外面洗過碗放進一格柜子裡面,然後回到位置上,平靜地說,「上午你也看到了,科里很複雜,你要小心點?老郭沒有給你安排辦公桌和具體工作吧?」
「沒有!不知啥時安排?」
「他就是一個沒腦子的滑頭,沒誰聽他的,這裡只有靠門那張桌子沒人坐,但被一個外出掛職鍛煉的老同志站著。」
兩人聊的很投機。重要的是武效軍從晁友貴口中理出科室對新進人員的對待方式和醫生的基本情況。
正如呂飄飄所說,醫生都是採取師傅帶徒弟的形式培訓出來,師傅一般都很保守,很少給徒弟動手的機會,徒弟做的最多的是上手術台當助手扒屁股。除非和老師私下關係特別好,否則沒有三五年根本不讓獨立工作。
科室共有八個醫生,郭連文是科室行政主任,技術水平較次,脾氣較好,不怕批不怕挨訓,善於協調矛盾關係,靠接父親的班從事醫療工作,十七年前威脅強暴一名年輕未婚女病人被判三年刑。
晁友貴青河北濟焦縣人,七年前中專畢業后托熟人來到科室,頭三年沒有固定老師,四年前經院長做工作才正式跟著施醫生。
施醫生名叫施變巧,下鄉當過知青,市裡某單位領導的太太,技術水平一般,但比較高傲。
啟鑫醫生姓吳,初中畢業后以招工名義進入醫院,能吃苦愛鑽研,在科里技術水平最高,在平西很有名氣。醫院自封他為業務主任。
艾竹下鄉知青,返城后在醫院一直從事護理工作,與吳啟鑫兩人關係比較好。兩年前經吳啟鑫向院長爭取,轉為臨床「醫生」,跟著吳啟鑫學習痔瘺科技術。
王雨虹三十歲左右,唯一受到高等教育的醫學專科畢業生,工作八年,主治醫師,在科室職稱最高。
龔玥四十三歲,女,沒上過學,出身痔瘺世家,性格開朗豪爽,大大咧咧,出手乾淨利落。
齊昕樺,男,五十多歲,現在河東區道北路街道辦事處春晴社區掛職書記。
武效軍沒想到科里人員隊伍素質這麼差,怪不得醫院急於進人,不改變這種人員結構,過不了幾年,非關門大吉不可。這種形勢對自己很有利,作為唯一正規科班出身人員,在這裡應該能夠大有作為。但和這幫具有明顯代溝的老傢伙為伍,以後肯定不會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