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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憂傷別離

  天雖已晚,但學校食堂外三盞射燈格外明亮。【 】效軍父子下了車,按照李明麗的提示,直奔距離食堂五十米處的公告欄查找宿舍。公告欄鑲在一棟宿舍樓的西側立面牆上,約有五六米長,三米高,外面邊框由不鏽鋼鐵皮框住,被活動門隔成數十個小欄,欄內頂部為白色日光燈管,緊貼牆處為白色噴塑板底,張貼著學院每個系、每個班級的新生名單,在日光燈的照射下,十分清楚。效軍很快找到自己的名字、醫療系臨川醫學專業九四級六班、房號是五號公寓三一一房間。效軍從沒聽說什麼是公寓,便問武平順,「爹,這裡公寓是啥意思,五號學生公寓三一一房間在哪兒,你知道不?」 

  「公寓其實就是宿舍的名稱,是大家在一起居住睡覺的地方,聽起來比較文雅。我剛才也看到了你的班級和宿舍號,太巧了,竟然和效森同一個班級名稱和住同一房間,也不用問了,跟我來,直接找宿管辦的人登記到宿捨去。」 

  兩人沿著校內的主路,繞過中心花園向北,穿過一座拱形橋,來到學生生活區。這裡四周是鐵柵欄圍著,欄內是被修剪的如同城垛形狀的油松,院內東西方向並排有十餘棟七層高建築。武平順帶著效軍直接來到最南端的一排靠里的一棟樓,到三樓宿管辦,值班的是一位四十多歲、滿月臉、大嗓門的矮胖女人,「同志,請問臨床醫學專業九四級六班的武效軍是在這層樓上住吧?」 

  「稍等,我給你查一下。」胖女人打開新生花名冊,找到效軍的名字, 「交五十塊錢生活用品費,我給你開個收據,到隔壁房間領取物品和房間鑰匙,順著樓道走到最裡頭左側那個房間,剛剛來了一位學生,正在收拾東西,直接去吧,在這後面簽個字。」 

  辦完住宿手續,兩人來到房間。這是可容納八個人居住的單間,正對門靠窗戶處是一張紅色雙斗木桌,有些年限,顯得十分破舊,靠兩側牆壁放置四張鋼架雙層木板床,床外端分別是兩個固定櫥櫃,自上而下,分為四格,別無其他陳設。房內八個床鋪已有四個上鋪放置了被褥和行李,其他人都出去了,有兩人正在整理床鋪和壁櫃,互相打聲招呼,知是青河北礁州的趙小舟父子,比效軍父子早到約半個小時,基本已經收拾完畢。效軍選擇了左側靠窗的一張下鋪,簡單收拾一下,到校外吃過晚飯,踏踏實實睡上一晚,直到天亮。 

  第二天八點,效軍父子便來到一號學生食堂。這是一個具有北俄風采的老式建築,起脊紅瓦,立牆鐵鏽紅色,坐東朝西,四個玻璃大門,裡面放置一千五百餘個連體綠色座椅,東側自南向北有三十多個出飯窗口,北端是一個五十多平方米的舞台,學校有重要活動或召開大會,多在這裡進行。走進食堂,在舞台上方是一個大的紅色橫標,「平西醫學院九四級新生入學報到處」,舞台下面一排工作人員已經全部到位,面前的桌上放置標示牌,從驗證到結束環環相扣,一條龍進行。此時,廳內除部分就餐的高年級學生外,已經有很多新生家長和新生在排隊等候辦理手續。 

  效軍首次見識這場面,十分陌生,有點不適所措,不知如何是好。武平順對這兒是比較熟悉的,三子效森入學報到也是在這裡,大體流程和以前類似,沒有多大區別,心裡有底,看效軍東張西望,無所適從,「不要慌,不要亂走,跟著我」。效軍像個小孩子一樣,武平順走到哪裡,緊跟到哪裡,寸步不離。倒也順利,九點半左右,已辦完各種手續。 

  隨後,兩人來到圖書館領書,這兒人太別多,開了八個窗口,每個窗口前排成了足有百米長,在炎熱的太陽下有說有笑的等候。武平順到各個窗口處看了一遍,和效軍在臨床醫學窗口前排隊。臨床醫學專業是學院最大的專業,前面排隊等候的人最多,足有二百人。「這麼多人,啥時候能排到跟前,真沒有在高中時省事,每個班級派幾個人集中領到教室,喊一個名字,發一套書,既快又不亂。」效軍焦急地說道。 

  「這就是大學與中學不一樣的地方,中學是一個班一個班主任,一個固定教室,學生也好集中。大學就不一樣了,往往三四個班只有一個輔導員(班主任),有的十天半月也見不到一面,全靠學生自覺學習。大學里部門多,分工細,各管各的事,各司其職,各負其責。以後你自然都熟悉和適應了。虧的是咱們來的不算晚,趕上了集中報到,要是晚了,一撤攤,就那二十多個部門挨個兩天就不一定能跑完。大家都在等,咱們也漫漫地等吧,看樣子中午他們不會下班,就耐點心吧。」武平順憑藉以往的了解和記憶,向效軍解釋。 

  九月的中午,雖沒有夏季的炎炎烈日,但也沒有春天的清風涼爽,很多人在太陽的照射下,已顯得疲憊,汗珠如珍珠般不斷地從額頭蹦出,有的乾脆撐起外衣遮擋陽光。等待是最令人著急和難耐的,也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多日的勞累,坐車的疲倦,水飯不足,睡眠不夠,太陽照曬,急火攻心,將近十二點時,武平順實在撐不下去了,突然感覺兩眼發暈,心跳加快,全身無力,眼前一黑,倒在地上,頓時面色蒼白,虛汗淋漓,嘴角發顫,效軍嚇的呆若木雞,一時茫然,「小夥子,你父親是虛脫了,過來幾個人,幫忙給抬到樹底下陰涼處」,旁邊有人說道。 

  過來幾個男學生,把武平順抬到不遠處梧桐樹下的石板上,有人取出水杯,向口中餵了點水,武平順這才慢慢睜開雙眼。「爹,你暈倒了,快喝點水,緩緩神。待會兒,我去買包速食麵,多少先吃一點。」效軍滿臉痛苦,心急如焚,說話顫顫巍巍。 

  「沒有大事兒,我在這歇一會兒就好了,你趕快去排隊領書,別耽擱事了。」武平順有氣無力地說。此刻,他一心想的是趕快辦完一件事是一件事,一刻也不願耽擱,家中還有好多事要做,不能在此停留太久。 

  「爹,咱們早晨的飯還沒有吃呢,我先買點麵包,墊一下,你涼快涼快,再喝點水,然後我再去排隊領書。」效軍說完在附近的商店買兩塊麵包和兩瓶礦泉水,武平順也感覺好多了,坐在條石板上,滿面愁容。有了虛脫之事,得到各位學生及家長的同情和理解,大家不約而同地為效軍開了綠燈,效軍不用再排隊了,不到十分鐘,就在窗口把書領了回來。書還蠻多,是上學期間全部的教材,有五六十本,既大又厚,整整兩捆,沉甸甸的,帶到武平順面前。兩人又休息了一會兒,武平順試著站起,頭不再暈了,也有了點精神,試著走了幾步,感覺能行,便回到宿舍。 

  宿舍已有六位學生到來。礁州的趙小舟、陽岸縣的胡磊、欒山市的趙剛、元真縣的武效軍、平西兩河區的嚴高峰和東商省大安市的劉有才。趙小舟是最早來的,一切都收拾好了,和其父親到綠河市場逛商場去了。趙剛和劉有才正在收拾東西,室內最活躍的就是嚴高峰了,他個子不高,尖額頭、寬下巴,一雙綠豆眼,理了一個小平頭,穿著一身黑夾克,走路一搖三晃,逗氣十足,對平西較為熟悉,也是一個見面熟的人,話語較多,十分興奮,東一句西一句說起來沒完沒了,時不時插一些笑話和故事,逗的室內不時哄堂大笑,倒是成了這個新集體的開心果,眾人難得的輕鬆和舒暢。胡磊父親偶爾嗚哩哇啦說了說了一通,效軍一句也沒聽懂。 

  吃過午飯,效軍父子睡了一覺,已是下午四點。由於已經辦完了入學手續,沒有別的事,武平順完成了使命,準備搭乘晚上的九點的火車回家。兩人到宿舍區外的北京路小店吃點東西,因時間尚早,便在路邊涼亭坐下歇息,「效軍,學生不容易,隻身在外更不容易,你在這兒,最難熬的是頭一個月,啥事都得靠你自己,人生地不熟的,一切都很陌生,可不比在家,有任何閃失,家裡人一時難以幫扶你,要學會自立,慢慢熟悉和適應新環境。這裡的學生來自天南地北,性格各異,各方面差別較大,要逐步了解每個人的秉性,不要太要強,不要與別人爭三要四,學會與別人好好相處。要扶著牆走路,低調做事,不能招搖,更不要邁險步,吃虧是福不是禍,大事面前講原則,小事面前裝糊塗,把住自己的底線。家裡之事,不用擔心,一切有我,誰也翻不了浪。雖然家裡條件不好,該花的錢一定要花,不該花的不要亂花,吃飯面前不要太省,我和你娘會盡最大能力供養你完成學業的。」 效軍是武平順最小的兒子,身上充滿著自己年輕時的元素,脾氣性格相投,始終呆在自己身邊,突然離開,內心實在不舍,擔心今後的穿衣吃飯,冷暖病痛,期盼能夠平平安安,學業有成,臨行之前,有說不完的囑咐話語,無盡的留戀,武平順抽著煙,低著頭一字一句地交代著,唯恐遺漏一處,忘掉一點。效軍頓時感到無限孤獨,眼淚汪汪,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啥滋味都有,無法用任何語言來形容,來表達,有太多的話,竟然一時說不出來,只好低下頭,用樹枝在地上不停地划拉著,凈凈地聽著,默默地記著父親的每一字,每一句。 

  「時間不早了,我該去車站了,你回到宿舍,好好地歇歇,明天到學校前院去看看,走走轉轉,熟悉熟悉環境,耐心等候學校的上課安排。各項就需,正式上課之後,給家裡寫封信,缺錢了,只管說,不要自己硬撐著,死扛著。」說完,武平順站起身超公交車站走著。 

  「爹,今天不回去行嗎,上午把我嚇壞了,連日來,沒有一刻輕鬆,現在這裡都安頓好了,再歇一晚上,在迴路上也許會好一些,真擔心你的身體吃不消,在路上出些啥事。」效軍眼淚忍不住直往外流,依依不捨地邊走邊說道。 

  「我的身體我知道,好著呢,不用擔心,沒事的,快回去吧,快回去吧。現在學生剛到,比較亂,也比較雜,看好自己的東西,不要丟了。」武平順聲音有些嘶啞,鼻子發酸,強打精神控制自己的情緒,唯恐效軍看到自己的酸楚,加快腳步,頭也不回,擺手制止效軍再送。目送父親疲憊的身影淹沒在人群中,效軍內心滿腹惆悵和彷徨,無心欣賞街上不停地閃爍的霓虹燈,無心體味置身川流不息流的節湊,隻身一人漫步在馬路上,垂頭喪氣,無精打采地回到新巢,開始了他人生奮鬥新的起點,「敢問路在何方,路在腳下」,蔣大為鏗鏘有力的歌聲在他耳邊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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