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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初見

  渾身提不起一絲力氣,從骨髓到靈魂都漫延一種無法言喻的痛楚,就像千萬根針同時紮進骨肉中一般,密密麻麻的傷口一道接著一道,衣衫破爛,身上,臉上都是黏膩的血汙。


  盡管不知道自己此時的具體狀況,但容潯大致還是猜得出來的。魂海枯竭,筋脈斷裂,元力耗盡,聖體殘破,他不由在心裏苦笑一聲,沒想到自己這個離恨青年一代第一人竟也有今日,現在就是隨便一個下三的修士估計都能輕而易舉地殺了他,那幫人分明就沒想活著,而是抱了與他同歸於盡的決心。


  隻是就這般死在一群人手中,好不甘心哪!容潯憑著僅剩的意誌想從空間拿出元丹以解除這必死的局麵,隻是試了幾次都沒做到,反而耗盡了所有的力氣,隻能發出無聲的呐喊。


  想到叔父臨行前的提醒,容潯自然做了充足的準備,憑借自己強大的修為與素來靈敏的直覺,一路上幾無波折不,反而遇到了不少機緣,最後在秘境深處甚至得到了足以不留隱患便可提升境界的破境草,這讓他也不禁一時喜形於色。當即尋了個妥善之處閉關煉化破境草,卻沒料到就是這一次大意讓自己落到如今這個境地。


  烏耀幾族找到了他的閉關之地,形成合圍之勢,替他護法的弟子也不知蹤跡。在突破的最後關頭被突然打斷,雖有後患,但那幾族卻也不被放在眼裏。


  誰曾想竟會腹背受敵,那個從背後插他一刀的會是從不曾防備的一起長大的同族弟兄。


  容潯至今也想不明白自己從不曾虧待於他,卻為何落得如此下場?便是想為他找個借口,莫非是受了烏耀族危脅,可是當元器插入身體的那一刻,他確切地從對方眼中看到的分明是如釋重負和夙願達成的近乎魔怔的振奮。


  其實想明白了又如何呢?他雖在最後關頭使用秘術將對方重創,得以逃出生,可自己如今也陷入了必死之境,終究是要死了。隻是好不甘心啊!千萬個念頭同時湧上心頭,不僅還未踏足武修之頂,還不曾報答叔父養育之恩,還……。


  罷了,終究隻能是空想了,微風拂過,容潯掙紮著緩緩闔上了那雙平日裏流光溢彩的雙眸。餘光裏隻看到一雙巧的錦鞋停在不遠處的院籬旁。


  等到再次恢複意識的時候,容潯感到滿身清爽,身上的血汙似乎也被清理幹淨了。甚至就連枯竭的魂海、碎裂的經脈也在緩慢卻持續地修複。腦海出現一瞬空白,心想難道是叔父料到自己有難,已經把他帶回族裏了。


  在疑惑中,他睜開了由於剛剛清醒還尚存迷蒙之色的雙眼,隻是眼前的情景卻與料想中所差甚遠。


  一間一眼便可望到頭的竹屋,屋內除了自己身下的這張床,便隻有一張簡易的木桌並幾張竹凳。桌上放了套隻有一個茶壺和兩個杯子的茶具。除此之外便是幾枝淺粉色的無名花兒,被用竹枝編成的花蔞束著。屋子前麵開了個不大不的窗,此刻正被支著。順著窗口可以看見房前圍著的一圈竹籬和幾株陌柳。低下頭,身上本該殘破的衣物已經被換成了月白色的褻衣。


  驀名地,容潯竟覺得有一種溫馨在默默流淌。輕輕一嗅,鼻端好像縈繞著一股淡淡的花香。難怪古人曾言:陋室雖簡,但留餘馨。他有些好奇僅憑一間屋子便能令他有此感覺的會是誰呢?


  或許容潯自己都未覺察到,他情不自禁地唇角微勾。少年衣襟微敞,膚色白晳,那張極富侵略性的臉此刻像是被打磨過一般收斂了所有棱角,清晨的陽光照透過窗照在身上,留下斑駁的光影,那一刹那間,仿佛驚豔了時光,留下永恒。


  門外傳來細微的腳步聲,他抬頭望去,一襲碧色映入眼瞼,豆蔻年華的少女左臂懸著一個巧的竹籃,右手把玩著一枚朱紅色的果子,自遠而近,提步走進屋內。


  她額間生著一個他在命靈圖鑒上從未見過的命靈,似火焰,又似盛開的彼岸,待仔細看時卻又像一朵殷紅的雪花,本該詭異的命靈在她身上卻出奇的漂亮。眉不畫而翠,唇不點而朱,粉麵桃腮,肌膚如玉。


  她看到他之後櫻唇微張,臉上帶著兩分懊惱,三分欣喜,五分驚訝,似乎是沒想到床上昏迷了七個月之久的人已經醒了。


  眼前的少女美得純粹剔透,可又偏偏帶著幾分煙火氣,隻一眼便足以令人餘生難忘。一瞬間,千般風景皆成黑白,唯餘她一抹色彩。


  那一刻,容潯覺得自己似乎是看到柳落凡塵的精靈。同時一抹似曾相識的感覺浮上心頭,他們千百萬年前便該是相識的。


  因為自己的身份和賦,自身邊便不缺主動纏上來的鶯鶯燕燕,縱是高貴如聖女,帝姬也不少見。可是麵對那些世人眼中的絕色美人,他一看見就煩燥。從沒有哪個女子能令他失神至此,竟連呼吸都忘了。


  回過神來,容潯在心裏嗤笑一聲,心想自己難道就要栽在這麽一個隻見了一次,連話都沒過兩句的女子手中麽。若是容震在此,定會告訴他這就是一見傾心,就像自己當年與他叔母一般,不過那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

  地上的人雖滿臉血汙,但安然還是認出來了——容氏一族的之驕子,離恨青年一代第一人。


  他們一個是十重上的灼灼耀陽,高不可攀;一個是有名無實的帝姬,低入塵埃。


  他們的人生本該是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然而毫無交集的兩人卻因為一場意外單方麵認識了。安然又想起了初次見到容潯的時候。


  那是再平常不過的一了,她被同父異母的姐姐太初宜歡騙出府外,差點葬身煞獸之腹。而他正好在外曆練,僅憑一人便把令人絕望的煞獸群殺得七零八落,潰敗奔逃。在混亂中她堪堪趁機撿回一條性命。


  狼狽逃竄中,她回頭望了一眼,一襲紅色武服的少年衣袂翻飛,踏風而來,他手執長劍,驚虹掠過,每次都是一片煞獸倒下。


  這本該血腥悲涼的場麵仿佛成了專門為他打造的舞台,一人,一劍,一揮手,暴亂息止。


  那是記憶裏唯一的一次相遇,她認得他,但風光如他,估計連曾經救了這麽個人都不知道。可是盡管閉塞如她,後來倒也常常從各處聽到他的消息。


  無外是他又闖了哪個險境,他又接受了誰的挑戰,他又跨階打敗了哪個老牌強者,他有突破到了哪了境界,幾萬年來整個離恨都是他留下的傳。


  他無論在哪裏似乎都是最耀眼的存在,無人可比,無人敢比,他把整個時代的才壓得暗無日。那些所謂的才們明明背地裏恨得咬牙切齒,卻又不得不甘拜下風。


  隻是她萬萬沒想到,再次見麵會以這種形式。


  那個不可一世的絕世驕此時此刻靜靜地躺在簡陋的竹屋前,渾身血汙,生機將斷,光華盡斂,和普通的垂死者也並無不同,她第一眼甚至都不敢相信這是同一人。


  安然手裏緊緊攥著僅剩一滴生靈水的白色玉瓶,又看著奄奄一息躺在塌上的容潯,幾番掙紮,終於還是把生靈水了喂了出去。


  生靈水乃是混沌大世界的三大聖水之一,具有生白骨,活死人之效,就算隻剩一絲魂魄,隻要肉身不腐,便可涅盤重生,非大機緣者不可得,極其珍貴。安然素來體弱,如今手中的這滴乃是南慕花了大代價尋來留給她保命用的。


  罷了,雖當年陰差陽錯,但終歸還是欠了他一條命,何況她也無法在明明能救他的情況下眼睜睜看著他死在麵前。自己素來討厭欠人情,如今就當還了他的救命之恩,自此因果兩清吧。


  安然想的雖好,可她此時哪知有的事一經開始,結局便不由己定。她不是救了個恩人,而是給自己惹上了個冤家。


  *

  回到兩人竹屋相見之時。


  安然短暫的失神之後,把竹籃裏洗淨的朱果放在桌麵上,然後從空間裏取出一條與衣同色的麵紗記係於發間,覆於麵上。


  容潯看著安然的舉動不由一陣氣悶,防賊呐不成,看見本少主就把臉遮起來是什麽意思。可他同時又有幾分欣慰,好歹這女人還有點兒防人之心,不然就憑她這張臉若無足夠自保的資本,早晚惹出事端來。


  心裏這麽想著,容潯卻沒發覺自己想的已經偏了,若是放在往日他哪裏會關心一個女人帶不帶麵紗,不把人丟出去都算好的了。


  趁著安然轉身的空檔,他偷偷地整了整儀容,拿出自認為最玉樹臨風的形象。許是估摸著女子大抵都喜歡豐神俊郎的男子吧,這丫頭應當也不例外。


  盡管心裏已經在片刻間轉過數個念頭,容潯嘴上卻一本正經地問道:“可是汝救了本尊?“神態間還頗有幾分自得。


  連那些聖女帝姬都對本少主為之傾倒,不過一個丫頭,還能不動心?

  安然將一切動作盡收眼底,看著這個仿佛換了個人一般的容氏少主,麵紗下的嘴角不由一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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