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送君別,心亂。
鳥聲清脆,山色空蒙,時景正美。
這邊古樸的房子裏也是一派悠悠然的情形。
狸貓魚淵正懶懶地躺在簷下的暖和地曬太陽,慵懶地露出自己雪白的肚子,不時眯眯眼看看路過的人。
路過的人,不外乎江恪,肅千秋和相裏貢而已。
“我走了。”相裏貢牽過江恪手裏牽著的馬,然後轉眼看了看身後倚門站著的肅千秋。
她微別過頭去,然後又看向他說,“你昨日就該走了。”
相裏貢沒再說話,隻是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肅千秋見狀站好,然後輕聲說了一句,“回去記得吃藥,你怎麽也得照顧好自己才行。”
相裏貢煞有其事地輕輕點了點頭,然後低聲說了個好字。
她忽然轉身往回走,嘴角揚起笑容,然後又回頭看了他一眼。
相裏貢身姿俊拔,高高地坐在馬上,隻是微扯韁繩,馬兒嘶鳴了一聲,隨後緩緩朝遠處去了,不多時馬蹄聲越來越小,人已經走遠。
肅千秋站在院子裏,直到實在聽不見馬蹄聲才吸了吸鼻子緩緩朝屋子裏走去。
有些頭疼,想是昨日喝了酒還吹了風的緣故。
她抬手扶了扶門框,腳邊忽然傳來一聲膩膩的貓叫聲,她垂眸看過去,魚淵正仰首看著她,模樣嬌憨可愛。
“小魚淵,是想我了不是?往後你就跟著我睡算了。”肅千秋緩緩蹲下身子,歪著頭笑著看魚淵。
魚淵見狀也站起來,然後作勢要往她懷裏鑽,她順勢就張開手臂,任魚淵攀著她的膝蓋爬到她的懷裏。
肅千秋抱著魚淵站起來,輕輕揉了揉魚淵的腦袋,魚淵受用地眯著眼,像是在笑。
江恪一直到看不見殿下的身影了才轉身往院子裏走,正巧看見肅千秋抱著狸貓的場景。
院子裏前些日子種的花草都陸陸續續冒了青芽出來,給這光禿禿的院子也添了些生機。
“對了江恪,昨日……我喝的酒是哪來的?”
江恪猶猶豫豫地說,“是殿下問的嗎?千秋姐?”
“嘖,他若是想知道,你覺得會讓我來問嗎?他自己也會問你的。”肅千秋又朝院子裏走了一些。
“酒,酒是我從沙城帶過來的,隻有那麽一瓶,你再想喝也沒有了。”
肅千秋輕唔了一聲,點點頭說,“這酒對我來說太烈了,你告訴我這酒的名字,下次我記著就不喝了。”
“我也記不太清了,好像是叫什麽石榴紅什麽的。”
“好吧,我知道了,下回再有什麽跟石榴有關的酒名,我指定不喝了。”肅千秋垂首看著懷裏安靜享受的貓咪,溫柔地笑了笑,“行了,我昨天醉的有些沉,恐怕一會兒還得再睡一會才能緩過來。”
江恪走過去伸了伸手,“千秋姐,那你去歇著,貓就讓我帶著吧,中午想吃什麽,我做好了叫你。”
“不用了,我帶著吧,反正魚淵也乖,吃飽了就乖乖睡在我旁邊就好了。”
肅千秋淺笑著又說,“午間我就不吃了,留你自己吃飯就好了,魚淵吃了不少,應該也不會吃了。”
“不吃了?”
“嗯。”
江恪點點頭,“好吧,那我就不耽誤你休息了,午間我就不叫你了啊。”
“好。”肅千秋轉身回了屋子,然後把門關好,直接走到榻邊坐下,纖細的手指不停地撫摸著魚淵柔順的頭頂。
她呆坐了許久,嘴角的笑意愈深。
最多再有兩個月,西戎必敗。
那個邸恒也不知會落得個怎樣的下場。
哦,他是西戎的王上,再不濟也是西戎的一國之主,又能有什麽下場呢?不過是被自己的臣民默默埋怨著而已。
頭疼。
肅千秋把魚淵放在枕邊,而後緩緩躺下,看著眼前的事物,忽然就有些傷感。
或許是矯情得久了,一空下來就忍不住地覺得自己可悲。
“我不就是個悲劇嗎?”肅千秋嘴角扯出一絲苦笑,然後轉眼看向枕側趴著看她的魚淵輕聲說,“也不知我上輩子是犯下了怎樣的過錯,惹得上天罰我降生在那冰冷巍峨的皇宮裏,魚淵,你說,什麽才叫可悲?我算不算可悲啊?嗯?”
說話間眼角有熱淚順著眼角滑落,洇濕了羅枕。
魚淵輕輕地叫了一聲,像是在應答她的話。
她強撐著笑意,卻無聲地哭著。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要這麽折磨自己。
如何用自己的仇恨和理智去壓製住心底滋生出來的可恥的愛慕?
如何?
她學過許多東西,如何在宴會上行為得體,如何分辨樂器優劣,如何辨別曲藝高雅或否,如何在詩會上依題作詩,如何主事管家,如何做好一個公主,如何心懷大義,甚至是如何做一個妻子。
這些她都曾在那座皇宮裏學過,學的滾瓜爛熟,學的刻骨銘心,此生難忘。
可是,從來沒有人教過她如何複仇,她自己學著去做。
也沒有人教過她怎樣能在各種情況下保持理智,她也自己摸索著學了。
可是如何才能用自己心裏頭的仇恨和理智去壓住心底滋生出來的愛慕呢?
沒有人教過她,她也沒摸索到方法。
“我不知道……母後,你教教我。”肅千秋扯過一旁的被子蒙住臉,低聲抽泣著,心裏頭似是有一萬分的痛苦難以言說。
如何……如何……
前路未知。
一如七年前她走在那無盡的茫茫雪夜裏,聽著懷裏嬰孩如同小貓一樣的哭啼聲,心裏生出萬千想法,卻又不知該何去何從。
當日的她也未知今日會有這樣的局麵。
當日的她也未知後來會發生這麽多事情。
當日的她也未知她有朝一日會動手殺人。
“魚淵,你說……我會不會有一天狠下心就把仇報了……或許有朝一日,我真的能把這江山奪回來……是不是?”
肅千秋從被子裏探出半個頭看著眼前的魚淵,聲音微微顫抖,眼睛已經紅了。
“奪回來,守好了,還百姓一個安平盛世,還百姓明君賢主,萬世大同。”
“所以……還想著嗎?”
肅千秋苦笑著,微闔雙目,滾燙的淚水從臉頰上劃過,像是留下了灼傷的道道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