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 黃雀
秋秋伏案半晌,頭頸也酸了。她放下筆站起身來,推開窗子往外看了一眼。
蒼穹如墨,點點繁星在頭頂閃爍。
隔壁的窗子也推開了,拾兒的臉龐在窗扇的隔縫中出現,朝她微微一笑。
「還沒歇息?」
「睡不著。」
拾兒看看天色:「咱們出去走走。」
「好,你等等我。」
秋秋轉身吹滅燭火,拿起斗篷,才快步出了屋子。
拾兒很自然的抬手替她理了一下斗篷的風帽,這才拉起她的手。
兩人信步出了庭院,外頭山野闊朗,星夜靜謐,夜風吹在臉上並不覺得太涼。
拾兒以前沒這麼浪漫。
秋秋知道他在擔心她。
從玉霞真人離開之後,拾兒總是不放心她。
秋秋很想直接和他說,她不會犯傻,不會衝動。他不用擔心她會腦筋一熱跑出去做什麼傻事,更不用擔心她自暴自棄不愛惜自己的小命兒。
秋秋沒有那麼傻。
她自己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對於生離死別,她不會暴烈魯莽,更不會一蹶不振。
「我看今天這集會沒什麼大用處,你沒瞧見,到最後那些人看著彼此的眼神兒都不對了,彷彿時刻在提防著身邊的暴起傷人給自己一劍似的。」
「是啊。」拾兒想,可是這會面也是不能避免的。
這麼多人聚在一起,聽說還有人在往這兒趕。有的人可能永遠都無法到達,而到達的人,未必就是原來出發時候的那個人。
現在的合山鎮上,有好幾個來歷形跡可疑的人,已經被人盯住了。
「我剛才在屋裡胡思亂想了半天,總覺得咱們抓不著頭緒。落在咱們手裡的那魔物根本問不出什麼來,而魔物們做的這些事情,看起來雜亂無章毫無頭緒,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連不到一塊兒。」
「是啊,它們想要的是什麼?」
秋秋也忍不住在肚裡埋怨復瑾真人和師父。這兩個人知道的東西肯定比他們多得多,但是兩個人撒手一走,倒是瀟洒慷慨了,可是多少也給她點兒提示,別讓她象現在一樣抓瞎啊?
要是師父以為魔物會一下子被滅凈。世上從此安寧太平了才沒告訴她,那她可真冤枉死了。
如果師父是有什麼難言隱衷,這秋秋也想不通。
師父連當年的舊情史都能告訴她,還有什麼事是不能告訴她的?難道師門秘辛的勁爆還勝過自己的八卦嗎?
就算師門有什麼見不得人過往,或者出了敗類,可秋秋也是宗門的一分子。有道是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有錯改正就是,難道以後她努力行善補過還彌補不了嗎?
可師父偏偏什麼都沒說。
秋秋真是忍不住想嘆氣。
兩人走得很偏。這裡的的藥草稀稀疏疏的,烏樓山陣法的效力已經不能護及這裡,這裡的藥草在寒風中掙扎,缺乏人照管,長得當然不如山上的那些茂盛茁壯。
「都是一樣撒下的種子,可是長的過程卻不一樣。」
拾兒卻說:「這些沒人照看的長得野了,藥性卻可能比山上的還強。」
秋秋想想:「也是。山上的藥草雖然照料精心。又有靈氣培育,可是不經風霜。藥性可能反而溫而淺。」
她想起以前聽人說人蔘。野山參到了她那個時代都成了傳說中的東西了,人工撒種自然生長的林下參就已經不錯了。至於人工栽培的,那跟大蘿蔔似的,藥性已經非常淡薄。
她掐下一根草莖放到嘴邊嚼了一下,清苦中帶著一絲甘甜回味,果然比山上的好象還強一些。
「你也嘗嘗。」
拾兒也吮了一下草莖,點了點頭。
他們倆坐在樹下,四周長草飄搖,影影幢幢。
「你說……」
秋秋的話說了個開頭就沒有再說下去,因為他們同時聽到了漸漸靠近的腳步聲。
「李兄,這次的事兒,真是多虧了你出手襄助,要不然別說我這焚心經不能保全,可能性命都保不住。」
「曹兄何必跟我說這見外的話,咱們多年的交情,我怎麼能對這事袖手旁觀啊?只是李兄,你身上揣著這樣的寶物,就算今天保住了,明日呢?後日呢?現在這鎮上這麼多人,魚龍混雜,下一次再遇到這種情形,咱們未必有今天這麼幸運。要我說,你還是走為上策,早些離了這是非之地吧。」
先前說的那個人聲音很苦澀:「我何嘗不知道呢。可是這來時不易,要走更不易。外頭的情形一天比一天亂,天天都有人無故的就沒了下落,我要是明天一走,保不齊以後世上就再沒有我這號人物了。我一條命倒是不算什麼,可是我的山上還有那麼幾個不成器的弟子,最小的一個才不過剛剛入門,我要有個什麼萬一,他們怎麼辦?我門派的傳承豈不就此斷絕了?」
「唉,說得也是。只是事情到了這一步,不知道該怨誰去,也許就該怨這該死的世道吧。」
「李兄,我想託付你一件事情。倘若我真的遭了不幸,還請李兄能對我那幾個小徒兒照拂一二。我這卷焚心經,也請李兄代我傳授給他們,以免我這門派從此在世上消沒。」
「曹兄,何至於此。咱們齊心合力,再加上有各大宗門,還有九峰的人出手,這次必定能度過難關的。」
「但願如李兄所言,可事情總得顧慮個萬一。我那焚心經為了怕被人搶去,其實並沒有放在身上,而是放在……」
他的聲音壓得極低,以秋秋和拾兒的本事也聽不見他說了什麼,多半是用了別的秘術傳話,也可能是在那人手心裡寫字。
結果頃刻間就聽到了一聲慘呼:「你!」
秋秋沒料到突然間就發生了變故,連忙撥開草葉抬頭去看。
不遠處隱約的兩條人影,其中一個已經受了重傷斷絕了生息,暗算他的人拔出劍來,他身子晃了晃,栽倒在地。
那人毫不停留,轉身疾掠,兩個起落就消失在山林深處。
秋秋和拾兒對視一眼,快步趕了過去。
地下那人還有最後一口氣息,他白日見過拾兒和秋秋兩人,這會兒看見了他們倆,話已經說不出來了,眼裡全是求懇之色。
想起他剛才對友人的信重和託付,可是轉眼間就遭到了背叛和殺害,秋秋能感覺到他的滿胸悲憤與絕望。
還有,他更多的不是甘。
剛才他一心挂念的不是自身,而是徒兒,連宗門的傳承也要靠後排。
這人的心思,讓秋秋想起了師父。
她輕聲問:「你有什麼未了的心事,要是我能幫忙,一定不會袖手旁觀的。」
那人喉嚨動了幾下,口中湧出血沫,卻說不出話來了。
他費力的伸出手掌,掌心裡緩緩浮現中一枚石制的鑰匙。
秋秋把那枚鑰匙接了過來。
她已經不是當初的小白了,這鑰匙一看就是用來打開千機匣之類的機關用的。
「我知道你是觀水山的曹掌門,此間事了,我會把這鑰匙交到觀水山你的弟子手中的。」
那人的眼中露出釋然和感激的光亮。
但隨即這光亮就熄滅了。
秋秋看看手心裡那枚小小的鑰匙,只覺得這小鑰匙足有千鈞重。
這人的心愿對拾兒和秋秋來說只是小事一樁,即使不能親自去辦,也可以打發旁人走一趟。但他的遭遇卻給秋秋他們敲了警鐘。
這人的遭遇也許還會發生在鎮上別的地方,別的人身上。殺人奪寶這種事在修真路上屢見不鮮,在這個人心紛亂的時候下手,完了都推在魔物身上,真是乾淨省事無後患。
都到了這種時候了……
秋秋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些人是沒見識過魔物的可怕嗎?不,大部人都很清楚。
可他們還是會在這個時候做這種自相殘殺的事。
「那個殺人的是誰?」
「聽聲音應該是廣羅閣的李閣主。」
他一說,秋秋也隱約想起來,白天是聽過這人的自我介紹,只是這個人生得普通,讓人過目即忘,沒有留下什麼深刻印象。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這麼一個面容模糊也沒什麼有什麼個性的人物,做事如此毒辣。
「鑰匙你收好吧,等忙過這陣子,想辦法替他了解這段心事就是了。」
「那個李閣主呢?就這麼放過他?」
拾兒只說:「他以為他騙得人說出機密又殺人滅口,就能順順利利的獨據秘籍達成心愿了?等著瞧吧,盯著這東西的人肯定不止他一個。螳螂捕蟬,還有黃雀在後。」
「我們……不攔阻嗎?」
但是秋秋也知道,這種事攔得了一時,攔不了一世。人人心中都有貪念,平時看不出來,但若有了些事情從中催化,也許這小小貪念就會迅速膨脹為不可遏制的惡念。
這也是魔物帶來的負面影響嗎?還是這些人本來就一直在等待這樣一個混水摸魚的時機?
秋秋寧願相信這是魔物催化的結果。
可是她也知道她這種想法太一廂情願,太天真了。
拾兒卻很看得開,這種事從來就有,只是秋秋一向單純,沒有遇到過而已。(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ps:家人生病,近期都要在醫院陪床,更新會盡量保持的,懇請大家體諒。