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

  這兩人正是明府小院中的兩個侍女,名喚蘭香與蘭棋。別說明朗,安嬤嬤見到二人,也是麵色一變。


  林嬤嬤笑道:“都沒想到吧?說來正巧了,夫人正想著選丫頭的事,明夫人就送來了人。說是姑娘在家時身邊的體己丫頭,一直惦記著姑娘,若容府願意,日後就在姑娘身邊繼續伺候。明夫人想的周到,容府哪有不願的。”


  “其實我家夫人原也有此意,這貼身丫鬟不比旁的,自然還是用慣的貼心。再者以後姑娘歸家,也方便,不必再換來換去。”


  “如此,夫人便做了主張,人留下,給姑娘送過來了。另外,其他該添的還得添,到時讓這兩個丫頭一起,選幾個合適的,一起幫襯著好生伺候姑娘。”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明朗和安嬤嬤猝不及防,一時根本無法應對,明朗張嘴欲言,安嬤嬤卻按住她肩膀,道:“既如此,有勞夫人和嬤嬤了。”


  送走林嬤嬤,安嬤嬤屏退那兩個容府的丫鬟,與明朗站在廊上,皺眉一起望向蘭香蘭棋。


  蘭香蘭棋上前一步,盈盈一拜,行禮道:“問三姑娘安,許久不見,姑娘可好?奴婢們可想煞姑娘了。”


  兩人笑吟吟的,煞有其事的說道。


  明朗胳膊一冷,瞬間雞皮疙瘩立起,皺眉道:“你們怎麽來了?”


  蘭香道:“來伺候姑娘呀。夫人吩咐,日後在容府中,跟在姑娘身邊,聽姑娘的話,好好伺候姑娘。”


  蘭棋道:“夫人也給姑娘帶話了。說,姑娘若有什麽需要的,缺了什麽短了什麽,不好給容府說的,記得托話給明府。明府畢竟是姑娘的家。別人家到底不比自己家,務必多多保重,好好照顧自己。”


  就這些?明朗懷疑的看她們,總覺得話中有話,或有什麽還未說完,卻見二人都恭恭敬敬的,竟不露端倪。


  安嬤嬤道:“知道了,你們先下去吧。”


  蘭香蘭棋行禮,告退。


  明朗隨安嬤嬤進房,安嬤嬤關上房門,


  明朗道:“她們來做什麽?她要幹嘛呀?“


  這裏的她,指的是明夫人,當著明夫人的麵,她不得不叫一聲母親,私下裏卻十分不願喊出這稱呼,能避則避。


  “姑娘剛剛不都聽見了麽?”安嬤嬤道:“來伺候姑娘的啊。”


  “她們?伺候我?” 明朗一臉“嬤嬤你認真點好嗎我現在不大高興很認真很嚴肅在說事兒呢”的表情。


  明朗回京時,原來伺候的丫頭到了出嫁的年紀,留在扁州嫁了人,幾個嬤嬤年紀大了,病的病,回鄉的回鄉,願意跟著的又不堪路途顛簸,最後隻帶回一個安嬤嬤。


  被安置進小院後,明夫人隨便指了兩個丫頭服侍她,便是蘭香蘭棋。


  這兩人原本是府中粗使丫頭,跟了明朗,起先挺高興,無論如何,這總是個主子,又是老夫人帶大的,多少有點盼頭。


  然則不久,看清了明朗在府中真實的處境,便逐漸怠慢起來,又見這對主仆,一個老弱,一個病弱,根本無依無靠,便愈發得寸進尺,發展至後來,安嬤嬤幾乎使喚不動二人,反而還要受其冷嘲熱諷一番。


  一日安嬤嬤忘了關窗,二人明明看見,卻裝作不知。一夜風吹,致使明朗發起高熱,安嬤嬤與二人理論,反被二人伶牙俐齒一頓奚落,氣的安嬤嬤老淚縱橫,明朗那時臥病在床,每日努力恪守著祖母叮囑,默念著忍字訣過活,見嬤嬤被欺,終忍不住從床上爬起,紅著眼要跟她們拚命。


  恰好明遠山過來,嗬斥了蘭香蘭棋一頓,二人自此以後方有所收斂。但做起事來依舊不情不願的。


  安嬤嬤一則不放心,二則也懶得使喚二人了,能做的都自己做了。明夫人派來的人,送又送不走,隻能從此當她二人不存在。


  “我不想看見她們。”明朗道。


  明朗性子好,向來不怎麽發脾氣,別說色厲內荏,便是狠話也不大會說。全因祖母寵溺,她曾經的世界裏那些東西根本無用武之地。但這並非表示她毫無脾氣,沒有底線。


  對喜歡的和充滿善意的人與物,明朗會不由自主,毫無心機真實的表達她的喜愛與親近,反之,則也不會假人辭色。


  “難道我想看見她們啊?”安嬤嬤道。


  “那你為何剛剛不讓我拒絕?”明朗不解。


  安嬤嬤搖搖頭:“你沒聽林嬤嬤說?容夫人已做了主張,留下了人,這時你當著眾人一口回絕?容夫人再將人送回去?你覺得合適嗎?這是打誰的臉呢?”


  明朗如何能想到那麽多,一時無話,“可是……”


  “再者,你要如何拒絕呢?”安嬤嬤接著道:“既是平日裏伺候你的丫頭,為何不收?這必然要牽扯出其背後原因。而這原因,姑娘能說嗎?所謂家醜不可外揚,姑娘在明府的待遇,即便能贏得幾分同情,但也叫人知道了姑娘的分量——娘家不疼,沒有依仗的女子,總多少會讓人有意無意輕慢幾分的。”


  “容夫人是好人,待你也的確親近,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誰願意摻和到別人家的麻煩中去呢?容夫人會為了你,與明夫人難看嗎?或許會,但也或許會選擇遠離你。”


  “再者,明夫人有句話說的對,明府畢竟是你的家。你不過出來幾日,便對外人訴說家中私事,抱怨主母,稍有心之人,又會如何想姑娘呢?”


  “或許是老婆子我想的太多,但寄人籬下,凡事不得不多想一分,心思不得不多長一寸。”


  這麽多彎彎繞繞,明朗壓根沒想到。安嬤嬤自然是為她好,一切言之有理,她想不到的都替她想到了。


  明朗默了默,道:“那她到底想幹嘛呢?不可能真就過來伺候我吧。”


  安嬤嬤道:“自然是做她的眼線,來監看你的。”


  “監看我?”明朗疑惑道:“監看我什麽?”


  “能監看的多了,有沒有說她壞話啊,敗壞她的名聲啊,趁機抹黑和中傷明府啊,”安嬤嬤頓一頓,“還有,提防你……”她停下來,見明朗懵懵懂懂,顯然完全沒往那方麵想,便轉了話頭:“總之就是堤防你說她不好,拆她臉麵。”


  明朗不由好笑,怎麽聽起來跟個小心眼的小孩子似的。


  安嬤嬤又道:“另一重作用呢,想必則是打探底細,為日後你那兩位姐姐做好鋪墊。”


  這點明朗倒是懂的。


  不得不說,這明夫人的確會打算,見縫插針,安排的合情合理。


  “就這樣留下她們嗎?”明朗抿著唇,眉頭輕擰,“不能想個法子送走麽?”


  她實在不想看見她們,好不容易擺脫了,過了幾天舒心日子,這兩人若放在眼前,簡直如鯁在喉。況且,那種一舉一動時時被人窺探的感覺也著實讓人難受。


  安嬤嬤也十分頭疼,想了想,道:“這事不好直接跟夫人開口,待我找個合適時候,私下與林嬤嬤說道說道,她是人精,點到為止便懂得,到時讓她跟夫人說,更便宜妥當些。”


  目前來看,也隻好如此了。


  容府的那兩個侍女十分有眼色,見明朗的貼身丫頭來了,便自發讓位,主動將房中近身伺候的事交於蘭香蘭棋。


  然則明朗卻又將她二人換了回來,讓蘭香蘭棋外頭候著。


  兩侍女不明所以,卻也未多嘴多舌相問。蘭香蘭棋想是受了叮囑,又畢竟在他人府中,倒也毫無異議,全然不見往日的怠慢,畢恭畢敬聽從指令,站到門外。


  明朗還在想何為合適時候,安嬤嬤思索了半夜,不得安生,怕夜長夢多,第二日便帶了明朗去找林嬤嬤。


  明朗與安嬤嬤來到容夫人房中,卻見房中一片兵荒馬亂,侍女小廝們進進出出,穿梭不停,正急匆匆收拾東西。


  “這是怎麽了?”


  見過禮之後,安嬤嬤忙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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