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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國公爺,睦義已經失了發妻了

  翠竹生姿,搖搖曳曳映在窗影上。


  沈家舊宅裏盎然才興,卻顯敗勢,未明生機。


  四下安靜的院落靜靜矗立著,自門口走進來一個小廝,一路上穿過不少院子,最後到了一間稍偏僻的屋子。


  門頭上懸掛著兩個雅致的字。


  添香。


  小廝輕叩了叩門,而後輕聲喊了一聲‘爺’。


  沈讓聞聲放下手中握著的舊卷,揉了揉酸澀的眼,又咳了兩聲才說道,“進來。”


  小廝得了話,這才小心翼翼地推開門,走進去躬身行禮道,“爺,門外來了客,說是自京都靖國公府來的,小的也不敢輕易放人進來,他們還在外頭等著。”


  “他們?是幾個人?”


  “爺,隻有兩個人。”


  沈讓緩緩站起來,而後不慌不忙地整理整理自己的儀表,拍了拍衣襟上袖口處的褶子,拍平了才緩緩朝外頭走去。


  “請進前堂,我即刻就去。”


  小廝得了令,揖禮後就告退了。


  沈讓扶著門框跨出門檻,暖風吹過,他咳了兩聲,抬眼看了看天色。


  不錯,碧空如洗,萬裏無雲。


  一路上往前堂走,沈讓的腦中幾乎什麽都沒想,隻是路過東苑時,他看著裏頭素靜的一片綠色的桂樹,略微有些失神,而後又回頭朝前堂去了。


  沈讓瘦了許多,單薄瘦削的背影漸漸走遠。


  背後的天色碧青,綠雲一片,高牆威嚴。


  前堂,容祁坐得隨意,微微闔眼休息,身旁的小案上一盞茶正嫋嫋地冒著熱氣。


  景沛站在一旁候著,眉眼冷漠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沈府落寞了不少,至少上回來時,這府中的擺件寶貝還不少,如今看起來,愣是少了一半。


  沈讓悠悠散散地走進來,而後朝容祁行了禮,“見過國公爺。”


  容祁這才睜開眼,一雙略勾的吊梢眼瞧著他,嘴角微揚,“沈睦義。”


  “是,睦義在。”沈讓微頷首,眉眼淡然。


  “近來安好啊?”容祁笑著看他。


  沈讓也回一笑,“尚安,國公爺風采如舊。”


  容祁作勢從頭到腳打量了他一遍,而後輕笑道,“你瞧著可不像是尚安。”


  “有勞國公爺上心了,睦義還好。”沈讓不卑不亢地笑著答話。


  容祁似是歎了一口氣,而後說,“睦義,我瞧著你過得不好,不比從前那樣富足了。”


  “回國公爺,睦義過得很好,睦義是想多為國公爺效力,兢兢業業地忙碌著,為國公爺鞍前馬後,鞠躬盡瘁。”


  沈讓微微拱手,看起來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淡泊樣子,和他話裏的那個要極力鞠躬盡瘁的沈讓明顯是兩個人。


  容祁微笑著抬眼看眼前的沈讓,直接抬手輕擺了擺,低頭笑出聲。


  再抬眼時,漠然與沉著充斥了他的眼眸。


  “不必,願意為我鞍前馬後的人可不缺你一個,肯真心為我做事的也不缺你一個,你以為的隻是你以為的,我如何,終究還是要我說了算。”


  容祁扶著小案緩緩站起來,而後微微垂眸看著沈讓。


  沈讓仍是不卑不亢地站著,目光未改,看著容祁,忽然笑起來。


  “國公爺說的是,可是睦義是什麽樣子,卻不由睦義說了算。國公爺,睦義已經失了發妻了,睦義除了自己,什麽都沒了。”


  容祁微挑眉,輕笑了一聲,“沈讓,那都是你的家事,與我何幹?我要的,隻是一個忠心為我做事的人,很顯然,你並不是那個最佳的人選。”


  “是,睦義不配為國公爺做事,國公爺謀求的是鴻圖大業,睦義是不配為國公爺鞍前馬後的。”沈讓笑道。


  “自從太子來過以後,你就已經生了退意,你我之間容不下一個外人的挑唆,你背叛了我們之間的契約,叛我者死這個原則,你是知道的。


  可是你我是有親緣在的,所以我不會殺你。”


  容祁朝他走了一步,氣勢更狠戾,笑容卻更甚。


  沈讓嘴角抽了抽,扯出一個笑,“親緣?什麽表兄表弟?你們這些勳貴,如何會把一介平民當做親信?哪怕你母親在國公府裏謀了地位,國公不還是看不上你嗎?”


  “閉嘴!”


  容祁微笑著輕聲對他說,“那是你姑母。”


  “是嗎?自己爬進了國公府,卻把親人都拋諸腦後,甚至不惜痛下殺手消屍滅跡的人,哪會是我的姑母?”


  “沈讓,你是仗著我剛才說的那句不想殺你才如此猖狂嗎?”容祁微挑眉。


  沈讓笑著深吸了一口氣才說,“國公爺,我聽聞夫人有孕了。”


  “是。”


  “為何你們做了那麽多壞事,卻能安枕無憂?”沈讓的聲音平靜的出奇,說話時像是沒有摻雜任何感情一樣,讓人聽不出到底是什麽情緒。


  容祁並未搭理他這句話,而是輕笑著說,“既然你如此執著背我而行,我有的是辦法讓你求饒。”


  說完,他輕擺了擺手,景沛就跟了上去。


  沈讓微微轉身,看著容祁和景沛離開的方向,瞧著二人的身影漸漸消失,他心裏突然有些空落落的。


  抬眼看向雕飾華美的梁柱,沈讓緩緩走到容祁坐的位子,抬手取過一旁溫度正好的茶盞,微微抬頭一飲而盡。


  忽然間瞥見不起眼的角落處掛著一張畫。


  那是他很久很久之前畫的了,還未見過婉婉之前畫的。


  青衫隱士,獨行世間,竹杖芒鞋,依水而居。


  上頭寫著兩行娟秀的小字。


  太遠了,瞧不真切。


  但是他心裏頭記得清清楚楚,那是婉婉新婚那一年為他題的。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是這八個字。


  沈讓忽然笑出聲,笑得淚花劃過,苦笑言盡心中酸澀。


  他姑母踏進國公府為妾的那一年,家中是如何殘敗,後來又是如何遭到殘殺。


  姑母厭棄這個苦到極致的家,厭棄這個讓她受罪的家,既失感情,何談親緣?

  無情是她,趕盡殺絕是她,感懷救濟他的也是她。


  整個沈家隻剩他一個,若不是他僥幸未在家中待著,恐怕連一個讓姑母心生懺悔的人也不會有了。


  姑母心狠,心高,攀附勳貴,步上高位,可是出身過凡,即使是為國公誕下長子也無機會逾越正妻之位。


  心思狠毒害死別的妾室的孩子,於是她很快就被國公厭棄了。


  哪怕後來使了手段生了容隱,也是無益。


  最後還不是被國公處死。


  沈讓長舒了一口氣,卻如同被扯住了肺葉子一樣狠咳了好久。


  婉婉已經走了許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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