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凄愴新春
除夕之夜,是家家戶戶圍坐在一起,高高興興辭舊迎新的日子。【 】武效軍一家卻沒有往年的歡喜熱鬧氣氛,顯得格外冷清和凄涼。晚飯時,武平春和武效亮過來陪武平順說了會兒話,就回家去了。
武平順斜躺在床上,愁容滿面地說,「效軍啊,你也看到了,兄妹雖然不少,可一個個賊精死扣。我整天病怏怏的,身體也拖垮了,不知到啥時候才能恢復好,我真擔心力不從心,有一天實在扛不住,誰會照顧於你,你該怎麼辦。」
武效軍聞言,心如刀割,無奈地說低頭說,「情況未必想你想的悲觀,很快就會好的。現在畢竟我也長大了,即使你無力供我,我相信我也會把這個家撐起來,日子照樣過得去。」
效軍娘說,「他爹,大過年的你就別想那麼多了,這些年咱們啥事沒經歷過,不都熬過來了嗎。只要平平安安的,沒有過不去的坎。」
武平順有氣無力地說,「話雖這麼說,看現在的形勢,人人都在算計你,沒有哪一個人會可憐你,我真擔心你被他們給套住,吃虧啊。」說著,偷偷地流了幾滴眼淚,靜靜地躺在床上。
這時,武效福和他的兒子端著一碗餃子走了過來,輕輕放在桌子上,世界問道,「爺、奶、小叔,你們吃過飯沒有?」
武效軍看他們過來,強壓心裡的怒火和怨氣,起身到別屋去了。效軍娘搬來兩個小凳子,給他們坐下,「剛吃過,你爹心裡不舒服,喝了半碗餃子湯睡了。」
武效福唉聲嘆氣地說,「俺爹這場病把人折騰的可不輕,差點讓人連年都過不成。我今年別的啥東西都沒買,就割了三四斤肉,買了幾斤大白菜。」
效軍娘聽著覺得有點不對勁,「你啥都沒買,俺有錢,和往年一樣,或多或少啥都買了,再沒錢也不能讓親戚來了吃不上飯。買不買那是你們自己的事,反正你爹看病沒讓你們出一分錢,給我說這些也沒有用。」
武效福剛要張口,武效起端著一盤熟肉過來了,「娘,剛做好,給你們端盤肉。」
效軍娘低著頭,看也沒看說道,「你爹得病,折騰你們不少,我和你爹也吃不起你們的菜,都拿回去吧。」
武效起看娘臉色不對,話裡有話,臉色難看地說道,「誰又說啥啦,又想找啥事,你們知道我傻,軟柿子好捏,好欺負,就有本事對付我,大半輩子都不得安生。」
武效福起身說道,「老二,你說話不能一掃一大片,大過年的,你怎麼能這樣說話,誰欺負你了。咱爹得病住院我天天在醫院守著,一聲都沒吭,你想去就去,不想去不去,誰也沒說你啥。好端端的,咱娘就這麼一說,你到來勁了,你是啥意思。」
武效起站到院內,氣呼呼地地說,「我能有啥意思,一家十幾口人就你孝順。我得到啥了,宅基地宅基地給我弄得七零八落,耕地耕地給我的賴地,成心捏死我。誰敢吭一聲,放個屁。」
武效福也上勁了,「老二,你可不能昧良心說話,你地不地和我沒有任何關係,那都是咱爹在當家,是他死死地霸著不放,誰有啥辦法,有本事你找他要不就是了。」
武效起嗓門越來越大,「我要那麼多地幹啥,種不完,吃不完,還擔心累爬下住了院,連累孩子跟著受罪。」
武平順在床上眯縫著眼躺著,本不願搭理這兩個人,沒想到兩人竟然唱起雙簧,故意在說落自己,一氣之下,下了床,「兔崽子,有一點良心沒有,白養活你們這麼大,沒看我啥成色了,還都過來給我找事,一會都不讓人安靜,怕我死的慢不是,通通都給我滾出去。」
武效起憤憤不平地說,「你是俺爹,打不能和你還手,罵不能和你還口。一說到你的不是,你就會耍橫,不是罵人就是打人,蠻不講理。」
武平順怒氣沖沖的甩掉披在身上棉衣,抄起一根木棍朝武效起身上抽了過來,「咋了,我生你養你還犯了罪,欠你的了。沒誰不讓你還口和還手,你把我打死我也清凈了。」
世界看武平順氣急了,趕忙過來,一把抱住武平順的腰,「爺,消消氣,彆氣壞了身體。外面涼,趕快進屋,趕快進屋。」武效起側身一閃,躲過木棍,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武平順回到屋內,一眼看到桌子上的餃子和肉菜,端起來扔到院內,「是給我送飯吃的還是噁心我的,只要有一口氣,我就是餓死,也不吃你們這幫兔崽子施捨的飯菜。」看武效福還在坐著低頭抽煙,惡狠狠地說,「效福,雖說你是老大,但你狗屁不懂,凈幹些不著調的事,整天打著小算盤算計我,現在我還沒斷氣,就時刻惦記著我那二畝地,你就死心吧,只要我活著一天,就別想得逞。不要在這煩我,趕快滾,滾,滾。」
武效福看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再不走,真把老子氣出個好歹,真無法收拾,起身從聳聳肩膀,瞟了一眼怒氣未消的武平順,和兒子世界灰不溜秋地撤退了。
武效軍為避免把事情鬧大,氣傷父親尚未痊癒的身體,緊咬牙關,強忍怒火,沒發一聲。待他們走後,回到父親床前,尚未開口,武平順喝道,「效軍,把大門閂上,不到明天中午,誰叫也不能開門。過個屁年,氣都氣飽了,哪有心思過年,再過,就該準備發喪了。」
武效軍戰戰兢兢地說,「爹,別想了,他們這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也是知道的,萬一把你的病氣複發了,罪還得你自己受。」
武平順心如死灰,長吁短嘆,聲音低沉地說,「效軍,你也看到了,一群這樣的人,誰會管咱們死活。我看病他們就是跑幾趟腿,就虧得象勒死的一樣,要是讓他們出一分錢,簡直就是割他們身上的肉。真讓我徹底失望,這就是命,我命該如此。你現在翅膀還沒長硬,一旦硬了,恐怕也和他們一樣。」說著心像碎了一樣,失落無助地往床上一趟,蒙頭便睡,再也沒言語。
爆竹聲聲辭舊歲,總把新桃換舊符。除夕夜天空繁星點點,四面八方鞭炮此起彼伏,響徹整個夜空,過去的陰霾淹沒在新年的聲聲爆竹之下,新的希望慢慢地被充滿激情和買好祝願的人們點燃。
武效軍一家三人沒有辭歲守夜的心情,沒有迎接新年到來吃餃子的融融歡樂,更沒有燃放除魔喜慶的爆竹。整整一夜,象家中有剛剛過世的人家一樣,在悶悶不樂,黯然神傷,抑鬱寡歡中迎來了新年的曙光。
天不亮時,村裡一些晚輩向長輩拜年者已經人聲不斷,看武效軍家黑燈瞎火,敲了敲沒人應聲,就轉至別家去了。武效軍本應該到各家去走一走,趁機拜訪一下長輩,昨晚的鬧騰,也沒了心勁。
直到十點多,武效森和媳婦帶著孩子回來,三人才起床,生火做年飯。
正月初二一大早,和往年一樣,弟兄四人去舅舅家拜年。吃飯時,舅母問及父母的身體,武效福面帶猶豫,「俺娘的身體還不錯,就是俺爹一場大病元氣尚未恢復,不太好。」
舅母說,「你爹就是脾氣倔,心裡容不得一點事,其實他的病都是幹活累的和生氣氣的。都是六十多歲的人,也該殺殺性子了,更不能再出您大的力。」
武效福說,「說實在的,俺爹真不能種那麼多地了,看著他吃苦受累我們也十分心疼。」
武效起忿忿地說,「自己攔著那麼多自己不累誰累,他見的糧食再多,別人連顆穀粒也見不著。賣糧食的錢別人一分也花不到。」
舅母心情沉重地說,「其實你們爹娘一輩子把你們六個拉扯大確實不容易,現在效軍也上大學了,其他人一家一窩也都過得去,也該歇一歇,享享福了。我看,應當提前把地給你們幾個分了,屬於誰的給誰,也不至於沒日沒夜的拚命幹了。」
武效福、武效起和武效森連連點頭稱是,「是的,是的,早就應該這樣,也不知道俺爹到底是咋想的,為什麼死攔著不放。」
武效軍在這種場合,一直抱著少說和不說的態度,但看著他們幾個洋洋得意的摸樣,不由得起了火,沒好氣地說,「你們不知道為什麼,我知道,我來咱爹給你們說。你們一個個可都是經咱爹咱娘費了千辛萬苦給安了家,把所有的事給辦完,才算獨立和脫離手腳。然而,我的事八字沒有一撇,沒有結婚,沒有生孩子,一件是沒有辦。雖然說上了大學,僅只是一個名分而已,仍然還是一個寸草不生的學生,而且現在國家補貼少之甚微,花費比以前多。他們兩人年事已高,不能做生意,不能外出打工,不就是靠著種幾畝地收倆糧食賣錢供我上學嗎。除此之外,指望誰,把地都給你們,我怎麼辦,難道喝西北風嗎。你們有心把我從家裡剔除掉,可我是爹娘的心頭肉,他們不忍。」
武效森半天插言道,「按照外國的傳統,人一過十八歲,就要脫離父母,自己獨立生活,你現在已經超過十八歲,不應該再依賴父母了。」
武效軍一聽,氣的暴跳如雷,把手中的筷子「啪」的一扔,騰地站起,用手指著武效森的鼻子說,「我看你白長三十多歲,虧你還是在外面混的人,狗屁不通,站著說話不知道腰疼。告訴你,這是在中國,在元真,不是美國。你十八歲時還在高中上學了,你在平西上學是咱爹賣了一頭牛把你供出來的,你結婚是咱爹娘給你請的客,辦的桌,即使你上班多年,你兒子辦滿月也是咱爹娘給你出了一半費用。那個時候,你怎麼就不說你超過十八歲,你長大了,不依賴父母了。」
武效軍一陣連珠炮似的說個不停,弄得武效森額頭直出冷汗,張口結舌,一語不發。武效軍走到院內,沖武效森說道,「他們兩人想把家給瓜分了,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我就想不名白,你跟著瞎攙和什麼。既然你們想分地,也可以,我也不和城裡人相比,就按照現在的當地的規矩和形勢,先把給我建房子的錢,結婚辦事的錢和生孩子半月酒的錢拿出來,然後按照每天十塊錢的標準,弟兄四人均攤給咱爹娘兌生活費。如果答應這個條件,現在就回家分地。」
滿桌的人一聽,全傻眼了。舅母沉吟片刻,說道,「只想著擔心你們爹娘受累,真沒有考慮這麼多。仔細想來,目前你們爹娘才是最難的,你們確實應該多替他們想一想,考慮考慮他們的難處,現在分地真不是時候。」抬頭一看,武效軍要走,忙說,「效軍,不要走,飯還沒吃呢,怎麼走啊。」
武效軍邊走邊頭也不回地說,「舅母,他們這是一心想要我和爹娘的命,我沒有心情和這幫禽獸不如的東西在一個桌子上吃飯,吃不下,就不吃了。」說著便推自行車,出了門,一路狂騎,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