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飄搖
夜幕臨,繁星點點高掛,寒意重。
她睡不著,翻來覆去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最後索性不睡了,直接坐起來發呆。
營帳內點著燈,燈火猶如一粒小小的豆子在黑暗裏飄搖,一如她此時的處境
邸恒,太過深沉,他的直覺也是驚人的可怕。
他對世子似是教誨,可是誰會讓一個說不出話的人做王上呢?誰能猜的出邸恒是怎樣的打算?
她輕歎一口氣,伸出手拍了拍身側的毛絨絨的毯子,抬眼看向那邊沉睡著的兩個西戎女子,嘴角勾起一抹笑。
寒冰遍野,冷月高懸。
西戎軍營隨著夜漸深而陷入沉睡,唯餘的幾個守夜人也勉強撐著意識在黑夜裏守衛這片陣營。
無人料到東側悄悄遣進來的黑色人影,悄無聲息地進了王帳旁邊的帳裏。
沒人看見他進來,因為他靠近那些人時就已經解決了他們。
燈花晃動,肅千秋的心一時間緊繃起來,抬眼看向門口。
熟悉的銀麵具?
這人到底誰呀?竟然能從京都跟到這兒!
怎麽可能!
“孟卿?”肅千秋疑惑地輕喊了一聲,那邊熟睡的侍女有漸漸轉醒的跡象。
孟卿緩步走過去輕輕拍了拍二人的肩頭,然後徑直朝她走過來。
她抬手指了指那兩個侍女,“她們會醒嗎?”
“不會。”孟卿取過另一側搭著的裘衣遞給她,“夜深露重。”
肅千秋會意接過裘衣披在身上,輕聲問,“你怎麽來了?”
“我來看看你。”孟卿走到那邊去,坐在離她較遠的燈那邊,昏黃的光映在他的麵具上反射出迷人的光芒。
“我能問問為什麽嗎?”肅千秋拍了拍膝蓋,看向孟卿低聲問。
孟卿沒有說話,沉默在黑夜裏,像是沉默著的一匹良駒。
“那我再問一個,”肅千秋知道他不方便說,於是話題一轉又問,“你是相裏貢派過來的嗎?”
她記得這個問題她問過了,當時的孟卿的回答是否認。
“不是。”
他依然否認,接下來的回答讓她稍稍有些吃驚,“我隻是在想來看看你而已,也沒有要救你出去的意思。”
……
肅千秋的臉色黑了黑。
她的地位就是這樣的嗎……
“孟少俠,相裏貢要來你知道嗎?”肅千秋緊了緊裘衣的領口,防著灌風。
“知道,他在路上,應該明天就能到了。”孟卿好像是在盯著燈苗看,說話時都沒有正眼看她一眼。
“到這裏嗎?到王帳這裏?”
“是。”孟卿的回答直截了當,她的心漸漸狂跳起來。
相裏貢要來了。
“那你有沒有見到他,他有什麽話要對我說嗎?”肅千秋問問題時,手漸漸攥緊領子,孟卿的目光轉過來看她,正好捕捉到這個小細節。
他的目光有些複雜,沉聲道,“他說,你隻要護好自己,其餘的事他負責,還有一句就是讓你相信自己心裏的那個選擇。”
“謝謝。”
孟卿微微歪頭問,“謝什麽?”
肅千秋扯出一個笑容來,“謝謝你啊,謝謝你來看我,也謝謝你告訴我這些話。”
孟卿似乎是低笑了一聲,但那一聲短暫得無法讓人察覺,她也不確定自己是否聽錯了。
“你好好的就好。”他出口的聲音又成了慣有的低沉冷靜,肅千秋才知道剛才真的是自己聽錯了。
肅千秋緩緩地笑著點頭,那樣的美好她自己都察覺不到。
孟卿保持著看她的動作頓了頓,而後他起身向外走,留了一句“莫送”。
她果真沒有送,甚至都沒離開自己坐著的地方,隻是目送著孟卿的身影消失在厚厚的門簾後頭。
微微愣神的功夫,那兩個侍女就醒過來了,瞧她還在坐著沒有睡覺著實被嚇了一跳,急忙走過來扶她躺下,嘴裏還嘟囔著她聽不懂的西戎話,連推帶搡地把她按在了暖和的毯子裏,而後轉身走回了自己睡覺的地方。
肅千秋扭頭看著她們倆,她倆正努力睜著眼看她,一雙眼滴溜溜的轉著,昏暗的燈光映襯下像是難得的褐色寶石。
而另一側的王帳裏,邸恒總覺得有些不對,於是他忽然翻身坐起來,靜靜地走出王帳,往肅千秋那邊走去,掀開簾後走進去,悄無聲息地走了兩步,看見她沉睡著才稍稍定下心來。
再步出帳子後,邸恒瞧著兩側站著的守夜士兵,低聲問今夜安否。
無人應答……
…………………………………………
長路漫漫,新雪忽至,撲簌落下。
那個西戎人的高馬仿佛是有些吃不消了,連日趕路以後實在疲憊不堪,最後在距離王帳不足二十裏的地方倒下了。
“如何?還能走嗎?”相裏貢高坐在馬上睥睨著地上正在查看馬的情況的西戎人問道。
那個西戎人仔細拍了拍馬的頭頂,還掰開馬的眼睛看看,最後搖搖頭說,“不行了,走不了了。”
“無人接應你嗎?”
“有。”那人撓了撓腦殼,糾結著該不該說。
“在這附近?”相裏貢冷聲問,臉上的表情似是有些不悅。
“是。”
“還有多遠能到你們想讓我到的地方?”
那人神色有些尷尬道,“二十裏。”
“我先行,你跟著。”相裏貢勒了勒韁繩,馬兒嘶鳴一聲開始行進,留下那人那馬在原地發愣。
漸行漸遠時,身後留下的人已成了茫茫大地上的一個點,相裏貢回頭看了一眼,轉而看向前方的一片虛無。
近午時,遠遠望見一個驛亭,裏頭等著一個人。
隨著相裏貢的靠近,那人漸漸回神看著他的靠近,原本坐在欄杆上的動作變了變,成了一派端正的站姿。
相裏貢翻身下馬,把韁繩撂到一旁,抬眼看向那人笑道,“你一直等在這兒?”
“是,昨夜去看了她,後尋到此處你必定會經過,我就一直等在這兒。”
孟卿答話時語調沉穩,若是尋常人在此四麵透風的地方等了這麽久,多半都凍僵了,而他卻像是不在意一樣,毫發無損,動靜如常。
“她在那還好嗎?”相裏貢拂去欄杆上新落的雪,斂襟坐好,拍去手上殘餘的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